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林，一个阳光、乐观、正直、敬业、善良、有着英雄情结的平凡而普通的税务工作者，在历尽磨难前，将眼角膜捐献出来，成为全椒县第一列器官捐献者。张子林的大爱之举在全县地税系统掀起了一股学习的浪潮。当我被他的精神所感动和折服时，不由地追问：在一个英雄的背后，有着怎样的一个妻子？带着这个疑问，我进走了李成霞的身边，倾听了一段平常却动人的故事，见识了一段平凡却感人的挚爱，见证了一名普通共产党员如山似海的胸怀。
　　
　　 （一）
　　
　　 在你的家里，我看到了你们年轻时的照片。
　　 那时候的你是多么的美丽啊，百里挑一的美。而他，一米六的个子，瘦矮，其貌不扬，且家里兄妹多，负担重……
　　 我问你，怎么会看上他？
　　 你说；“张子林那时候可有名了，村里村外的人都知道他，孝顺，善良、朴实、勤劳、能干、还爱学习、精神气足，我那时候脾气犟，我妈说嫁给他不会吃亏。当时有许多女孩都喜欢他呢。但他对说媒的人说，除了我，他谁都不娶。”你羞涩而自豪地笑。
　　 于是你嫁他为妻，从此恩爱两不疑。
　　 初婚时的照片中，美丽的你满面的娇羞，他一嘴的白牙笑得龇在唇外，初婚时的欢娱快乐在照片中流泻，让人羡煞。
　　 二十多年后，除了眼角多出的皱纹，你们的笑容越发地灿烂，是什么让你们的笑容保鲜到现在？要知道，在这浮躁的社会浮躁的人性下，有多少夫妻在生活的磨合中不相忍让最终恶语相伤，爱逝而情殇。
　　 你说：“也争吵哦！可是，他天生是个幽默的人，是个能担当能包容的人。我们才吵完，一转身，他就忘了，几句话，就将我给逗乐了。”你不谈自己的贤惠，不淡自己的豁达。你说：“你知道吗？我最佩服他对生活的乐观，佩服他对工作的责任心。”一句佩服，诠释了你们一路走来，笑对生活的根源。
　　
　　 （二）
　　
　　 十年前，他因胰腺炎手术住院。手术后，伤口却不能愈合，医生说要观察，没允许他出院。他躺在病床上，心里惦念着单位的工作。税法书就放在他的床头，时时地就拿起来翻一翻。你让他好好休息，他笑着回答你：“毛主席他老人家还说过，一天不学习就赶不上刘少奇呢，我这多少天不学习，到了单位还怎么开展工作？”
　　 出院的时候，刀口还是没有痊愈。他溜回单位，骗领导说伤全好了，他能上班了。基层的税收工作是艰辛的，他每天从单位到纳税户家，从驻地到分局，骑着小“电驴”，在农村凹凸不平的土坡小道上颠簸，连原来伤口愈合的部分亦给撕裂了开来。就这样，他还是咬着牙坚持着。直到有一天，单位的会计在医院里看见他换药时流着脓血，血肉翻开的伤口，跟领导汇报后，才强迫他回家修养。
　　 不是你不心疼他，你说晚上替他扯开裹在腰下的纱布，看到血水从药棉里渗出来时，你就又气又心疼地劝他不要上班了。可是，他笑笑说，税收任务这样紧，驻地就自己一个人，请假了，谁来收税。他太倔强了，他对工作强烈的热爱和责任让你无可奈何。
　　 半年后，那个伤口才好。或许，那时他的轻视为后来的癌变埋下了病魔隐患，为此，你在心底无数次地自责和后悔。
　　 你说：“以前，他喜欢抽烟喝酒，大墅税务所那个小房子你是知道的，巴掌大的地方摆了一张桌子，中午吃饭的时候，稳定有一两个纳税人给他硬留了下来。喊人家来纳税，听纳税人说了一大堆的牢骚怪话，他也不生气，笑着给宣传税法。到饭点了，他把人家的衣袖子拽住，强拉人家坐下来吃午饭，衣裳袖子都要拽断了……”
　　 于是，就这样：一副笑脸，一副热心，几碟小菜一壶老酒，慢慢剖析税法人情。酒完饭毕，税缴得心甘情愿，纳税人开心而去。暮色里，一屋子的亲朋好友，在那个巴掌大的地方，以酒为媒，畅谈国事家事世之趣事。三杯热酒下肚，高兴的锦上添花，悲伤的雪中送炭。你说，你不会喝酒，也不喜他喝酒，但你喜欢听他酒酣后的安邦之论民俚之乐的畅谈。酒是自家的，菜也是院子里自个栽种的，他说，吃自己喝自己的，心里舒坦睡觉香。这时候，你会用一种仰望的姿态看着他，看着这个心有原则、独守在一方税务战线的男人，你心里为他自豪着。
　　 自从那次手术后，你管起了他的烟酒来。但是，他一遇亲朋，就有忍不住的时候，偷偷地喝两杯偷偷地抽一口。你生气，扔了香烟倒了酒杯，而他不愠不气，还给你陪着笑脸。后来，他的同事发现，他在办公桌的玻璃下压了一张纸，纸上是粗毫写的一个大大的“戒”字。戒！戒烟！戒酒！戒不良嗜好！戒人生该戒之为！“戒”字苦，“戒”字难，“戒”字却让他的人性日臻完善。
　　
　　 （三）
　　
　　 如果命运还继续这样眷顾你们，我相信，你和他会如诗中所写：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成为让人羡慕的夫妻。然而，十年后，他又住进了医院，这次，他患的是食道癌，医生诊断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
　　 你傻了，不相信命运如此残酷的宣判。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你跑到门外，一个人哭完，抹去泪水回来，换上笑脸安慰他：“十年前，你就说过，病魔是假老虎，你是真武松。只要积极治疗，保持信心，癌症也能治好。”
　　 将他暂时安顿好，你匆匆赶回去筹集医药费，联系治疗的医院。
　　 家里就靠他一个人工资养活，你是协税员，工资微薄，儿子正在读大学，正是烧钱的时候。又因为他平日里待人豪爽，家里哪有多少结余。这时候，兄弟姐妹们向你们伸出了援助之手。或许，要报恩与社会的念头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生根萌芽。
　　 住院的那天，他乐呵呵地站在主治医生的面前，而你则红肿着眼睛跟在他的身后。医生奇怪地问，谁是病人。
　　 他呵呵地笑：“是我。”
　　 那时候的他不是不痛苦，不是不害怕，然而，伤心和沉沦不是他的本色，骨子里的乐观坚强和豁达让他选择了去勇敢地面对。而这样的乐观和勇敢，将医生断言的半年，延长了7倍。7倍的路途，短暂却弥足宝贵，艰辛却极度精彩。这七倍的人生旅途，与他，是征战、是辉煌、是生命的绝唱；与你，是征战、是磨练、更是爱和奉献的绝唱。
　　 在那三年半短暂而艰辛的治疗过程中，你和他互相安慰互相鼓励，当他最初不能接受癌症之噩耗时，当他难以忍受连续的放化疗的痛苦时，你一句句的劝慰，一句句的鼓励，你起早贪黑无微不至的照顾，是他勇敢面对癌症并与之抗争的坚强后盾。当你看着他忍受病痛而心如刀割时，当你因为经济困窘而焦急时，当你因为不分日夜的看护而憔悴不堪时，是他用他一贯的幽默乐观化解了你的伤悲，是他用他特有的精神鼓励让你消悲而释怀。即使是在他病重的后期，当他无法言语时，他依旧坚持用笔与你对话，与你进行着更加贴近心脏的交流。这艰难的三年半，你选择了不离不弃，而他选择了与病魔抗争到底，你们一起相扶相携，用爱和坚韧谱写了他人生中最后的战歌。
　　
　　 （四）
　　
　　 许多人问过你，他在弥留之际怎么会想到要捐献眼角膜？问你有没有反对过？
　　 你说：“在他生病后，我们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他一直心怀不安，一直觉得欠了社会许多。那时候，我们没有想过死亡，我们一直坚信能闯过难关，相信他能治好。在他做完化疗后，病情得到了稳定，他常念叨的话就是要去上班。他说他白拿国家工资，却不能帮国家做事，心里有愧。他是2009年被查出食道癌晚期，2010年化疗后，他自己感觉好了些，就到单位找领导要求回去上班。应该有两次，我记得他穿着税服在镜子前照啊照，领带打得周周正正的，兴冲冲地出了门，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说领导不同意他上班，要他在家养身体。他说，再不上班，业务就快丢生了。后来，他就请求同事们把单位新发的税收书籍带给他，他在家学习。”
　　 你没有直接谈他为什么会捐献眼角膜，或许，本就没有直接的答案。
　　 “2011年底，他的病恶化，食道癌转移为淋巴癌。我们想尽了办法，该用的药能试的药都用过了，还是没有一点用。那时候，他就常常看电视，看那些当代英模们的先进事迹。你们单位发到手机上的一些人生格言和先进人物先进事迹，他会记在工作日志上，在后面写下读后心得。孔繁森的事迹，雷锋的事迹，焦裕禄的事迹，郭明义的事迹，张思德的事迹……”你说出了这些闪光的名称，亦震撼着我的灵魂。我想，写下这些名字时，他一定无数次地思考过生命的意义。死亡固然可怕，但如果不可避免地要面对，那么，就勇敢地去迎接，并以这死亡来换取人生最大的意义。
　　 “那时候，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口腔长满了肿瘤。他在本子上写全椒人汪金海，不计名利乐于助人。他说王金海也是平凡的人，可是，他却做出了不平凡的事，活出了不平凡的人生。后来，当他的同事们为他募捐之后，他感觉更加不安了，他在本子上写欠了同事们的人情，欠了地税的情，要拿什么去还！他说无以为报。有一天晚上，他忽然在本子上写：我死后要把自己全部捐出去，你明天让李超给联系受捐的部门（李超是你妹夫）。你们也知道，他说的话他一定会做到。那晚，我哭了一整晚。虽然我常跟他探讨死亡，可是，听他说要把身体全部捐出去，我的心还是如刀割一样地难受，我实在接受不了。他是知道我哭了，但那晚，他没有再跟我说什么。第二天，他在本子上写：‘我要死得有价值，不能造福与他人，唯有身体还有点用，我感觉无憾。’”
　　 你沉默了一会，又说：“有时候，他的想法很天真，像孩子一样。有时候，他又像个英雄，总想着去拯救他人。他不是个完人，遇到不如意的事，他也会发火会生气。对单位的工作，他当拼命三郎，对家里的事情，他当甩手掌柜。可是，从心底里，我是崇拜张子林的，他身上有一股子正气，有超出一般人的善良，他的心里没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要是有人因为缴税来行贿，他立马就凶得像个哪吒。他是个小事糊涂，大事明朗的人。我以前是个不爱热闹的人，跟着他这些年来，他的乐观豁达或多或少地传染给了我。对于他做出捐献身体的决定，虽然我心理上难以接受，但我知道，这才是他的性格。后来，医生说因为长期的治疗，除了眼角膜还可以用外，其他的器脏都损伤了，他最后就与安徽省红十字会签订了眼角膜捐献书。”
　　
　　 （五）
　　
　　 你慢慢叙说着，目光温柔，神情时而悲戚，时而阔朗。使得听者也沉浸在他的那些过往里，感受着他来自骨子里的责任，坦荡，乐观，坚强和爱。
　　 你拿出一个黄色的小本子，说是他的“病中留言”。我随手翻开中间一页，缭乱而断续的文字不规则地划在本子上，横七竖八。有的字因为执笔之人的疼痛或飞了起来或写了半截或用了别字，需认真辨认才能读全。但你能认得每一个字，你说，他只要写出一个字来，你就能猜出他想要说什么。你说，这是他留给你的话，只有你最懂。
　　 雾气弥漫了我的眼睛，感伤哽咽了我的喉咙，埋头读他的病中留言，仿佛时间就此停滞，所有的悲欢都浓缩在了这个小小的本子里。
　　
　　 “主治陶院长讲，成霞服侍好，要不早就见马克思了。”这是他写给来探视的亲友的话。你指着这句话说：“他早就把我和他看作一体了，病房里哪个病人想吃稀饭了，他能半夜把我给叫醒，给病友熬稀饭吃，他说病人的食欲千金难买。我们的医药费不多，他还要让我给别人捐款，说钱虽少，却能给人以爱的温暖给精神上鼓励。”你笑着，仿佛在嗔怪，大眼睛里却是充满了赞赏和自豪。
　　 “嘴巴就这样不能说了，口腔癌，老天就这样剥夺了我的发言权话语权。”他抱怨。
　　 “有一点酸痛，你辛苦了！”后期，癌症转移，他全身酸痛，为了缓解他的疼痛，你每天都帮他按摩，他写下的话。
　　 “你去做胃镜，不要拖！”，因为吃不好睡不好，你的胃病犯了，一直疼，他让你去做胃镜，查一查放心些。
　　 “今天，我对你大姥讲，下辈子照顾你，你大姥哭得很伤心。”那天，大姑来看他，他跟大姑“说”你为了他的病吃了许多苦，这辈子照顾不了你，下辈子来照顾你。
　　 “我死后，你要经常到你大妈这来看她。”这是他写给侄子的话。
　　 “绣花，眼瞎了，是为我，伤心！”因为接受了那么多人的资助，你们无以为报，你就在看护他的时候，利用空余时间绣一些装饰挂画去报答亲朋好友。
　　 “我到如来那里去开会。”这是一个共产党员以幽默的语言表达了对党的热爱。十八大召开，多少人瞩目的日子。“可惜，他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他每天都在关注，他‘说’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也会关注十八大。”你苦笑说：“这个时候，他还在跟我玩幽默，你不知道他有多爱国家。他跟小伟说，要是钓鱼岛发生了战争，你一定要勇敢参战！”小伟是你们的儿子，去年从国防大学毕业。
　　 “看电视里的山泉水在流，我想喝一口。可是我都没有这能力。”这是他的一个好友去看他，他写的话。语言中充满了一种对现实的无奈对健康美好生活的留恋和向往。
　　 “现在我输水就心烦意乱。输一个月水，输烦了，如你吃蛋炒饭，一天三顿，连吃一个月蛋炒饭，试试。”他一惯怕吊水，在连续输了一个多月的水后，跟你说不想吊水了，你不同意，他在纸上试图说服你。你说：“他也是个人，常人害怕做的事他也害怕，但他不是个懦弱的人，在南京肿瘤医院放化疗住院期间，他虽然吃不下，但是，当他看见病友不愿意吃饭时，他就捧个碗当着病友的面，一口一口地把食物硬咽下去。他鼓励病友，只要精神不跌倒，病魔就会被吓跌跤。只要他还有说话的力气，他就变着法地逗病友开心，给他们精神上的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