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原来如此

　　站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苏长春才怏怏地从站台上走出来。他像一个幽灵，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低着头，路边的房舍，身边匆匆而过的车流和人群，他一概不知，就好像这个世界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他这个躯壳在游走。本来今天是星期天，刘冬卿赶在周末来，也是想在这个星期天在一起玩玩的。边陲的这个小城，虽然比不上大都市的风景，但是，讷谟尔河畔那辽阔的草原，那弯弯曲曲的河道，那沟沟岔岔里的野生水鸟，草地里那说不清楚的野花，乌拉草地里那飞起的野鸭，水草地里的游鱼，都是大都市难以见到的美景。也曾想过，在这个难得的时刻和刘冬卿一起利用这个机会，到讷谟尔河的岸边，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到河水里去游泳，嬉戏，叙一叙七年来的思念之情，也让刘冬卿这个大都市里的女孩享受一下这边陲的夏季之美。
　　但是，冬卿这次千里迢迢地来了，本来想重温七年前那种美好的情怀，却是这样带着凄凉和伤心走了。苏长春心里十分愧疚和酸楚，感到实在是对不起她。为了这份情，她苦苦地守候了七年。想到这里，苏长春的心里内疚和苦痛骤然像一堵堤坝被洪流冲垮，那汹涌的浪涛把他高高地涌起，推向了无边无际的太空。他似乎看到了刘冬卿趴在列车的坐席上痛哭，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又好象看到了彬彬在车站接她，第一句话就问“你见到长春哥了吗？长春哥变心了吗？长春哥生活得好吗？”还似乎看到，刘冬卿一声不吭地走上了那座别墅的二层，一头倒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流泪。还有很多不堪设想的想象在苏长春的心里酝酿着……
　　不知不觉地他已经穿过街区，拐进了通往自己家的胡同。一只狗从胡同里窜出来，他吓了一跳，这才从毫无边际的想象中回过神来，走进家门。
　　“你还回来呀？你咋不跟她去呢？你还知道回这个家？”小花看到苏长春进了屋，不停地唠叨着。
　　苏长春没有理她，独自走进了客厅，一头倒在沙发上，拿起一本杂志盖在脸上，闭上了眼睛，一声不吭静静地躺下，任凭小花发威——任凭天空发生狂风暴雨去吧。
　　“起来！”小花拿起扫把朝着躺在沙发上的苏长春头上打去，“别装死，你以为你不吱声就算过去啦？我跟你没完！”扫把“啪”的一声打在苏长春盖在脸上的杂志上。
　　苏长春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想干什么？你这样折腾是不是不想过下去了？要是不想过了，你就表态，不要这样胡闹！”
　　苏长春正要发作，这时候，门卫刘师傅的老婆刘嫂走了进来，苏长春也就只好不再作声了，佯装着微笑却又有些勉强地对刘嫂说：“刘嫂来了！请坐吧！”
　　“不要再发脾气啦！”刘嫂没有坐下，站着对小花说：“都怪我昨天多了一句嘴，我要是不说，你怎么能知道呢！你也不会去宾馆瞎闹了，”又转过头对苏长春说，“你的大学同学来了，你也不跟小花说一声呢？她收了摊子以后，看你还没回家，就想去找你。我听你刘叔说你跟一个女同学出去吃饭了，我就多了一句嘴。谁想到小华会去闹啊！这成啥事啦，弄得满城风雨，对长春多不好，他是很有名气的人呢！”刘嫂皮笑肉不笑的面容，一副和事佬的样子，看来她也没有想到小花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苏长春一脸无奈，没有说话，起来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那本教育杂志，心不在焉地看着。
　　“走吧，出摊子去吧，事情过去就算啦，别再没完没了啦！”刘嫂拉着小花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一个人进了院子。苏长春抬头一看，原来是老队长来了。苏长春赶紧站起来迎了出去，“哎哟，老队长来了，快请进，你怎么这一大早就到城里来了呢？”
　　老队长笑着进了屋，坐在沙发上。苏长春赶紧给他泡茶，“吃饭了没有？没吃饭就在这吃饭吧，我也还没吃呢。”苏长春问。
　　“哈哈，我一大早赶汽车就来了，真的没吃饭呢，”老队长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到你这里也不客气了，实话实说。”
　　小花听老队长说还没吃饭，就对刘嫂说：“我们农村的老队长来了，第一次上门，还没吃饭，今天就晚一点出摊子吧，你也帮我一起做饭吧。”说着就走进了厨房。刘嫂也跟着进了厨房，跟小华一起做饭去了。
　　苏长春听说老队长起早来的，还没吃饭，本想带着他到街里的饭店吃一点的，可是看到小花和刘嫂要张罗做饭，也就没再说。他把茶叶放进茶杯里，一边陪老队长说话。
　　“长春啊，我来找你有事呢！”老队长望着苏长春。
　　“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吧，您先喝水吧！”苏长春把茶杯递到了老队长的手里。也坐到老队长的身边，“你是第一次登门，今天我休息，正好咱爷儿俩好好地喝一点。”
　　“要不是那一年你搬家的时候我跟着来了，我还找不到你家呢！哈哈哈哈！”老队长笑着。
　　不一会儿，厨房里的饭菜就做好了。苏长春摆好了桌子，刘嫂帮着把饭菜端上来。小花走进客厅，说：“老队长，你们慢慢地吃吧。头一回来，也没做什么好吃的，你就多喝点儿酒吧，我还要出去摆摊子。现在不像当初在农村了，有您的照顾。到了城里，靠自己挣命了。”说着，解下身上的围裙，就往外走。
　　老队长点着头：“你有事就忙你的去吧，呵呵，我知道你哟，你就是能干，从来不服输，到城里也闲不着你的。哈哈哈。”
　　小花跟刘嫂一起出去了。苏长春和老队长坐下来吃饭。苏长春说：“您来在这里吃家常便饭，有点儿慢待您了。实际上应该带您去下饭馆的，正赶上小花跟我生气呢！我也没好意思说带您去饭店。好在您这一来，她还能高高兴兴地为您做饭，看起来，在农村的那几年，您的恩情她没有忘记呢！”说着，给老队长倒上了一杯酒，“您就好好地喝几盅，我不大会喝酒，也不会劝酒，您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到这里来就不要客气了，来，先吃菜。”苏长春对老队长很客气说。
　　老队长吃了一口菜，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大口，看见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说：“哟——，这才几年呀，孩子都长这么高了！你看我这从乡下来，也没给孩子买点儿什么，真是不好意思！”
　　“哈哈哈，光阴催人老啊！两个小家伙都已经上学，大的已经快要小学毕业喽，”苏长春笑着说，“您要是再过几年不来，孩子们都上高中、上大学了。那时候他们就真的不认识你了。”说完，就喊孩子进屋来。
　　两个孩子进了屋，怯生生地望着老队长。老队长又喝了一口酒，醉眼惺忪地望着大孩子说：“龙儿，你认得我吗？”
　　龙儿已经一米多高了，望着老队长微然一笑，便跑到沙发上去了。凤儿也跟着跑了过去，两个孩子都在沙发上躺着，不敢看老队长。
　　老队长嘴里嚼着菜，说：“看起来龙儿还是认识我的，凤儿大概不认识我了。”长春又端起酒杯和老队长碰了一下：“来喝酒吧，孩子不会不认识您的，不过太小了，不敢说话。”
　　“唉！是呀，孩子们心里应该有点数的，他们妈妈在家里带他们，还参加队里的劳动，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呢！在家里看家，很小的时候就不许陌生人进门呢！”老队长在有意地夸着两个小孩子，接着说，“人活着，就是看着下一代成长起来了高兴，我们这一代都老了，这一代孩子们享福哟，有你这样一个有文化有知识的爸爸，两个孩子将来都会有出息的。”
　　酒喝得差不多了，苏长春看到老队长一个劲儿地夸孩子，觉得他有话要说，就直接地问：“您老来找我，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吧？”
　　老队长放下手里的筷子，眯缝着眼睛，醉醺醺地说：“唉！长春呀，我来找你确实是有点儿事呢，可是我不好意思开口，这毕竟是求你办事啊！”
　　“您老怎么见外啦？就凭咱俩之间的那份感情，有什么事就不要客气，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我自己不能办的，我也会帮你想办法的。”苏长春望着老队长，“来，喝酒，有什么事慢慢说。”他和老队长又碰了一下杯，各自喝了一口。
　　老队长慢慢地放下酒杯，说：“我是为我的孙子来的。这个孩子今年考高中，就差3分没考进重点中学，现在在家里呆着，自己说什么也不上普通高中去。我一想，只有找找你，你不是在重点高中教书吗？我只好舍我老脸来请你帮忙了。”
　　“哦——，”苏长春也放下酒杯，“就这么个事呀！重点高中的招生是很严格的，也有名额的限制，差3分就不能收的。招生的事情，重点高中本身是没有权利的，权利在招生办呢！”苏长春向老队长作详细地说明。
　　“那还能不能通过你开个后门呢？”老队长瞪着眼看着苏长春，“我找你就是开后门来了，呵呵呵。”
　　苏长春皱了一下眉头：“我只在重点高中工作了一年多，就调出来了。现在我在教师进修学校工作，我是负责培训教师的，”长春停顿了一下，“既然您跑来找我，我就帮你试试吧，如果行，你也不必高兴，不行的话，你老也不要生气呀！”
　　“生什么气呢！学校也不是你家开的，”老队长笑着说，“你尽力帮帮忙吧！”
　　吃完了饭，长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子，给老队长沏茶。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苏长春说：“这样吧，等到开学前，如果办成了，我给您捎信去，你就把你的孙子送过来，我带他去报到。不过要是办不成，你就劝孩子去普通中学吧。能不能办成，一星期之内听我的信。”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队长往苏长春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看起来你真的还没有忘记农村哟！很多人进了城就看不起农村人了，你没有！哈哈哈哈！”说着，他站了起来，“我这就回去了，回去听你的信儿，给你添麻烦了。”
　　苏长春把老队长送到街口，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付了钱，让司机把老队长送到客运站去。自己便沿着街道向重点中学走去。
　　正赶上星期天，校园里静悄悄的。苏长春在门卫那里打听一下，知道李校长今天在学校值班，就径直地走进了楼上，推开了李校长办公室的门。
　　李校长看到苏长春来了，急忙站起身上前和他握手说：“哟——苏老师，星期天你大驾光临，一定有什么事，你是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哟！快请坐！”
　　苏长春坐下来，和李校长寒暄几句以后，便说明来历。一再说自己在农村时候，这位老队长对自己的照顾，希望李校长能够给个面子。
　　李校长笑着说：“哈哈，别人不行，你来了怎么也得特事特办的，学校自己留有10个内部的招生指标，但是有一个条件，考生的成绩不能太差，太差了上学后跟不上课，考大学的时候也没有希望，会影响将来学校的声誉。”
　　“据说这个孩子的考试成绩离重点高中的录取分数线只差3分，”苏长春说。
　　“哦，如果只差3分，那就可以了，不过可能是要收取一点费用的，”李校长说，“钱不多，一学年300元，三个学年，900元钱。”
　　“钱好说，他们是农村的，家庭条件都不太好，这900元就我出吧，”苏长春很诚恳地说。
　　“哈哈哈哈，看起来你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如果让你出钱，那我这个校长还当得有什么价值？”李校长稍作犹豫，“那就免了吧！”
　　苏长春急忙站起来，“这样的话，那我就不知道如何感谢了！那就这么定了，我通知他们开学前来报到啦！到时候我亲自送孩子来，顺便请你和教务主任、班主任一起去饭店聚一聚！”
　　“唉，没那个必要的，”李校长笑着说。
　　“不行，这就算是大事了，你们已经破例了，无论如何得感谢！”苏长春再次和李校长握手，“就这么定了，你忙着，我走了。”
　　第二天一上班，苏长春就打电话到了村里，新上任的支部书记接了电话：“我是苏长春，请你告诉老队长，让他做好准备，开学前把他的孙子送来上学。”
　　小城街口的一个农贸市场里，小花和刘嫂各自摆了一个摊床。小花和刘嫂不停地吆喝着，叫卖着。忙碌了一阵以后，便到了中午时分，顾客稀少了。刘嫂从摊床下摸出一个香瓜，放在摊床边，用拳头猛力一砸两瓣儿，自己拿起一瓣儿咬了一大口，把另一瓣儿递给了小花，一边吃着香瓜，一边和小花坐下来聊天。
　　刘嫂笑嘻嘻地神色很诡秘问小花：“你昨天在宾馆里发现了什么？是不是抓住他们俩在一起做那个事儿了？”
　　“没有，”小华咬了一口香瓜，“我听你说他和一个女的从饭店出来进了宾馆，我就闯了进去。服务员不让我上楼，我才不管那些呢？我霹雳乓珰地就跑到了楼上，进了屋！”
　　刘嫂挤眉弄眼地贴近小华的耳边，说：“是不是看到他们赤身裸体地在一起了？嘻嘻！”
　　小花摇摇头：“你就瞎猜，那倒没有。那个女的好像有点儿喝醉了，躺在床上，长春站在一边。真的没有什么事儿的。”
　　刘嫂努着嘴说：“那就是他们俩已经做完了那种美事了。你就是傻乎乎的，这个还不懂？女的躺着，男的站着，那不很明显的事儿吗？嘿嘿！”
　　小华看着刘嫂的眼神，没有说话。
　　刘嫂又往小花跟前靠了靠，贴近小华的耳边，小声说：“哎——，你家长春对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小花反问。
　　刘嫂用手遮着嘴巴，对着小华的耳朵说：“他夜里跟你做那事多吗？”
　　“不多。我们一年都没有两回。孩子都这么大了，也不是年青新结婚呢，哪能那样？我们当初新结婚的时候都很少，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了。”小花吃着香瓜。
　　刘嫂皱着眉说：“那怎么行呢？三十多岁正是最好的时期，你没听说过‘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吗？我家那位，两天不干三天早早地就要干了，有时候我收了摊子到家，他都急得等不到天黑呢！”刘嫂嘻嘻地笑着，“你家苏长春这样，绝对不正常。他在外边一定有女的，没有的话，他能一年跟你没有几次吗？男人一个星期不干那事，就像自行车的内胎一样，那就会憋爆炸了的！”
　　“你净是瞎说，哪有那样的？也许你家的刘哥是那样吧。人和人是不能一样的。我们结婚的时候，他半年都没在家里睡，一直在生产队里跟马倌在一起睡。他上大学那几年，我们基本上就没有那个事了。放暑假、放寒假了，别人都老早回家了，他总是很晚才回来，不几天有提前走了，有时候一个假期也没有一次呢！”小花低头说着，也不看刘嫂一眼。
　　刘嫂听了小花的话，用手推了小花一下，说：“你说的是真的吗？”又挤眉弄眼地接着说，“那一定有问题。你信不？那你也不找他？要给我，我可受不了。我家的那位，要是三天没干，他就会跟你没完没了地干半宿呢！有时候我也想，他要是没兴趣，我就爬到他身上去逗他！不一会儿就把他那股劲儿惹起来了，嘻嘻嘻！”刘嫂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
　　“呵呵呵，你真能瞎说，”小花半理不理地说，“我们从来也没有过你那样的。我也习惯了，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哪有那么多的闲心？”
　　“你真傻！你得注意了，男人这样就不保险了！”刘嫂又推了小花一下，“你家长春的心一定不在你身上。他是个有升级的人，你可要把住了啊！可不能再让他升级了，再要是高升了，总有一天把你撇了的。我的话说在这里，不信你就走着瞧！”接着她又说了一句，“也许知识分子跟一般人不一样？我家老刘没什么文化，可是，夫妻的那点儿事，他可是个……，嘿嘿！”
　　小花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几个顾客走到摊床跟前挑选东西，刘嫂急忙过去招揽她的生意去了。
　　转眼间到了秋天，开学了，苏长春把老队长的孙子送到了重点中学里上了学。开学后，教师进修的工作便不再紧张了。苏长春上班以后，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看书，研究教材。
　　一天下午，苏长春正在办公室里看书，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原来是进修校朱校长打过来的。“喂，长春老师，组织部刚才来电话，可能是要对你进行考察。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明天上午组织部派人到单位来，对你进行民意测验。估计组织上可能要调动你的工作了，不是调动工作，组织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派人来进行民意测验的。你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吧，有些话我要当面跟你说。”
　　苏长春放下电话，走出去，到了楼上朱校长的办公室。朱校长正坐在办公室里吸烟，见苏长春进来，让他坐下，从桌子上拿起中华烟，扔给苏长春一支。苏长春接到了那支烟，又站了起来，送到朱校长跟前说：“谢谢！我已经戒烟了！”又转身坐到了沙发上。
　　“那你就喝水吧，自己倒。”朱校长指着茶几上的热水瓶。
　　苏长春站起来，倒了两杯水，一杯递到朱校长的手里，自己坐下来，端起茶杯。
　　朱校长左手夹着烟，右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长春，你可能要调走了。市委政法委缺一个秘书，已经半年多了，一直在物色一个文笔好的，政治上合格的人选。现在要来考察你，我估计差不多就是要调你走。明天来人进行民意测验，估计没问题，你在这两年的工作中表现很突出，和同志们之间相处得很融洽，口碑还是很不错的。”朱校长望着苏长春，又喝了一口水，吸了一口烟，用手指在烟灰盒上轻轻地弹了弹，笑着说，“我们这里是出人才的地方，市委市政府好多领导当初都是从这里调出去的。眼看着你就要走上领导部门了，以后我们互相间要常来往，再过些年，也许你就成了我的领导喽！”
　　苏长春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把水杯端在手里，望着朱校长说：“朱校长，两年多来，在您的领导下，工作开展得很顺利，不管有多大的成绩，与您的领导是分不开的。至于说调到政府机关，到政法委去，我真的还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呢！我本身是学习中文的，教书是我的本行，如果要我去搞政法工作，就怕我还很难适应呢！我觉得我还是教书好，培训教师，提高全市教师的文化水平和业务能力，这是我的专业，我干起来也是得心应手，同时这项工作意义很大的，我也很喜欢。”
　　朱校长微微一笑，说：“呵呵，服从组织的安排，如果组织上调你过去，你就要无条件地服从，干任何工作都有个适应的过程，一开始可能不太顺手，慢慢地就会适应了。你的自身素质很不错，我相信你会干得不错的。”朱校长用手捋了一下头发，说，“明天的民意测验，你要回避的。不过，我觉得，同志们都会为你说好话的，你本身就不错，大家都会实事求是地发表对你的看法的……”
　　从朱校长的办公室里出来，天已经快黑了。苏长春关好办公室的门，下班回家。
　　小红花已经做好了饭，两个孩子都坐在桌子前等着吃饭。苏长春进屋洗了洗手，坐到了桌子前。小花把饭菜端了上来，自己也坐下来吃饭。苏长春一边吃饭一边说：“我可能要调走了，不在进修学校工作了。”
　　小花手里端着碗，没在意地说：“调走？调到哪里去？我不希望你调走，就希望你一辈子教书就不错了。你就是上了联合国，俺们娘儿仨也沾不上你的光，你就是还回去农村劳动，我们也是一天吃三顿饭，我就不希望你有什么升级。”
　　“今天朱校长告诉我说，市委可能要调我到政法委去了。明天组织部派人到单位考察。”苏长春说。
　　“组织部考察？调到政法委去？”小花放下了手里的碗和筷子，“明天我去，我去看看他们要考察个什么？哼！”
　　“你能不能不要胡闹？人家组织部门去考察关你什么事？也不是公安局来查案子，也不是我犯了什么错误，你闹什么闹？”苏长春说话的声音稍微变大了。
　　“我就不让他们调你走，你这辈子要想升级？难！”小花站了起来，“升官，升官，你就想把我们娘儿仨撇了，哼，休想！”
　　“唉——！”苏长春叹了一口气，“你就闹腾吧，什么话也不能跟你说，一跟你说，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突然起火！……”
　　话就说到这里，晚上，苏长春带着龙儿去浴池洗了洗澡，回到家，小华已经带着凤儿睡着了。他和龙儿一起也悄悄地睡觉了。
　　第二天下午，朱校长的办公室，组织部的人正召集各科室的主要领导谈话，考察苏长春。小花急匆匆地上了楼，直接推开了朱校长的办公室。
　　看到小花没敲门突然闯了进来，朱校长吃了一惊，忙起身对组织部的人说：“这位就是苏长春老师的夫人，”又转身对小花说，“你有事么？苏老师不在这屋，他在楼下609办公室，你下楼找他吧！”
　　“我找他干什么？我就是来找你们的！你们哪位是组织部的人？我告诉你们，你们想把苏长春调走，我坚决不能让！我不希望他升官。你们谁要是把他调走了，我就跟你们没完！明天我就去组织部找你们领导算账！哼！”小花气哼哼地说了这些话，转过身就往外走，“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花走出去了，组织部的高部长倒嘘了一口冷气，说：“哎呀——，苏长春的夫人怎么这样厉害！自己的丈夫有了升级不是好事吗？她怎么会这样呢？”
　　朱校长笑了，说：“唉，苏长春老师的夫人没有文化，自己可能是感觉与苏长春之间的差距太大，或许担心苏长春升官以后，和她的距离更大了，自己感到危机了！”朱校长点了一棵烟。
　　办公室里沉默了一会，高部长皱着眉头半天，说：“尽管苏长春本人很不错，但是家属这样，对于在政府工作部门的人来说，是很不利的。一旦上班工作，夫人三天两头地去闹事，那还怎么开展工作呢？”他望了朱校长一眼，“那今天先就这样吧，我们回去把这个情况再向市委领导汇报一下。有这样的夫人，确实不适合到政府机关去工作了。”
　　朱校长也叹了一口气。高部长和组织部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往外走，朱校长等人送了出来。
　　送走了组织部的人，朱校长转身上楼，来到了苏长春的办公室。苏长春正在备课，看到朱校长进来，起身给朱校长倒了一杯水，朱校长接过水杯，坐下来小声地对苏长春说：“组织部的人来考察你了，我们正在谈话，你的夫人闯了进去，一阵暴风雨般的蛮横，让组织部和在座的所有人都很难堪。看起来，你调动工作的事可能要泡汤了，”他喝了一口水，望着苏长春，接着说，“你的夫人怎么这样子呢？真是不敢想！”朱校长说完放下水杯，就起身出去了。
　　苏长春把朱校长送到门外，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唉——！”他长叹了一口气，握着拳头在办公桌上猛击了一下，坐到了椅子上。
　　这时候，收发室的人送进来一封信，苏长春一眼就认出信封上那清秀而熟悉的字是刘冬卿写的。他急忙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了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长春：
　　回来一个多月了，我也没法给你写信，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次七年后的相见，见到你的时候，我是很激动的。七年来朝思暮想，本想见到你，我会把我贮存在心里的千言万语都倾诉给你的。可是我没有想到，我满怀着一颗滚烫的心而去，却带着满腔悲伤而归。
　　长春，我真不知道命运为什么就这样折磨着你我。看到你的夫人那样的泼辣，我真的为你而心疼！我更了解了你内心的苦衷！长春，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生活的吗？这次匆匆而归，我一点儿也不怨恨你，你是无奈的。我真不敢想，你的后半生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吗？这样你会苦死了的啊！可是，我又没有办法去改变你的这种环境。那天夜里，你走了，我一夜没有睡，想了很多很多。看起来，我们的爱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只能把我对你的这份爱深埋在我的心里，伴随我的终生了！作为女人，我觉得，你的夫人尽管没有文化，性格泼辣，但是她也是很不容易的，我理解她的心情，我不忍心让她受伤了。长春，就让一切的痛苦留给我一个人承担吧！
　　长春，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够有幸福的生活。也许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话，我实在是没法写下去了，等到下一次见面，我们再说吧！
　　长春，你要记住，我是爱你的！今生不能如愿，那就等到来世，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爱人……
　　祝你安好！
　　你的卿（深夜泪笔）
　　看完了刘冬卿这封简短的信，苏长春又仔细地看了看信纸，那信纸上，明显地有泪水滴落的痕迹……
　　下班后，苏长春没有回家，他自己走进一个小饭馆，要了两个菜一瓶白酒，一个人闷闷地喝了起来……一瓶酒下肚，他打着趔趄蹒蹒跚跚地回到家里，小花和两个孩子坐在饭桌前等他吃饭。苏长春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子前，扶着桌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小花。
　　小花看到苏长春这样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毛，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苏长春仰起脸发出一阵狂笑，突然，他抬起手指着小花说：“我苏长春好福气啊，娶了你这样一个旷世女杰！你好大的本事，张飞大战长坂坡啦！竟然能把组织部的人撵走了……”
　　话没有说完，“咣当”一声，苏长春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