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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雪花


作者:寒山冷雪 秀才,2811.1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822发表时间:2009-05-16 17:39:27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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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天下着雨。
   雪花的二妹雪艳在姐姐家的走廊里看雨,看久了便觉得很无聊。
   雪艳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她只想找一个像张家这样有钱的好婆家,能像她姐姐这样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就非常满足了。她不仅羡慕姐姐的生活,她更嫉妒姐姐的美。同是一个爹,同是一个妈,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区别?姐姐是那么的漂亮,而她却只是相貌平平。
   站在走廊上,可以看见雪花正安闲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嘴里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织着毛衣。姐夫张耀靠着雪花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一手轻抚着雪花的肩膀。小侄女文娜在张耀脚边的地板上玩耍洋娃娃。
   雨终于停了。刚一停,太阳就露出了笑脸,仿佛在向她召唤。雪艳心里盘算着该到哪里去玩呢?嘿!有了!
   她走到客厅的门口,把脑袋探了进去:“娜娜,荡秋千——你去吗?”
   “要去!要去!”文娜随手扔掉手中的洋娃娃就跑了出来。
   她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张耀和雪花又把话题扯到为文娜做生日的事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后天就是娜娜的生日了。”
   “爸妈喜欢热闹,每次都免不了大酒小席,难道你还有什么新花样不成?”雪花说。
   “娜娜都五岁了,要是在城里,早上幼儿园了。孩子终归要到学校去,山区小学教学太差,我打算送她到城里去读书。”张耀慢条斯理地说。
   “到城里去读?你放心吗?他爷爷奶奶也不见得同意呢!”
   “住在她姑婆家,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姑婆的小女儿就是老师。不过娜娜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出过远门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到城里跟其他小孩一比,可能会有很大的差距。”
   “那又有什么办法?山沟沟里难道还能飞出凤凰来?”雪花笑道。
   “谁说山沟里就不能出凤凰?我想这次与其给娜娜做生日,还不如带她出去玩儿,上学后,时间就不会这么宽松了。你认为呢?”张耀换了一个姿势,一本正经地看着雪花。
   “打算到哪里去呢?你一定早就有了安排,怎么到现在才说?”雪花放下了手中的毛线活儿。
   张耀拍了拍雪花的肩膀,朝她扮了一个鬼脸,说:“早说晚说你还不是得听我的,是不是?”
   雪花显出不耐烦的样子,故意把声调拉长,“到——底——说——不——说——”
   “我说,我说——”张耀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就近呢,可以去永川的野生动物园,让娜娜也去见识一下真正的老虎、狮子。然后再走远一点,到海南去看看大海,让你也去吹吹海风,穿穿三点式,顺便让我也饱饱眼福!哈哈!”
   “去,还不知道是想看谁呢!”雪花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我的眼中可只有……”
   “快来人哪!姐姐——姐哥——你们快来呀——”张耀的话还没说完,雪艳那尖利的声音便从屋后的小树林那边传了过来。
   张耀道了一声“娜娜”,猛地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奔了出去。雪花扔掉手中的毛衣,也跟了去。
   果然是文娜出事了!雪花的心直往下掉,眼前一黑,几欲跌倒。
   张耀抱着满脸血污的文娜像发了疯一般,他一边往停车房那边跑,一边急呼:“雪花!快拿车钥匙!快——”
   雪花一下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心慌意乱地拿了车钥匙出来,差一点把直愣愣站在那里的雪艳撞倒。
   车子一经启动,就像一头疯牛般沿着那条盘山公路狂奔。到了医院,张耀抢着去挂号,楼上楼下奔跑,汗如雨下也顾不上擦一把。
   “孩子失血过多,需要输血!谁是孩子的父母?”医生问。
   “我是孩子的爸爸!”张耀边说边撸起袖子露出手臂来。
   “那好,先到那边去验血!”......
   “你不能给孩子输血!孩子是O型血,你的是B型。让孩子的母亲去验血吧!”“对不起,女士!你的血型是A型,孩子危在旦夕,我们将从血库……”
   雪花听了这几句话,仿佛吃了一个晴天霹雳。接下来张耀的眼睛对着她牢牢地盯着,盯得她的神经一根根都紧张起来,她禁不住全身簌簌发抖。他脸上的表情好久都不变,可是后来突然一下子又笑了起来,“今天的事情活像一场有趣的戏剧,是不是?”
   她坐在那里一声不响,只是低着头在底下竭力缩着自己的脚趾头,想制止住自己身上的颤抖。
   “一个淫妇背着她的老公偷偷养着她情人的孩子,她的丈夫却一无所知。”张耀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在旁人看来,他们像是在低声地交谈。
   “不是的,你——”雪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似火在烧,似油在煎。
   “咦?你也会觉得难为情吗?是因为纸里没能包住火的缘故吧?我倒是要谢谢你那个毛手毛脚的妹妹了!啊,今天这事儿可太有趣儿了!可是你的丈夫却是一个十足的大呆子,这里竟没有一条地缝儿可以让他给钻进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非常的平静,像是在给她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但是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过她的心。
   “你听我说——”
   “还是让我说吧!我知道你心里正烦恼,所以说来使你宽宽心。”
   “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一定得听我跟你解释……”
   “事实就摆在面前,比任何解释都要清楚!”张耀说到这里,一脸装出来的平静顿时变成了一脸的悲哀:“这么多年来,我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父亲!我却整天跟在那个野种的后面,还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死!怪不得怀胎八个月!这就是人人所说的早产?你可真会伪装啊,我居然毫无察觉!也许有一天我死了——还有可能是不明不白的死呢!那样你就如愿所偿了,是不是?到那时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得到张家所有的一切了,是不是?”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雪花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发了一声低喊。
   “你还想狡辩什么?别在我面前装出可怜的样子吧!难道你还想拿你那张脸蛋来迷惑我吗?当初你为了那老不死的不惜把自己卖了,让我拣了个破玩意儿还当个宝,你他妈的真不识抬举啊!”一阵抢白让雪花更是心乱如麻,无言以对。
   她偷偷向四周看了看,在她的眼中,似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鄙夷的神色,每一个角落都在朝她露出冷森森的表情。
   从医院出来,她抱着孩子,默默地跟在张耀的后面上了车。一路上,张耀不吭一声,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眼。输血后,娜娜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竟然在她的怀里安静地睡着了,那张小脸也渐渐有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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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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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刚开到前院的入口处,家人们都向这边跑了过来。
   雪花抱着熟睡中的孩子下了车,张耀的父亲张大才老远就问:“没事吧?”张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把车开进了院子。
   雪花即使自己的内心很痛苦,可还得装出强颜欢笑的样子来宽他们的心:“没事,没事,医生都说了,养两天就好了。”其实医生是要娜娜住院观察几天的,张耀却匆匆地结了帐,把娜娜的生命当草。
   张耀的母亲柳素芬抢先把孩子抱了过去,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地念叨:“我就说这两天眼皮子老跳呢,都怪我,多搓了两圈麻将,把上香的事都给忘了,娜娜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雪艳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不敢过来。
   安顿好娜娜,雪花猜他们一定是在等她吃晚饭了。她很慌乱,急急忙忙地换了衣服,洗了一把脸,又在房门口站了好久。她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张耀和他的家人,可是她又不能逃避这一切。
   雪花又想起刚才张耀在医院对她说的那一番话来,顿时感到似有一种东西向她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她的胃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因而餐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令她一闻到气息就觉得要作呕了。张耀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那样,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菜,端起酒杯,喝得吱溜儿吱溜儿的,跟平时一样有声有色。雪花虽然食而不知其味,她还是要装装样子坐在那里。张耀显然没有要在家人面前提这件事的意思,不然她坐在那里应该是非常的尴尬了。
   好在张耀的父亲坐在餐桌横头,并没有注意到她,而张耀的母亲心里想着的也是文娜:“娜娜从小体质就弱,这次又流了这么多的血,得好好补一补……”
   雪艳端着碗,小心翼翼地扒了一小口,怯生生地说:“这事都怪我,我不该叫娜娜去荡秋千……”
   “我还得谢谢你呢!”张耀放下手中的杯子,拿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雪艳的碗里。
   雪花一听,心顿时提到了嗓子里,这事终究还是要穿帮了!
   雪艳看着碗里的那块肉,一时楞在那里。
   “你是不是喝醉了。”柳素芬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张耀:他不仅不骂,怎么还夸上了?
   “我心里可明白得很哪!”他轻描淡写地说。他打开烟盒,抽出一支来,先放在鼻子边上嗅了一会儿,才用打火机点上,然后斜着身子倚在身后的靠背上,一边漫不经心地吸着,一边把目光投在雪花的脸上。
   看着他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雪花却不敢露出丝毫反感的神情来,只是把头低了下去。心里暗想,这事揭穿了也好,大不了抱着孩子离开张家,到那时谁也不欠谁了!
   “因为娜娜受伤的事让我想到了很多,我可是张家数代以来的单传,可不能让张家断了香火!”
   “呵呵,这事儿可说得一点儿没错!”一直没开腔的张大才说了话。
   张耀的父亲张大才是个矮个子,身材不过五尺,可是腰身极粗,脖颈极胖。假使只看他的坐相,一定以为他是极其魁梧的。他那最肥部分的躯干,底下有两条结实的短腿儿支撑着。他今年六十岁,一头脆硬的鬓发漆黑如墨,一双灰褐色的眼睛也还年轻,也许是因为他从不曾为什么事耗费过脑筋的缘故吧。
   “就是,就是。”柳素芬随即附和道。
   张耀的母亲柳素芬是那种贤妻良母型的女人,长得慈眉善目,一脸温煦,虽然都五十多了,一头卷曲的短发衬着她那圆圆的脸,身材微胖但不臃肿,一点儿也不显老。由于只有张耀这根独苗苗,老两口对他就特别的宠爱。张耀从小到大,他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今年也有三十四岁了,他是二十八岁那年跟雪花结的婚,在那之前,他的女朋友可是走马观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
   结婚第二年的五月,雪花生下了文娜。
   雪花原以为她生了个女孩,张耀一定会很不高兴。没想到张耀对这个女儿的喜爱和热情甚至还超过了她这个做母亲的。自从女儿文娜会走路的时候起,张耀就常常把她带在身边,让她坐在他的摩托车上一起出去兜兜风或赶赶集;或是带她到杉木园、浮云寺、天子峰去散散步,爬爬山。并且还非常耐心地回答她那许许多多希奇古怪的问题。
   一路上碰见的人,看见文娜这么可爱,都要忍不住逗一逗她。碰到这时候,张耀总是笑嘻嘻地站在旁边,现出满脸做父亲的得意和满足来。
   爷爷奶奶虽然满心巴望雪花能给张家添一个男丁,但这生儿生女的事还是得儿子媳妇说了才算。现在听儿子这样一说,张大才的兴致就来了。
   “终于想通了吧?你妈当初叫你们再生一个,你却说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的号召,那时候你可真是太固执了!”老头子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舒心,拿着筷子的手也激动得直比划。
   “雪花,妈妈就指望明年春抱孙子了,你可得......”
   “我可没说是让她生儿子!”张耀打断了柳素芬的话,她的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转眼变成一脸的惊诧和疑惑。
   “胡扯!”张大才一下子把筷子摔在桌上。
   雪花也不由得抬起头来。她知道张耀说的可不是酒话,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我可没开玩笑,我只是不相信雪花能生出儿子来。我可不喜欢强人所难,更不喜欢动手打人,而且我也没她爸爸那么有耐心,可以等到生不出儿子的老婆去喝农药的那一天!”
   “不许你这么说我的爸爸妈妈!”雪花不满地嚷了起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爸爸当初不就是想生个儿子吗?如果你是个儿子,你爸爸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你的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雪花一时语塞。家!想起这个字,她心里满是无法言说的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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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雪花是一九七六年一月份出生在五里沟这个小山村的。她的父亲伍长鸣没有盼来带把儿的男孩,认为是命运故意在与他作对,常常气得窝在家里不愿出门,也不给她取名。她母亲薛贵兰在镇上读过高中,比父亲有文化,还带点温文尔雅,说生雪花时天正飘着雪,便取了这名,也应了薛的谐音。后来又生了雪艳、雪梅,仍然不带把儿。超生罚款,没钱则以家畜与家具冲抵。她父亲望着空荡荡的家,成天长吁短叹,垂头丧气。借酒浇愁的他喝醉了就乱发脾气,对她的妈妈不是拳打就是脚踢。母亲在她六岁那年喝了农药,含恨而去。
   是啊,想着这个家,雪花只有更多的苦恼。这能怨谁呢?怨她的父亲吗?要不是父亲酒后摔倒颅内出血住进了医院,她也不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张耀。那时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心想要个儿子,因为只有他的儿子才能帮他卸下肩上的担子!然而她那时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呢?辍学?出去打工?外面的世界有多少像“天堂”那样的陷阱?如果她是一个男人,她的命运她的一切都会重新改写。可是她偏偏不是男人!难道该去埋怨命运吗?
   五里沟是嘉陵江畔的一个小山村。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相信去过五里沟的人对这里的九峰八庙一定不会陌生。这里曾是一个佛教圣地,由于后来的文化大革命,寺庙多半被毁。近几年,随着旅游业的兴起,这里又飘起了香火,响起了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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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个令人心酸而又深思的故事,一个破落的家庭,三个性格不同的姐妹,即体现了现实的无奈,也有对现实的抨击和痛恨,故事一波三折,扣人心弦。【推荐阅读】香雪百合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905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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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青青环儿        2009-05-17 18:52:38
  张耀是个玩世不恭、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这样的人既使孩子文娜是他亲生的,流着他血管里的血,他也一样会不负责对待雪花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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