【梧桐小说】盖房帮
清晨,我睁开朦胧的睡眼,窗外的薄雾迷蒙!
我骑着吱哇乱叫的自行车沿着铁路朝家里走去,随处散乱着的玉米包子和杂草的路上,传来阵阵动物尸体腐败的恶臭之气,我的眉头紧皱,我的心抽紧着,加快了自行车的速度。
盖房帮的工人正在忙碌着,他们各自分工正干得热火朝天。淡淡油漆中挥发出来的洗料味道让我刚才闻到动物尸体的恶心又泛了起来!我的记忆随着那淡淡的腥咸味儿仿佛又回到了往昔岁月。
母亲早早把我揪了起来,我懒洋洋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正指向五点半方向。
盖房帮六点上班,我们是一个相对比较自由的团队,谁家有事儿时可以向班头言说一声,就可以不去上班,干一天记一个工,一个工三十块钱,干半天就开十五。
我们的盖房帮里人很多,有二十几个,都是我们村儿里的,帮主有两个,一个胖,一个瘦。
母亲已经给我端来热乎乎的面条,面条里卧着两个漂亮的荷包蛋。
我哽咽着吃着面条,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深深的惭愧,不争气的泪水悄悄涌出我的眼睑。
“怎么了?小余!”母亲问。
“没事儿,吃鸡蛋噎住嗓子了!”我说。
“是不是盖房帮的活儿太累,受不了就不要去了!”
“不是,还行,挺好的!”
盖房帮接了十里乡的活儿,是座三层楼,房东很有钱,盖房舍得下血本。
我骑上自行车迎着深秋干燥的风朝十里乡走去,天刚蒙蒙亮,一弯月牙儿尤挂在遥远的西天,它寂寞的发出黯淡的光,我乜斜着眼看了一眼月牙儿,我不晓得嫦娥是否还在捧着桂花酒,是不是衣袂飘飘脸含娇羞的笑等着吴刚的收工。
坑洼的路让我一路颠簸,车链子不时掉落,每次掉下来我都迅速偏腿儿下来麻利的挂上链子!
“坑爹的路!”我嘴里情不自禁的喊了出来,又深深为自己的没有修养感到阵阵的惭愧!
房东家里已经来了十来个工人,他们围坐在一堆火旁,嘴里叼着两块五的老仁义牌香烟,老仁义三个字写得很有艺术气息,有很长时间里我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尧仁义牌香烟。
香烟的味道在空气之中缭绕,它悄无声息地钻进我的鼻腔,使我不自觉想要把它吸进胃里,在胃里慢慢回味。
胖帮主和瘦帮主正和房东在另一间屋子里谈着什么,我们围在地基旁的火堆跟前烤着火,聊着天,说着家长里短,但最多的讲的是黄色小段子。
王二结巴子说:“还,还,还是老毛那时候好,那时候人,人们干劲儿大,大得很!记得,记得当年我挖海,海,海河……”
“好个鸡巴毛,那时候总喊着要解放台湾,人台湾人吃肉,你吃糠,吃窝窝头儿,你要让别人跟你一起吃糠呀!”帮里以前被打作地主成分的李秃子打断王二结巴子的话说。
“呵呵,哈哈,看这个,这个二豁种,要是毛,毛主席还活着,要是,要是放在以前非批斗你不可!”王二结巴子指着李秃子的头露着他的满口结实瓷白的牙说。
“你个王八蛋,不与时俱进,我扔死你个死拧种!”李秃子捡起一块土坷垃朝王二结巴子扔去。
“呵呵,嘿嘿,哈哈……看,看这秃子,急,急,急眼了!”王二结巴子笑着跳着朝一边儿跑去了!
“行了,行了,别扯闲篇儿了,干活儿,快点架起来搅拌机……”瘦帮主扯着嗓子喊着。
我们合力支起来搅拌机,我是小工,俗称力工,我管推砂浆,推砖,扣灰,搬砖。
大工们嘴里抽着烟,右手拿桃型铲子,左手拿着递到脚边的砖头,他们扯着闲篇儿,他们时不时对小工说:“扣灰、扣灰,递砖、递砖,往砖上浇点水儿,来个七寸头……”
我们各自分工忙得不亦乐乎,小工杨二小对着大工说:“秃爷爷,那个人的蛋要是被捏碎了,是不是就不起性了?”
“呵呵,你的蛋让人捏了吗?”李秃子笑着说。
“哈哈,呵呵,嘿嘿……”大家也笑了起来。
“也没有被别人捏碎,昨天晚上趴着睡觉硌着蛋子,今天起来晃荡晃荡着不得劲儿!”杨二小说。
“嘿嘿,你小子趴着睡觉干什么?想小媳妇儿了,想邻家小娘们儿了?没看出来呀,杨二小,你还有这心思,干活是不是没把你累着?”李秃子说。
“呵呵,这,这个杨二小,看着,看着傻,傻不拉几的吧,还,还想好事儿!”王二结巴子也说着。
我干活儿实在,生怕别人说我偷懒耍奸,我浑身上下汗水湿透了衣服,全身酸痛,但我不肯歇一会儿,我咬牙推灰、推砖、扣灰、搬砖,手上的手套已经磨破,娇嫩的手起了血泡。
墙体很快就一人高了,我们架起了铁管,把搭板往上一递,大工们跳上搭板,他们高高在上,李秃子在高高的搭板上使劲儿扭动了几下屁股,我们就听到“噗、噗”几声响亮又悠长的屁在四周回荡着。
“看这个,这个家伙,放这个屁!”王二结巴子吐出嘴里的一口唾沫朝着李秃子说。
“管天管地,你还管得着爷们吃饭放屁嘛!”李秃子吸了一口烟儿说。
“扣灰!”大工喊着。
我拿起铁锹铲了一锹灰朝搭板上的灰斗子扣去,一下子扣了大工一脚灰土,大工鄙夷地看我一眼,对我表示深深地失望。
杨二小扣得很好,一点灰渣儿都不掉出来,杨二小扔砖也扔得漂亮,他能扔起来五块砖,五块砖在空中像牢牢抱着团用绳子绑在一起似的,大工们轻松地接到砖,赞许地朝杨二小竖着大拇指。
我扔砖两块砖在空中就分了家,他们像是不合的兄弟,谁也看谁不顺眼,大工们接砖接得手忙脚乱,一个砖正好砸在了大工的脚面上。
“你,你,小余,你别扔砖了,你也别扣灰了,你大娘刚给我买的新鞋子被你扣脏了,再扔会儿砖就把我骨头砸断了!你去推灰,推砖吧!”
“呃,呃!”我唯唯诺诺满含抱歉卖力地推着车子朝搅拌机走去。
我个人认为我是偏执的,是不开窃儿的傻子。
晚上回了家,我的骨头像散了架,浑身疼得不得了。
第二天,我去给摩托车换机油,来的急,我生怕误了盖房帮的上班时间,摩托车被我开到八十码,坑洼的路无情的嘲弄着我,它用颠簸向我证明我的可笑。
风朝后刮着,刮得我的脸生疼,前方一个半米深的坑就在眼前,我直刹车,快速制动的牵引力把摩托车整个飞了起来。
我像断了线的风筝,我的双手再也抓不牢摩托车的车把,摩托在空中翻了个滚,划过一弧美丽的线,我也在空中转了个180度,我的头脸砸在了生硬的路面上。
我觉得嘴里腥咸,我觉得头上粘腻,我的眼光迷离,路上行人匆匆,他们在我眼前飘过,神色匆匆,我与他们似曾相识,我又仿费对他们极度的陌生,他们好像就是我盖房帮的一起工作的人,也仿佛有那些来来往往的路人。
我无力地挥动着手臂,没有一人前来帮我,我站起来,他们快速地逃去,像一阵风一样。
一切恍如梦境一样!
“救我,救我!”我的嘴里仿佛喊着这些词语。
我倒在路旁,裤子扯了,衣服破了,胳膊肿得像大腿一样,我寂寞地倒在路上,头似有千斤般的重,看着蔚蓝的天空变得一片血红,迷乱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