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4）

　　第四十五章（1）
　　那是这个夏天的一个早晨，和以往无数个夏天的早晨一样，太阳还没有完全露出脸来，但已经在驱赶着黑夜给人们带来的凉爽。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小玉被两个便衣警察带走了。——悄悄的，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就从她正在装修的新房子凌乱的现场。
　　一开始的时候，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直到几天后，有政府部门的人来把小玉正在装修的新房子贴上了盖了红印章的封条，爆炸性的关于小玉的新闻才在小镇上传播开了，而且迅速地蔓延开来。结合前不久邻镇发生的暴力拆迁事件，整个事件被那些想象力丰富人们杜撰成各种各样不同的版本，越传越多、信息的覆盖面也越来越广，乃至全市的乡镇区县，都闹得沸沸扬扬，无论街头巷尾还是田间地头，男女老少无人不知。
　　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模样俊俏可人的小玉是个商界的女强人，是掌控邻镇整个工程开发和拆迁工作的幕后操纵者。当初缘于小玉才貌出众，很受上面某高层领导的赏识，一来二去……上了床之后，便由赏识变成了宠爱……，于是，在一张特殊的大伞的庇护下，作为工程开发的首要环节的拆迁工作，在小玉的经营下进行得非常顺利。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次与上层应酬聚会的过程中，领导带着小玉出席，谁知道领导的领导也许看中了小玉的才干或者姿色，便暗中邀约小玉有空一起喝茶，正是顺风顺雨的小玉有些得意忘形竟然忽略了、没有给那领导的领导面子。于是，那位领导的领导恼羞成怒，怀恨在心，这一次让小玉和小玉那位相好的领导双双躺着中枪了，而且不知道是小玉牵连了他还是他牵连了小玉……
　　又一种说法是，小玉是个绝代美女。正值二八芳龄那年，便去了南方大城市做了三陪女。因为面容姣好，马上在行业内、客人圈出名、走红，于是身价节节攀升。
　　很快地，她挖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之后，小玉摇身一变就在那个城市自己承包了某个大型夜场，因为她是从该行业的“基层”走出来的，深谙管理及用人之道，于是在管理上有条不紊，加之以往认识一些圈内人士，使得生意蒸蒸日上，成了该城市同行业中的翘楚。
　　小玉功成名就之后，便返回家乡投资搞开发……。别看小玉如今已经步入了少妇熟女的行列，可是风韵却丝毫不减当年，更是渗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诱人魅力。因为投资开发工作的需要，小玉自然频频出入政府机关，一来二去，政府某个领导看中了她的美色。可是，矜持的小玉根本就不予理睬，小玉毕竟是女流之辈，她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是造福一方的投资开发商，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理他……
　　于是，该领导设计了圈套，让她在一开始的拆迁工作中就掉了进去……
　　也有说小玉是个苦命的女人的版本的，大致说法是小玉从小刚烈却命苦，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又被人拐卖至南方，沦落为风尘女子。因其年轻时受尽了权贵富豪们的蹂躏，却一直耿耿于怀，铭记在心。
　　上了些岁数的小玉回乡之后，碰巧有开发商或管理开发的官员看中了她的美色，于是她将计就计，投怀送抱。并抱着忘我的精神，不顾牺牲自我，巧施美人计，让那家伙带动一帮败类走向了贪腐的不归之路……
　　…………
　　总之，尽管林林总总的说法不一，有一点却是相似的——人们要不给小玉身上渲染上了一种传奇的女侠色彩，要不形容成值得同情、惋惜的弱女子的形象，给人以一种小玉是正义或无辜的受害者的印象。
　　这，或许只是善良的人们习惯地套用身边的故事情节，根本没有有意识地去褒贬小玉；又或许，这是善良的人们的良心所向……
　　第四十五章（2）
　　就像一个不安分的男人在外面轰轰烈烈地有了外遇，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肯定是他的家属一样，关于小玉的新闻，小玉的娘家人和婆婆是在“新闻”快成了“旧闻”的时候，才隐隐约约道听途说，无意中从陌生人的议论中知道了的。
　　闻讯后的祥芳嫂气得病倒了，整日卧床不起。
　　本来，为了挣钱买猫粮，晓诗让小强在家，自己孤身一人去南方打工去了。——当初小强和晓诗商量好了让小强在家，一是要照顾年迈的母亲，二还要负责看管和养猫。这下好了，小强尽管内心觉得又气又急又丢人，可看着卧床不起的老母亲只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故作轻松地围着母亲劝说、侍候着……
　　而要强的赵明妈知道后，原本就对小玉颇有微词的她更是火上浇油。她就像刺毛虫掉进火盆里一蹦三尺高地大发雷霆，她几乎用尽了人世间所有最恶毒刻薄的词汇，宣传队员似得在村子里转着圈儿地谩骂着、数落着小玉的不是，根本不顾乡邻们各种异样的眼光。
　　老太婆还隔三差五地就跑到赵明坟前去跺着脚、连哭带骂地数落、诉说着小玉的不是，仿佛这样就能让赵明在天之灵知道似的。
　　那一天，赵明妈刚在赵明坟前数落完小玉的罪行回来，家里的电话铃想了。
　　“喂！”赵明妈刚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了帅帅的声音：
　　“奶奶！是我……”帅帅亲切地叫道。
　　“你还知道要奶奶呀？还能想起我这个奶奶？……”正闹心的赵明妈跟孙子说着话，故意带着些情绪。
　　感觉到气氛异常的帅帅连忙带着撒娇的口气说：
　　“奶奶！我这不是要工作嘛！以后等我学了本事，我挣了很多的钱给您买好多新衣服，还买好多好吃的！……”
　　懂事的帅帅故意逗奶奶开心，赵明妈听着乖巧的孙子抹了蜜般含糖量极高的甜言蜜语，气消了大半。
　　“好！好！……”赵明妈连连答应着，气已经消了大半。
　　“奶奶！这些天你见过我妈吗？”帅帅紧跟着问道。
　　一提小玉，赵明妈气不打一处来，刚消了下去的火气“腾”地又冒上来了。她真想把小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帅帅，可是又考虑到帅帅少不经事不能承受，……可转念一想不告诉帅帅也不是个办法呀？谁知道小玉会落得什么结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何况，帅帅早晚是要知道的呀，于是赵明妈支支吾吾地转了个圈儿告诉帅帅说：
　　“你妈……据说是出了点小事被公家抓去了，不过马上就会回来的……”赵明妈越是遮遮掩掩的，帅帅越是着急，帅帅迫不及待的问：
　　“我妈怎么啦？我妈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赵明妈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编了个谎言：
　　“你妈跟你翠萍阿姨一起打牌耍钱被公家的人抓了……，不过马上就要回来了……”
　　听到奶奶这么一说，尽管帅帅将信将疑，但还是安慰了奶奶几句，忧虑地挂了电话。
　　第四十五章（3）
　　,也是在某个宾馆的房间里，临时布置成的简易讯问桌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同志，年长的叫吴英，是主审员，年轻的叫王颖，是书记员。对面的方凳子上坐着脸色苍白的小玉。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找你之前对已经做了深刻的了解，包括你的过去的点点滴滴，包括你在w市的所作所为……”吴英正在开导着小玉，接着说：
　　“但是，过去那些事情我们不感兴趣，可以不予以追究，你重点交代回乡后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情况……”吴英停顿了一下，严肃地说：
　　“我们的政策你应该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我们进入程序，希望你能如实的回答我的每一句问话！”
　　小玉用不屑的眼神瞟了一眼吴英，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
　　“姓名？”吴英问道。
　　小玉不耐烦地把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
　　“姓名？！”吴英加重了语气，严肃地问道。
　　“小姐！”小玉有恃无恐、懒洋洋地大声地答道。
　　“严肃点！”吴英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操！你们背后不都是这样称呼我们这一类败类的吗？”小玉笑着大声狡辩道。
　　“老实点！”王颖在一旁喊道。
　　对小玉的讯问工作异常艰难地进行着……
　　第四十五章（4）
　　坐在从w市去往小玉家乡的动车上，临窗倚坐在沙发里的启明双目呆滞地盯着车窗外。那随着列车的疾驰“呼啸”着极速后退的青山绿水一幕幕隔着车窗从眼前闪过，心情沉重的启明视若无睹，他已经陷入了沉重的思绪……
　　坐在启明相邻座位上的帅帅，歪着脑袋倚在沙发座椅里已经进入了梦乡，随着车身细微的颤动偶尔发出微微的鼾声……
　　启明怜爱的眼神扫了一眼熟睡中日趋成熟的帅帅那尚有一丝稚气的脸庞，继续陷入了沉思……
　　……昨天从菜场买菜回来的启明听帅帅说了他奶奶在电话里关于小玉出事的消息，马上订了车票，今天一早就带着帅帅匆匆忙忙地往小玉的家乡赶。
　　其实，启明心里面一直焦虑的、是忐忑不安的。只是在帅帅面前不露声色罢了。
　　小玉一向讨厌耍钱，她自己也不会、更不可能耍钱，那么她出事的原因是什么呢？为什么帅帅的奶奶要撒谎呢？多方面因素集中起来一考虑，得到的那个结论不由得让启明心里又是一阵阵揪心般的疼痛……
　　让人欢喜让人忧的小玉！让人又喜爱又让人痛恨的小玉!你可千万不要、千万不能……，但愿我的预感是错误的……
　　启明强迫自己不往那个方面想，他回忆着自己跟小玉从开始相识到今天的点点滴滴，他心里一直欣赏、热恋着那个从小受尽磨难的勤劳朴实的小玉！他又恨眼前虽然依旧善良却思想愚昧、不听劝阻、顽固不化、一意孤行的小玉！——可是，那种恨却隐隐约约带着一股柔柔的难以言状的酸涩和心疼！
　　操！启明心里暗暗地诅咒着自己！诅咒着自己斩不断的情丝！启明再一次在心里反反复复的问自己、问不争气的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偏偏喜欢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女人？！
　　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启明自己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就对她恨不起来？而且！却还那么深深的爱着她！惦记着她！心疼着她！
　　启明有时候恨不能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启明又恨自己不能及时满足小玉的心愿，以解救她于迷途之中……
　　启明心里充满了矛盾、恐惧、期待、彷徨……
　　想着、想着，启明听到车厢广播里轻轻地播放着窦唯的那首叫《高级动物》的歌曲：
　　“矛盾、虚伪、贪婪、欺骗
　　幻想、疑惑、简单、善变
　　好强、无奈、孤独、脆弱
　　忍让、气忿、复杂、讨厌
　　嫉妒、阴险、争夺、埋怨
　　自私、无聊、变态、冒险
　　好色、善良、博爱、诡辨
　　能说、空虚、真诚、金钱
　　哦！我的天！高级动物……
　　地狱天堂，皆在人间……
　　伟大、渺小、中庸、可怜
　　欢乐、痛苦、战争、平安
　　辉煌、黯淡、得意、伤感
　　怀恨、报复、专横、责难
　　幸福在哪里？幸福在哪里……
　　…………”
　　听着、听着！启明不知道心里是酸楚、还是伤痛？或者是爱怜？竟然禁不住眼眶里浸满了明晃晃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