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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我的茵纳斯湖利岛


作者:奇书 秀才,2331.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43发表时间:2009-05-16 15:12:45

我就要动身走了去茵纳斯湖利岛
   搭起一个小屋子筑起泥巴房
   支起九行云豆架一排蜜蜂巢
   独个儿住着荫阴下听蜂群歌唱
  
   我就会得到安宁它徐徐下降
   从朝雾落到蟋蟀歌唱的地方
   午夜是一片闪亮正午是一得片紫光
   傍晚到处飞舞着红雀的翅膀
  
   我就要动身走了因为我听到
   那水声日日夜夜轻拍着湖滨
   不管我站在车行道或灰暗的人行道
   都在我心灵的深处听到这声响……
   忙里偷闲,站在落满晚霞的窗畔,读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茵纳斯湖利岛》,胸中涌起无取感喟:那被生活存封而遥远的记忆,我的年轻时的茵纳斯湖利岛,你现在可好?别来无恙?多少年了,我以为我已忘记了你,谁知你却潜藏在我伤痕累累的心灵深处……
   ……我的茵纳斯湖利岛,坐落在闹市中的一个古镇上,是我当学徒时单位上的单身宿舍。它嵌套在一个黑阴阴的捆绑式大杂院的楼角,8个平方,白天晚上都得开灯。就这么个原单位的杂物间,一开始住了我们2个青工。不久,那个脸上总带着忧郁的高个青工结婚搬走,恶劣的环境再没人搬进,于是,我稍加打扮,便成了我的美丽的茵纳斯湖利岛。
   那是殘酷的岁月,罪恶的文革进入了后期:人民缺吃少穿,全面文化意识形态及审美方面的严酷封锁,让所有的人下了班(天黑后)就只能呆在家里。那时,青春正蓬勃在我们这一群21、2岁的年轻人身上,上班,拿着36块5的工资(我整整拿了10年)拚命干活;下班,回到自己小屋(或家中)吹牛,闲聊,打拱猪、摔二升级或算24;礼拜天呢,我们就相约一同去逛2公里之外的火葬场,那儿,有青山、绿水,有无数个在默默中永生的人;我们常流涟于此,看着那些陌生的相片,读着那些陌生的名字,想象那些已随风消逝的生命,曾经有过的爱情……因为,那个殘酷的年代,只有这儿不须有人看守,不须与政治挂牵,更没有消费。我们就这样消耗着旺盛的精力……
   可那时我偏偏喜欢上了看书!下了班,躲在自己的小屋,经常读得天昏地黑。慢慢地,周围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爱读书的青年人,由交换读书到恣意放谈,由目前个人的处境到国家的未来,我的茵纳斯湖利岛,成了文学沙龙;门外,人们煮饭、涮马桶的声音彼起彼伏;而照着灯光的小屋里,文学青年们慷慨激昂,争辩不休:12月党人,普希金,托尔斯泰,艾略特,毕加索,德位克罗瓦,舒柏特,贝多芬……我的茵纳斯湖利岛,如火的青春。
   常常是几番争辩后,肚子也锇了,于是,大家哄然一笑,便涌出去打平伙填肚子;有一位高高个子我们称为“哲学家”的青年,个子高高的挺吃得。大家总开玩笑在结帐时,让他多付一元钱。“哲学家”也总是笑呵呵的多掏一元钱说:下次吃回来!现在,“哲学家”已不在人世,永远的不在了,据说,死于89年的六•四,终身未婚!
   在漫长的冬夜,大家想方设法抵御寂寞、饥饿与寒冷。小街四周,当时是片片农田,种满各种庄稼。我们争论到夜深,总由哲学家提议:出去走走。于是,一群思想亢奋而肚子咕嘟的年轻人,便消悄无声息的潜向不远的农田,只要马上煮沸能吃的庄稼,立马折下背回小屋,点起煤油炉煮沸下肚。次数多了,便被守夜的农民兄弟守株待兔。一次,我们刚潜到田边,忽地到处敲罗打鼓,一片“捉到,捉到”的喊声。我们顿作鸟兽散,我和哲学家气喘嘘嘘地顺着一条小胡同跑向小屋,前面突现火把,几个农民兄弟迎面跑来,吓得我俩赶快将身贴在墙角,一动不动。农民兄弟吼叫着贴身跑过,没发现我们。
   我擦擦额角的冷汗,正要拉着哲学家离开,一看,这小子正贴在墙头透着微光的窗口上,一动不动。“走吧”“嘘,走什么走?快看快看。”哲学家小声的回答,朝里努努嘴。我凑近一看,血涌上额头:朦胧的灯光下,一对年轻夫妇正在激荡的战斗,居然忘了拉拢窗帘。听着那声声喘息,看着那雪白扭动的肉体,我俩都忘记了此时置身于室外1、2度的冬夜……
   几天后,哲学家神魂颠倒的拿来本薄薄的手抄本,挺神秘的揣给我:“看完后马上还我”。手抄本上,几个潦草的字体写着《少女之心•曼娜回忆录》。很快,手抄本在我们这群文学青年传遍……后来才听说,这是本著名的黄色手抄,当局正热火朝天地到处追查打击哩!
   那些混沌初开的日子,外面,寒风呼啸,烈日凌空,一群年轻而赤贫的青年,因为理想而聚在一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入夜,几个死党关上屋门,蒙在被子里小心翼翼的收听《美国之音》、BBC、港台广播、《教会电台》、《红卫兵电台》、《解放军电台》……而每当大风刮来,大雨洒来,小屋顶便被揿开大或小的洞口,风啊雨哪便慷慨地向里灌输。唉,我的上帝,任是再崇高的文学再伟大的思想也抵挡不了风雨的侵袭啊,我们便哈哈一笑,伸出指头相互猜拳,输者便顶风冒雨上屋顶修整,任屋里的同伴在下面指手画脚……
   更有小屋里人与鼠相安的乐趣,那鼠,小小的肥肥的,一双圆而尖的鼠耳频频闪动。大约是听惯了我们这群人的争论或见惯了我们这群人的相貌,一点也不怕人。常常是我们争论我们的,它们干它们的,或跳上小木桌啃得蟋蟋蟀蟀,或奔跑于床榻边发出哼哼哧哧,时时竟人声鼠声齐响,人鼠共长屋一色……更有我们争谈至夜深人静时,猛然回头,迎上鼠们闪烁的鼠眼,猛吃一惊,进而莞尔一笑,挥挥手赶跑鼠们,想起辛稼轩在其《清平乐》中“绕床饥鼠,蝙蝠翻灯舞。”的吟哦,不觉摇头……至今想起仍历历在目,不能自禁!
   当晚上,一个复杂的论题争辩完后,我们便随意出去走走。踱过小街尽头的一弯小桥,任一湾浅水在桥下潺潺流动;坐在小桥旁那棵古老的黄桷树下,透过茂密的树叶,仰望繁星点点的星客,大家思古之情油然而生。吟诵“小桥流水人家,西风古道瘦马”,感叹“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怀想“我轻轻的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向往“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记得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我们收听到了香港的《教会电台》,一阵恬静如水般的音乐后,响起“我主耶稣”梦幻般的声音……在那个殘酷的岁月,这声音像天使,更像仙乐,听着听着,哲学家不禁抽噎着哭出了声;大家热泪长流,拥抱在一起。青春的生命,青春的激情,并没在严酷的日子凋谢,倒是倔强的结出硕果。以后,我们偷听邓丽君、张小英等歌手的演唱,轻气式技巧的歌唱,咏叹人生、青春和永恒爱情的优美曲律,潮水般击打着一群中国青年的心扉,为这个被严酷统治着的世界,带来反叛与春的讯息。
   忧郁而愤懑的伤感,初现而模糊的观念,爆发了;凭着一腔热血和激情,我们成立了《黄桷树诗社》,出版油印的《黄桷树》诗刊,举办小屋文学沙龙,还稚气地油印出广告四处散发,要社会上的文学团体前来联系;如饥似渴的读着当时的油印诗刊《今天》,吟诵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为国家大事和民族复兴而争论不休……终于,一个枫叶红了的时候,我们从《美国之音》中,收听到了四人帮被捕的消息;就在天色微亮时,听到了从大街上传来的“打倒四人帮”的愤怒呼喊……一个新的归属于人民的宏大世纪开始了!
   我的茵纳斯湖利岛,两边是古色古香青条石铺成的石板小街;岁月的风从小街呼啸刮过,小街两沿长着暗绿的苔藓。这条据说是内地通向云贵川的唯一官道,多少落魄文士、商贾大户随着秦砖汉瓦唐风宋月,从它身上姗姗走过,只留下无数诗词歌赋和遥远的伤感,在这向晚的青石板道上临风吟诵。
   小街两旁是尽是上门的货栈,清晨,哗哗的下门声响遏行云;傍晚,哗哗的上门声摇曳暮霭。夏天,人们向小街浇上水,以供生意或歇息;冬天,许多老居民电灯不开,却慢慢腾腾的点上煤油灯,让客人亲人朋友们进门之用……小街的乡邻宽容、大度,谁谁家来了客人,谁谁家煮了好吃的,拿椅给桌,端来端去,忙个不停。赶场天,那才叫热闹:各种各样的农产品从街口摆到街尾,各种各样的口音彼起彼伏,人群煦煦攘攘,摩肩接踵……连太阳都被挤靠在天边,只挣扎着露出了半边笑脸,你走在其中,才分明强烈地感到个人的渺小和无奈。
   小街正中,有一大型水龙头,供居民日常取水用。我常逞强地一手拎一个装满水的大水桶,走上50米帮隔壁的赵姓大娘桃水,惹得赵大娘并不漂亮的女儿,常向我暗送秋波。有一次,她甚至偷偷端来一大碗据说是她自己炒的回锅肉,送给我改善伙食。只是,她炒的回锅肉味道实在太差,不如我女友炒得好吃。
   女友那时正在下乡,年未回来一次。回到我的茵纳斯湖利岛,甜蜜便充满小小的岛屿。常常地,伴着一屋书卷和星星灯光,我吹笛子拉二胡弹月琴,她唱歌,一曲《花儿与少年》和《深深的海洋》,宛若天籁,蜿蜒如云,让邻家小妹听得如醉如痴,让同事媳妇听得眼泪迷漓,让单位未婚少女听得如雷贯耳,让街上行人听得久久驻足,不愿离去。
   女友回乡下的时候,是我最悲伤的时候。无言送她到长途车站,执手相握,不愿分开。相思的岁月,便每隔半月找朋友要几张糖票,买上半斤八两糖果给她寄去,这是我当时唯一能做到的事儿……我的茵纳斯湖利岛,美丽、广阔,给我们的爱情一份庇荫,让我们的爱情在严酷的岁月,开花结果。如今,往昔的女友,成了今天的儿子母亲,培养出了与我年轻时同样热血激荡但却高大英俊的儿子;宽慰的是,他遇上了好时代,拥有比我们这一代更青春壮丽煇煌无悔的人生……
   是在我的茵纳斯湖利岛,长久奔腾在自己胸中的激情,爆发了。我拿起了笔。当退稿齐没我胸口时,我收到了市文联的邀请信。我居然还惺忪懵懂的问:文联是干啥的?在哪儿啊?在市文联,我见到日后成为我老师的中国内地著名诗人××。在那里,我认识了当代中国诗坛的许多人物;日后成为中国朦胧诗派领军人的顾成《红卫兵墓》手稿,我第二个见到(在内地,我的老师可以说是第一个看到)。诗写在绿格子的信纸上,字歪歪扭扭,信笺的印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写了思想解放新诗而被当局给予公开批评的狂放的军队诗人叶文福;纪念张志新烈士写出轰动一时的朗诵长诗《小草在歌唱》,戴着眼镜宁静秀逸的雷抒雁;见到一些画风粗犷笔触大胆的现代派青年画家……而我的老师,这个可敬的发掘了无数文学青年的老诗人,今天仍思想敏捷,笔耕不已;只是诗中,似乎少了几分沉雄疾劲,多了几分丰厚宽余。
   哦!我的茵纳斯湖利岛,你现在好吗?在21世纪的今天,我多想重新回到你身旁,在你青青的石板路上行走,在你苔藓的小桥上坐坐,在你翠绿的田园上踱步,在你氚氤的夜色中梦游,在你清澈的历史中怀想……
   哦!我的茵纳斯湖利岛,离别你的时候,我没有眼泪,想念你的时候,泪花却溢满我眼眶;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激情,都留在你宽大的怀抱,今天,我依然听到它在壮丽的滚动,在经久的回荡……
   哦!我的茵纳斯湖利岛,当生命渐渐老去,当斗志渐渐被吞食,当遗憾不再成为遗憾,当我第一次看见雨果也曾看见的“黑色的海”,你会闪烁在我永恒的记忆里,和我的文字一同成为时代的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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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用记忆里的被自己喻为茵纳斯湖利岛的宿舍为经,以那一连串的回忆为纬,织就一张绵密而厚实的往事。记忆里那些时光渐渐老去,那些故事也只能在文字里重现,有一份伤感,难免。作者文字有一份悠然的韵味,带着淡淡的伤感,更显旧事的渺远。【编辑:水晶心香】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5173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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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水晶心香        2009-05-16 18:54:49
  很喜欢这样的运笔方式,用最淡的情感去描绘往事,再现了往事的真实,有一份温暖,有一份伤感……
一个简单的人,因为沉默太多,偶尔写字……
2 楼        文友:邬海波        2009-05-16 20:11:56
  大气厚重的文章,既有理性的审视,也有灵性的抒情,给人以多方面的审美愉悦。
以真情打动读者,用灵魂感知世界。
3 楼        文友:邬海波        2009-05-17 15:08:04
  女友回乡下的时候,是我最悲伤的时候。无言送她到长途车站,执手相握,不愿分开。相思的岁月,便每隔半月找朋友要几张糖票,买上半斤八两糖果给她寄去,这是我当时唯一能做到的事儿……我的茵纳斯湖利岛,美丽、广阔,给我们的爱情一份庇荫,让我们的爱情在严酷的岁月,开花结果。如今,往昔的女友,成了今天的儿子母亲,培养出了与我年轻时同样热血激荡但却高大英俊的儿子;宽慰的是,他遇上了好时代,拥有比我们这一代更青春壮丽煇煌无悔的人生……
   具有黑白相片一样的厚重沧桑感。
以真情打动读者,用灵魂感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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