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一对孪生兄弟的不同命运(散文)
庄家庄是青州最东北角的一个大村,位于弥河西岸,是标准的青州、寿光、昌乐三县交界,河东是昌乐县的董家庄,北邻是寿光的县的韩家庄,西邻同乡的方台村,南邻祝家庄。
解放前这个村子是国民党的地方军第六兵团的驻地,四面围墙有四米多高,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重兵把守,村子中央有上百间的军事营房,高大的门楼,铜皮钴锭大门两侧是向内开门的瓦房,后墙上都是上马石和拴马桩。进入大门是一座高十二米的二层小楼,这就是团长的指挥所,一楼有一个雕刻建筑的迎宾墙,东西两个圆月形状的拱形门,这是二门,进入二门是一个大型四合院,东西厢房各八间,两头有通道进入东西两院。北边是一排正房,中间大通门过道,两端各八间营房,这样的套型四合院向北铺开有四个院,最北边是一个大型操场。营房都是砖木结构,砖铺地面,木框玻璃窗,圆梁檩条木板衬板,小青瓦屋顶。院内通路都是一色青砖。
解放后这所军营就成了一个中学,有六个联村大队的东片十八个自然村的中学生在这里度过初中生涯,我是七二届的毕业生。
一.双胞胎
这个村里有很多故事,但对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村上那一双具有传奇色彩的孪生兄弟。
庄家庄的庄东头的老庄家添了一对双龙胎,大的取名叫庄进乾,小的取名叫庄进贤,本意思是希望两个大了能够成为执掌乾坤的贤士。可是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民理解不了,就写成庄金钱和庄金线,尤其是不识几个大字的农村妇女,钱和线都认不出来。两个孩子都长得虎头虎脑,大眼睛双眼皮,肉嘟嘟的脸蛋很可爱。要不是老大耳朵后边有块不大的紫红色的痣,连生他养他的娘都分不出来谁是庄金钱谁是庄进贤。
他们在父母手里平等对待,什么都一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两个的性格越来越不一样,庄金钱总是想多吃多占,小的反而要让着大的。上学了庄金钱很聪明,不大用功也学习很好,庄进贤很用功也赶不上哥哥。在同学之间弟弟为人忍让,哥哥总是要占别人的便宜。
有一次,外村有个卖豆腐的从他们的家经过,庄金钱就和人家打赌说一顿能吃三斤豆腐,那个卖豆腐的不信:“你一个孩子怎么能吃那么多,你要吃完三斤,我不要钱,还送你三斤”。卖豆腐的称出三斤豆腐切成片,让庄金钱吃,那庄金钱还没有吃早饭,一会就吃了一半多,他说:“有点淡,我回家拿点酱油来蘸着吃”。
“好的,快一点,我等你”哥哥回家和弟弟说:“我和卖豆腐的打了赌,吃完三斤豆腐不要钱,还送三斤,吃不完就要给六斤的钱,你就顶着我拿着酱油出去,把剩下的那一半吃完,什么也不要说,他不会要钱的,再让他称三斤,你拿回家来。”弟弟说:“那怎么行,人家不就亏本了?”
“你真是个傻子,去!听话,搞砸了,我们就要给他钱的。”无奈,弟弟端了一碟子酱油出来,蘸着酱油,一会把哥哥剩下的豆腐吃完了。那个卖豆腐的果然又称了三斤,让弟弟拿回家。
可是弟弟说:“算了吧,我已经吃饱了,这三斤你就拿去卖钱吧,要不你就亏本了。”
那个卖豆腐的还说:“谢谢你,你的心怪好的,提醒你一些,吃得太多,不要剧烈活动。等消化了就没有事了。”这些话哥哥藏在大门后都听见了。
弟弟回到家里,哥哥见弟弟没有拿回豆腐,就不高兴的跟妈妈告状:“妈妈,你看这个傻弟弟,人家称好了三斤豆腐让他拿回来,他还说‘你拿走那三斤吧,要不你就亏了’。本想拿回来孝顺你来,现在……”
妈妈打断了哥哥的话说:“孩子啊,妈妈知道你孝顺,可是你弟弟做得对啊,做人不能贪得无厌,妈妈不吃那豆腐也不能让你们去学坏。”弟弟记在心里,哥哥却不以为然。
后来因为家里兄妹多,经济不宽裕,小学上完就都下学了,哥哥聪明将就跟村上的牛经纪学做生意。弟弟就跟着马车队学车把式。自从分开,兄弟二人就成了两股道上跑的车,各奔前程了。
二.哥哥
牛经纪就是撮合市场上卖家和买家达成买卖生意的中间人,有时候买家和卖家不见面,就靠经纪人从中说和,得到好处费,但是跟贩卖有很大区别那就是不投资,没有资金风险。庄金钱经过了一段师傅的传帮带,终于出徒了。他也学着师傅的样子,穿上大马褂,戴上礼貌和茶色墨镜,一手加个提包,一手掂根文明棍。开始独闯江湖了。
从庄家庄顺河岸向南走一路就是祝家庄、刘家庄、徐家庄,河流向西拐弯处就是河圈村,在弥河滩都是种西瓜的好地方,西瓜刚刚开花坐果,庄金钱就挨个村子订好合约,他和瓜农约定:“西瓜成熟后,有瓜农出钱找马车运到烟台,庄金钱花钱装船运到大连。按照大连的整车批发市价减去船运费(船运费有票据)剩余的钱,瓜农得八成,庄金钱得两成。”
到了六月,西瓜开始成熟,他雇来二十辆马车,到瓜农地里装瓜,过了称,记了账,车队在谭家坊集结,同时启程,马车队浩浩荡荡,一路经过潍坊掖县开往烟台,三天后车辆到达烟台海港码头准备装船,马车原路返回。
瓜农在等待庄金钱回来算账,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盼星星盼月亮,一个月后庄金钱终于回来了,他召集起来卖给他瓜的瓜农开会,他出发的时候戴的眼镜礼帽,身穿的马褂还有那文明棍都不见了,他光着半个身子,蹲在地上哭的像个泪人,抽泣着说:“西瓜装上船,走了七八天才到大连,西瓜都熟透了,卸船花了几百块,运到城里开始卖,看着西瓜外表不错,打开一看熟过头,人家不要,个个都是这样,后来烂的流水,扔到哪里都罚款,又花钱雇车运到海边扔到海里,又给了养鱼的污染费几百元,下来共花了两千多元还没有付这里到烟台的马车费,我已经把我的本钱花完了,雇佣马车的钱只有你们自己付了”。
瓜农很失望,有人怀疑这里边有什么欺诈,可是又苦于没有证据。又看看庄金钱那可怜的样子,只有自认倒霉,叹着气回家了。这就是庄金钱做的第一单生意。
到了秋后庄金钱在家里呆不住,他穿了一件毛呢大衣又出发了,他先到五里外的大姨妈家穿上他存放在这里的那套行头,雇了一辆马车送到到一家大马车站,他在前边一些提前下车,让马车返回,他一个人来到马车站,接待他的掌柜的,看他这身生意人打扮,礼帽眼镜毛呢大衣文明棍白手套,手里的提包方方正正鼓鼓的,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请到上房就坐,他说:“请给我准备十辆三拉套马车的草料,和十个车把式的饭菜。”那马车站的掌柜见庄金钱这么有派头,想来是遇上大客户了,立即分派手下的伙计准备粮草:“小二!去给这位老板安排草料,备好干粮和饭菜……”
“慢!等等……”庄金钱招招手,让马车站掌柜回来,他当着掌柜的面,从毛呢大衣内口袋里,拉出一直怀表,打开看看时间。他又从桌下提起那只有些重量的大提包,他翻开那个精致的手提包的外盖,又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找到那个最小的打开那个手提包的小锁,拉开拉链,开口处露出一扎一扎的钱币,从边上抽出一扎崭新的十元人民币后又把锁锁上扣上那个大翻盖。庄金钱从那扎没有开过银行封条的新钱中随便抽出几张,剩余的装在了自己的大衣口袋。
“来!掌柜的,现在时间还早,他们还要有几个时辰才到,草料备好,饭菜快到中午再做,免得凉了,现在就先给我一个人做几个你们店拿手的招牌菜,注意不要太油腻,最好是山海货,外加四两二锅头,先给一点小费,打点好厨子,做菜下点功夫。”说着把手里的三张十元的钱伸到掌柜的面前。那掌柜的接过钱:“我代表大厨师谢谢你了,您请坐喝茶等候,我亲自去安排厨师。”说着弯腰点头行礼,眼睛的余光紧紧地瞟一下那只装满钱的手提包,掌柜的把两张钱塞在自己口袋里,把那一张交给大厨:“山珍猴头,海味三鲜,柴鸡蘑菇,红烧驴肉各一盘,做工要精细,口味要地道,量不要太多,伺候好了,客人是斯雅人。”说完去查看草料的准备情况,心里盘算着这笔大生意怎么做,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
那庄金钱坐在上房,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京剧腔调,手里拿着茶壶和茶杯自斟自饮。
过了半个时辰,酒菜上桌:“来了!山珍猴头,海味三鲜,柴鸡蘑菇,红烧驴肉各一盘,二锅头四两一壶,先生您请慢用。”小二把酒菜在八仙桌上摆好,弯腰退出。
庄金钱早已饿了,边吃边喝,自斟自饮,半个时辰,酒足饭饱。他站起身打个饱嗝,伸伸懒腰。他把那个提包斜跨在肩上,来到院子里,看看西大院的车马店里,白天马车都赶路,不到中午也没有车辆进来吃饭和加料。只有门口拴着那匹枣红马,行内人都知道那是马车店掌柜的坐骑,喂得膘肥体壮,那就是马车店的广告牌,庄金钱看看这匹好马至少也值几千块,有点眼红。他回到上房,招呼来马车店掌柜的,面带笑意的说:“饭菜口味不错,这时间嘛也快晌午了,马车队应该快到了,你们继续准备草料和干粮,我去迎一截子”。那马车店掌柜说:“好啊,你快去快回”。庄金钱见马车的掌柜没有提他吃的饭菜的钱,就得寸进尺的说:“我下步走太慢,就借你的坐骑一骑可否?”那马车的掌柜为难的的说不出话:“这……”眼睛盯着庄金钱身上斜跨在肩上的手提包。庄金钱心里明白就将计就计:“要不就这样,你给我保管好这个钱包,我回来再还给我好了。”马车的掌柜迎合着:“这多不好意思啊,不过我们会给你保管好的,那你请吧,我让伙计把饭菜准备好。”庄金钱把手提包从肩膀上取下来,有点不放心的交给马车的掌柜说:“这可是我的身家性命啊,千万要保存好。”“您请放心,我们开店的讲的就是一个信誉”。
庄金钱骑上那匹高大的枣红马,向马车的掌柜挥挥手,在马车的掌柜的目送下快速向来时的方向奔去。
庄金钱在不是很远的一个路口调转了方向,迂回绕个那家马车店,到达了下一家马车店,这家马车店老板见有如此行头的伤人来店里,感觉是一大荣幸,热情招待,这次他不再说自己有十辆马车要来加料了,而是说自己是一个马匹经营商,专门买卖马匹的,他把枣红马和马车店老板的坐骑拴在一起,他说自己这匹枣红马是匹宝驹,日行千里,价值连城,按照市场价这匹枣红马要比马车店老板那匹青鬃马贵很多,他让那马车店老板猜能多多少钱,那马车店老板伸出一个手指头表示一千,庄金钱摇摇头:“再猜。”
“两千。”
“再猜”
“两千五。”
“这还差不多”。庄金钱见马车店老板对这批枣红马很感兴趣,夸下海口帮他买一匹好马,那马车店老板说就看好了这一匹马,说愿意加两千用他的青鬃马换这匹枣红马。庄金钱总算答应了,那马车店老板怕庄金钱返回,赶快拿来两千元和一个新的手提包一起送给庄金钱。庄金钱背了那个盛了半包钱的包,骑上青鬃马,投奔下一站。
等到天黑不见客人回来,马车站掌柜的实在是着急,便把那个包打开,里边都是一捆一捆的书纸,知道上当,但去哪里找啊!
在下一个马车站里他用同样的伎俩把那匹青鬃马换成了一头驴,又得到了两千元,他骑着那头驴到驴肉店里卖了伍佰元,这样庄金钱的提包里装了肆仟伍佰元钱,也就着实的鼓了起来。
曾几何时,经纪人用上了密码箱,庄金钱自然不会落后,他的行头已经有原来的手提包也鸟枪换炮,手里提上了箱,聪明的庄金钱总是不甘寂寞,他发现商人们都是提着密码箱在宾馆车站银行等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把密码箱放在身边的地上,办事的时候就顾不上照看,办完事后才提走。他就买来一个大一些的密码手提箱进行研究,挖空心思想出一个办法,他把箱底挖掉,一边用胶布粘成合页状,一边下面装上一个小支点,这样箱底就可以向内打开,一松就能合拢。手提把的下边挖个洞,经过反复实验,地上立着一个比这个箱子小一点的密码箱,手提着这个大一点的箱子往那个小一点箱子一套,抓住里边的手提把,就可以当成大箱子提走了,他试验成功后就到公共场所的柜台前实习,成功几次,大起了胆子,收入颇丰。一年后因为在银行作案被监控录像,被捕入狱。
哥哥入狱后,弟弟多次去看望他:“哥哥,你还记得当年那三斤豆腐吗?妈妈说,知道你有孝心,妈妈不吃豆腐不要紧,你们不要学坏就行。错了能改就有希望,家里父母我会照顾好的,你好好改造。等着你能立功减刑,早日出来,重新做人。”弟弟的话感动得庄金钱热泪盈眶。
三.弟弟
弟弟庄进贤自从跟上马车队学徒,一直勤奋肯干,勤俭节约,三年后他有了自己的一套马车,他的马匹饲养和马车维修的技术也已经成熟,用一匹棕色高头大马做驾辕马,一匹白马拉正套,一匹小青马来偏套。马车整修的结结实实,拉上两吨重都不会发出吱嘎的叫声。经常在县城运东西,他为人也好,生意很多,靠劳动挣了钱娶了一个孝顺的媳妇,有了孩子,和婆婆关系很融洽,日子过得很温馨。
有一天庄进贤给城里运输后,在赶着空车回家的路上,从一个叫童家村的村子的街上通过,马车走到一家胡同的时候,右侧门里面突然跑出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后边有一男子追赶:“你跑,我打死你”。这时候孩子发现马车已经走到跟前,孩子收脚已经来不及。庄进贤坐在马车左边,三匹马挡住了他看往右侧的视线,孩子撞到右边拉偏套的后马腿摔倒,车轮子将孩子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