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收编了史三后

　　
　　
　　晚上六点，该来的人都来了。会议室里人声鼎沸，烟雾腾腾。他一声令下，民兵们就说笑着把二十来张桌子拼成了一个长方环形。
　　这其间，他问杜明和刘喜，前天咋没给他打电话？两人一听就大笑起来，说都喝的眼花了，怎么也从手机里寻不见他的手机号，一打就错，一打就错，就打烦了，不打了。本来打算二十来个人上街拦一辆班车，包下来回家的，刘喜忽然说，回他们村的班车可能还没走。二十来个人就上了街，东倒西歪地往汽车站走，满街的人和车绕开他们走，气得交警直瞪眼。去了汽车站，找到那辆班车，就赖在车上，让人家把他们送回家的。
　　他问车钱谁出的？几个人都说不清，都觉得自己掏过钱，又都觉得自己没掏钱。他哈哈大笑：“那就糊涂账糊涂算，一个大队给三百，明天再去喝吧。”
　　那两个大队的人欢呼起来，王元宝王混在就不高兴了，说：“杨宝宝他们能跟着粘上光了，谁让我们沾光了，不挨揍就可以了。”
　　他说：“你们俩的工作特殊，一滴酒也不能沾。等你们的工作有了眉目，我让你俩喝的爬不起来。”两个人这才笑了。
　　椅子也摆好了，他望望会议室的大门。白海清也跟着望过去，说关的好好的嘛。他没吱声，吆喝大家围着桌子坐了开会。在一阵刺耳的拉椅子声中，人们说笑着坐好了。
　　他大喝一声起立！人们都愣了，忙忙地起立。他又大喝一声：“都把手机关了！”众人又忙忙地把手机关了。他这才宣布：“记住，以后没进会场，就关掉手机，否则罚款一百元。坐下。”
　　众人唰地一声坐下了，显然，被他给镇住了。他就让张宝江读一段《毛泽东选集》。广胜永联的人一听，先是一愣，继而露出笑话的笑意来，但见他和民利大队的人都正襟危坐的，也就都正襟危坐着听张宝江读《毛泽东选集》。
　　等张宝江读完了，他这才对永联广胜的人说了《毛泽东选集》的重要性，要求他们重视起来，这才让广胜大队的这一拨人先说说各自一天的工作。总的来说，都很顺利，因为一年来广胜大队的人就在一边儿看着民利大队，把怎么转租土地早看会了，所以不用队长们解释，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杨宝宝说，广胜四队有三个老弟兄，希望他给断断家务事了。他说找法院呀，咱现在忙的顾不上呀。杨宝宝说他也这么说了，但老弟兄三个说找法院花钱不说，还没完没了，不如找公社好。说以往队里的人有什么纠纷，都找公社，找大队，解决起来又快又好，自从改了乡，设了法院，队里的纠纷就没好好地解决过，弄的队里的人都成了仇人，说咱既然是公社，就该像以前的公社那样，管起队里的是非来，要不，他们就不入社了。还说，公社给民利大队的人解决纠纷，为甚就不给他们解决了？是不是一样的社员两看待了？
　　这个问题让大家感慨不已，说，自古以来村里的纠纷都是由村里的长者族长村长大队书记公社书记来断了，自从改成了乡，有了法院，确实是，村里的纠纷就没好好解决过。农村变的复杂了，与这大有关系，因为法院不适合解决农村的纠纷，公社是该担起这个责任来的。
　　他沉思一会儿，说：“不但承担，咱还当大事来抓，因为解决不好社员之间的纠纷，人跟人能和睦了了？咱的公社能成了个欢乐的大家庭了？我决定，成立个民事调解科，专门调解社员之间的纠纷。”
　　众人哗哗地鼓起掌来。他又说：“第一任科长我兼，（看着杨宝宝）让那老弟兄三个明天来公社找我。（扫着白海清刘喜）现在永联的人来说说你们的工作。”
　　永联的工作情况大致跟广胜差不多，可见，刘喜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人总是名不副实的。
　　接下来他让王混在王元宝说说他们的工作，两个人就直诉苦，说永旺大队的人大多骑墙观望不说，各个队的小队长带着他们的铁杆儿处处跟他们作对，张二虎的那十来个侄子也跟他们捣乱，要不是王混在拉着，王元宝不知道跟人打了多少架了。
　　他笑着对两人说：“所以我要让你俩到时候喝个够嘛。记住了，你俩的工作最难做，两人可得配合好了，要知道，光王混在去了，镇不住场子，光王元宝去了，只能是打架，非得两人都去不可。尤其是你王元宝，要做到干打雷不下雨，一下雨，你们的工作就泡汤了。”
　　王元宝就得意地笑了。
　　最后，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和赵胜利的工作，说基本上解决了。赵胜利乘机又捧了捧他，说这全凭他了，要是自己能行，哪用让他出马了。众人附和起来，他摆摆手，说，别把我捧晕了，会还没开完呢。就看看手机说，电视广告该播开了，要是这时能通知一声三个大队，不，四个大队的人去看市电视频道，那该多好呀，说不定明天一天，三个大队的工作就能结束了。
　　张宝江就开口说：“赵书记，我提个建议：把以前永利公社的广播站再建起来，公社有甚要通知大家了，你对着麦克风一说，不就全公社都听见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村村都有现成的喇叭，咱只是拉拉广播线就行了。”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一亮：“对呀！你咋想到的？”
　　张宝江矫情地抱怨道：“赵书记一让我通知你们什么事，我几乎就得给你们每个人打一个电话，费时费钱不说，同样的话让我反复说，真是味同嚼蜡了，就思谋着怎么能免了这苦差事了。今天我看见电视上面登了一则寻人启事，就想起了以前公社的广播站。”
　　赵混马拍了一下桌子，冲张宝江一竖大拇指：“高！高！咱马上就办！为不甚我老觉得咱的公社哪里不对劲儿，原来是没有广播站！哈哈！以前的公社书记多牛气，为什么呢？就是往麦克风前一站，咳嗽一声，全公社的人就都听见了。哈哈！”
　　忽地，见众人都异样地看着他，才知道自己失态了，赶紧说：“宝江，你来总结总结今天的工作。”
　　张宝江就一一二二地总结起来，众人也就不再注意他了。
　　一道灯光打在窗玻璃上，一闪，就没了。一阵熄灭摩托车的声音传进来，众人都吃了一惊，但都没吱声。一会儿，就都听见两串脚步声响过来，就都看着门。
　　门开了，史三后和史全有推门进来。众人都惊诧地看着他俩，只有呼哧呼哧直喘气的赵混马一下子站起来，拍着手向两人走去：“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史三后局促而又矜持地跟他握了手，史全有受宠若惊，可又竭力想摆出无所谓的样子，跟他握了手。他就吆喝两个民兵给两人拿椅子来。
　　这时人们才醒了过来。杜明冲史三后直嚷：“老家伙！过这儿来！来（对身边的人说）你往那边靠靠。”就响起一阵挪动椅子的声音。
　　刘喜也直嚷：“老家伙，到我这儿来。山东侉子一股大葱味儿，熏死你。”杜明就直骂刘喜。两个人就笑骂起来。而他们的手下都局外人似的看着史三后和史全有。民利大队的人有点儿尴尬地看着这叔侄俩，都起了戒心。尤其是赵胜利，脸阴了下来。
　　史三后笑着挨着就近的杜明坐下了，冲刘喜笑骂了两声。史全有无声地，甚至是怕人看见似的挨着史三后坐下来。
　　赵混马也高兴地坐下了，笑着说：“三后叔，你是咱民利大队的灵魂人物呀，我的公社没有你就顶如缺了七魂六魄中的一魂一魄了呀！只是你是魏书记的爱将，我怕他多心了，去年不敢请你出山呀。现在魏书记大力推荐你出山，我咋能不赶紧请你出山呢？”
　　史三后红脸一笑：“看你说的，我老了，后生可畏呀，后生中有的是能人呀。”
　　他：“是有后浪推前浪这么一说，但威信不是一天两天能竖立起来的，你的威信，他们最少也得追个十年才能追上了，你往哪里一站，什么也不用说不用干，哪里就风平浪静了。三后叔，你就不要谦虚了，我有个重担，除了你谁也挑不起来。”
　　众人就问甚重担了。他就指了指李鸿飞说：“让三后叔跟小李给咱盖大楼呀。你们说，这担子重不重？”
　　众人都愣住了。只有赵胜利暗暗地吁了一口气。史三后马上反应了过来，脸兴奋的通红，但直摆手：“我可不会盖楼。你让我盖个猪圈羊圈的还行。嘿嘿。”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他认真地说：“三后叔，你说的对，我还正准备着让你给咱公社的每个村都盖上猪圈羊圈呢！不过，眼下还是盖楼要紧。三后叔，技术由小李把关，你给咱站在那里指挥人就行了。”
　　众人惊讶起来。杜明：“赵书记，你还真盖楼呀？”
　　他一睁眼：“你以为我哄人了？我是真心诚意地要建立一个老有所养、幼有所依、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的公社呀！”
　　众人都沉默了，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笑一笑，又说了：“你们实在是不理解我的心呀。可能你们都和张二虎一样，以为我是变着法子挣钱了。哦，说到张二虎了，我想到一件事。三后叔、刘喜、杜明，你们三个人得帮我一个大忙了。”
　　三个人问甚忙？他说：“去说服张二虎，要不入了咱的社，要不，就去别的大队去搞承包去。你们是他的老朋友老同事了，他一定会听的。说真的，我不想跟他闹僵了。“
　　三个人互相看看，史三后刘喜微微低下了头，杜明扫了他俩一眼说：“这好办。只是说倒说不倒他我们没把握。”
　　他说：“没事儿，咱把礼走到了，到时候他怪怨不着咱了。”
　　众人吃惊地望着他，但他没再说这事儿，说开了别的事儿：“今天还有一个事儿，就是再议一议咱公社领导机构的组建问题。我打都打......就把自己准备成立的各科室又说了一遍，说现在有这么多新入社的，我得广开言路，才能组建起一个卓有成效的领导机构来了。
　　但大家都沉默着。
　　民利的人是觉得这个问题只有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讨论，才显出了他们的重要和问题的重要来，现在拿到大庭广众中了，说明他们没有特殊的地位了，也就懒得讨论这个问题了。而那两个大队的人是因为这个问题太突然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这么尴尬着，张宝江开口了：“赵书记，我觉得该设立个副书记。”
　　他沉吟一下：“可以考虑。”
　　就听见一阵咕咕的笑声，他循声望去，见永联大队的三个小队长正在忍俊不禁地笑着。他就问笑甚了。三个小队长互相推诿了一下，一个小队长就瞅着身边的一个同伴说：“李勇说，是不是也设立个计划生育科了。”
　　众人大笑起来。他正色道：“可以考虑。就看魏书记让不让咱替他挑这份儿重担了。”
　　......
　　最后，正式确定了设立这么些机构：农业科、工业科、商业科、外交科、卫生科、民事调解科、计划生育科、纪律监督科、财务科、民兵连、广播站、宣传科。暂设一位副书记，还有一个秘书处。最后，他说：“别的科室的科长咱等广胜永联两个大队入了社后再说，但有一个科的科长我现在就任命，那就是工业科的科长，由史三后来担任。”
　　就见史三后满脸的不快，赵胜利一脸的窃喜。他就说：“三后叔，你的任务最重要，为什么呢？现在是工业社会，咱公社要像华西村一样走工业这条路的，除此以外就富不起来。你也看出来了，咱公社从明年开始，重点就在工业上了，我不仅仅是要搞养殖业，还要搞加工业的，你比如炒货厂、面粉厂、饲料厂等等与农业有关的工业我都要搞，这些都得你来替我落实了，你说你的任务重要不重要。”
　　史三后这才脸色活泛了起来。他才对史全有说：“全有呢，当民利八队的队长。咱把七队按大集体时曾经的分法，分成七队八队两个队，这样就好管理了。”
　　史三后和史全有一脸的暗喜，赵胜利气的脸通红。他就说：“因为公社现在扩大了，我不再兼任民利大队书记的职务了，我决定由赵胜利暂时代理民利大队的书记。”
　　广胜永联的人鼓掌，民利的人也鼓掌，但七零八落的。杨宝宝和史三后几乎就没鼓掌。可赵胜利也不大高兴，因为大队书记头上还戴着代理这个小帽子。
　　赵混马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但什么也没说，就安排张宝江明天负责起重建广播站的事来，就宣布散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