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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慰(或自欺)

作品名称:国企秘闻:那些踉踉跄跄的背影      作者:伍汉      发布时间:2014-11-06 16:50:08      字数:4041

  003.自慰(或自欺)
  在武汉出差期间,我吻过一个小姐。
  她叫阿圆。是在汉口的一家KTV。刚见到她,我怔了半晌,心惊肉跳。她默默地坐下来,像一个被叫到老师身边等着挨训的女学生。没有职业化的浓艳化妆,没有谄笑,也没有轻佻地唤我一声“帅哥”,然后老练地来拉我的手。不,她不是这样。她甚至有几分朴实,你信不信呢?这让我不禁懵了几秒钟,潜意识里觉得她不是来陪我唱歌的,更像是一名服务员,或者来这里推销商品赚外快的大学生。
  “你唱什么歌?我帮你点。”她说。
  她这一开口,才将我刚才的怀疑推翻。她站起身来,在等我回话的当口,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哦,这是初春时节,难怪寒意侵人。
  “嗯。”说罢我拖住她,拥入怀中。她默然无声,长头发散落开来。
  不仅如此,在一阵沉默的端详之后,我忽然吻了她。而她在最初的错愕后,也接受和迎合着了。夜躁动而迷茫,一时之间,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后来,有那么片刻,阿圆蜷缩在我的怀中睡着了。她,竟然在一个怎么说也算不上熟识的男人的怀中,鼾息均匀。我也便停下那穷极无聊的演唱,怀着哀怜的心情,再次端详她略施粉黛的面容。
  与小姐接吻,我一直心怀戒慎。但这次之所以破例,倒不是性的诱惑——她实在太像赵苓了。瓜子脸,高鼻子,眉眼清秀,手若无骨,声音沉静;看人时眼神极平和的样子,笑的时候脸往右边侧过去的样子,习惯性地用手拢一拢额角乱发的样子……这一切,都和赵苓没有二致。我甚至觉得,她比赵苓更像赵苓(这当然不合逻辑)。因此,在拥抱着演唱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想象张兵就在门外看着我们,只是毫无抵抗的能力。是的,我需要这样的设想,我要的就是这样放浪形骸的效果。我带着复仇的火种,在一个其实毫不相干的人的身边冒着浓烟,差点烧出烈火……
  这当然很可笑,不过是自欺欺人;然而,对我来说,在亚龙公司这样的生物圈里存活,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像阿Q同志那样,不断寻找托词,自己以为慰藉。
  “赵苓,还记得当年在太姥山恐怖的山洞里——”我看着她的脸,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随即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话已经说出,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说什么?”
  没什么——继续讲故事吧。
  
  004.泪
  绝对的静寂,可孕育出种种可能,尤其在这远离了外部世界的仅可容身的石缝里,尤其当原本绷紧的神经因对方的出现开始苏生过来。紧紧拥抱着的,是相依为命的力量。当所有的信息明白无误地指向某种极其可能的结果——你怎么办?
  打破沉默,让气氛活跃起来。我想。
  “你怎么也走到这里面来了?”
  我正要这样问,却是她先说出来。
  “别提了。”我说,“以为又是一个桃花源,阡陌纵横、鸡犬相闻……”
  “是啊,我不也这样想。”
  “走吧,恐怕不早了。”
  “嗯。”说罢她仍在原地延宕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衣衫。
  这使我心里一惊。我原本以为,既然不曾零乱,有什么必要整理。事后我才发现,是我自己不了解女人——才发现她要整理的并非衣衫,而是情绪。整理衣衫,不过是一种外在的表现形式罢了。
  前路越走越艰难,在一个地方,已完全没法直立行走。经过第N次的摸索,我终于在旅行包里找出打火机,这才终于看清了前面的路:一条暗道,像一条枯水期的暗河。我惭愧自己没有金庸笔下那些主人公的盖世武功:略一发力,就可以令石破天惊,带着她逃出险境。现在,我们只好俯伏下来,复古到爬行时代。
  “我在前面,你拽着我的脚。”
  “嗯,你也小心。”
  我当然害怕,害怕前面是个死胡同;我也害怕身边出现毒蛇、蝎子、蜈蚣一类的玩意儿。是刚才在打火机摇曳的亮光中,看到她柔和与沉着的脸,给了我如许强大的勇气。
  好在暗道并不太长,并且看到微弱的天光了!我们爬出暗道,发现正置身于一个微型的天坑,依稀听到远处传来人间的车笛。我们运气不错,没有遭遇毒蛇、蝎子和蜈蚣。天看着就要黑了,但直立起来的我和赵苓还是抬头长久地仰望着天空,长吁了一口气。我掏着口袋,四下里寻找香烟,然而没有找到。
  “你找烟吧?”说时递过我不知何时散落的烟盒。
  “他们不知到哪里了。”她独语似的,“肯定在担心我们……”
  “是啊!”我忽然没来由地嗒然起来。
  拉着她小心翼翼地爬出天坑,开始进行最后的冲刺。这是一面长长的山坡,坡上长着没膝的离离杂草。看到山下房屋里的桔色灯光,赵苓兴奋起来,明显加快了脚步。可是她被一簇刺丛挂住了,在初夜浅浅的黑暗中,向我伸出手来。
  而我自己,在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中也终于绊倒,并直线滚下山去。
  “伍汉!伍汉!”
  我听到赵苓的喊声,混杂在向晚的风里,被吹得零零碎碎的,像一段哀愁的歌声。
  不记得是怎么绊倒的,很可能因为一根藤蔓。
  我停在离地坪不远的一个土堆旁(我后来想,那很可能是一座荒冢),感觉头晕,全身上下到处在疼,并且疲乏之极。我躺着,只想躺着,好好休息一下。
  赵苓匆匆赶来,对我“动手动脚”,捋上我的衣袖和裤腿,疼得我直吸冷气,原来膝盖和手肘碰破皮了,正淌着血。
  “不要……”
  我想坐起来,但实在太疲倦了,身体试探性地弯曲了一下,又颓然地横躺着了。那就先这样吧,反正天已经黑了。我看不清赵苓的表情,但从那麻利的动作,知道她在焦灼不安。
  忽然,一滴泪落在我的手上。
  
  005.张疤子
  我并非在这里为“亚龙人”一一立传。(亚龙公司的人,喜欢自称为亚龙人。即便在他们莫名其妙地将“亚”念成“哑”、“亚龙人”成了“哑聋人”——我干脆一步到位,称之为“聋哑人”——之后,也不改这个怪趣。)我常常想,为一个什么人立传,与为一只狗、一棵树立传没有太大区别,都不过是尽最大可能地讴歌他的好处,同时隐去他的缺点。说实话,我没那个兴趣,也没那个能力,再说也毫无必要。如果他的一生本来就可以流芳千古,或者可以遗臭万年——这就已经不朽了,还用得着什么传不传的?
  这里涉及到一个危险的观点:我仿佛在鼓吹不朽只是流芳者与遗臭者的专利,而与中庸平凡的芸芸众生绝缘。
  这当然不是我的本意。诚然,在粗略的意义上,事物可以进行好、坏、中等的等级分别,好比数字之分为正数、负数和零。我们对一个人的印象,也可进行类似的归纳:好感、恶感和无感(比如说对陌生人)。如果要对它们进行价值判断,那么好、正数、好感无疑是积极的,其次是中等、零、无感,而坏、负数和恶感自然就是消极的。
  有趣的是,张兵立即否定了我的自以为是。他以自己在舞厅邀请舞伴的经历加以佐证。
  张兵,俗称张疤子,当年和我是一个办公室的。这家伙肤色较深,身材瘦小,更要命的是言语总显出精明而轻佻,因而在舞厅里邀请舞伴,总是失手的时候居多,或者干脆说得更明白一点:他其实很少得手。
  “不跳,不跳!妈的,装什么装?!跟谁跳不是跳?”他说起这些,恨得咬牙切齿。
  “算了算了,人家又不认识你,没有——”我本来想说,人家没有陪你跳舞的义务,想想又怕伤了他自尊,硬是把溜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但后来有一天,张兵竟然很轻松地请到了一名女子,陶陶然,乐不可支。
  “他娘的,里面太暗了,要不哪里敢去请她——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我努了努嘴,示意他讲下去。
  “是在舞厅楼下买票时碰到过的一个人。”他说,“当时我排在她后面,看着看着心里就发痒了,就——”
  他一脸坏笑,没再往下说。
  “你不会调戏人家了吧?”我说。
  他嘿嘿地笑着。他说,那女的马上转过头来,给了他警告性的一瞥。
  我完全能想象出他被怒目注视时的窘态。
  张兵分析道:“她转过头来不满地看着我,这说明我给她留下了你所谓的恶感。按照你的那个理论,恶感是消极的,是不可能导致我请动她的——伍汉,你怎么解释这一点?”
  “你直接说完吧。”我知道他还有话要说,因而对他的假意设问有点不耐烦。
  “到了跟前才看出是她,真是冤家路窄啊!”他似乎还有点紧张,“想打退堂鼓,可哪里还来得及?话已说出了一半,手势也明明发出去了,收不回了!奇怪的是她虽然也认出了是我——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但并没有拒绝我,她马上就站起来了她……”
  “哦,很好。那么你的结论?”
  他说,以他在舞厅里的经验(尝到甜头后,他又如法炮制过几回,每有所获,我想这是他用“经验”而不是用“经历”的原因),恶感未必是坏事,起码比完全陌生要好得多。有恶感,就说明你在她心上停留过,并且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划痕(他补充说,但也不能是血痕)。凭着这一道划痕,她可以回忆,可以想象——回忆未必保真,想象更是不受拘束。她也许记得你的坏,但事情都过去了,那坏在她已不当一回事,重要的是,她因此记住了你!她很可能为一些极细微的因素原谅你(——你这个熟人),比方说她注意到你的眼睛很有神,你的声音很有磁性,你沉默认罪的样子让她陡然迸射出母性之光并进而怜惜你,或者其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这样一来,当你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会遽然一惊,头脑里有点乱乱的,但显然已不再记恨你,甚至——接受你了!因此,在邀请舞伴这件事情上,恶感不是坏事,反而是一种积极因素——不打不成交么;要说消极,她对你毫无印象、视你为陌生人,那才是真的消极!
  “精彩!”我夸张地鼓了两下掌,“具体说说?”
  “总之,陌生人最可怕。”他说。
  张兵认为,陌生人之所以可怕,在于陌生本身提供的就是一种无边想象、一个无底的深渊。我和你萍水相逢,对你的背景、嗜好、病史……等一切皆茫然无所知。来跳舞之前,你也许刚刚杀了人、刚刚强奸过妇女、刚刚买了一把匕首别在腰间;你来跳舞的真正目的,会不会是偷盗、诱惑女性然后实施麻醉然后带到宾馆盗取肾脏(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谁敢保证你身体健康,没有流感、猩红热、肝炎或者皮肤炭疽?
  经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紧张、害怕起来,感觉四周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危险,它们躲在暗处,随时可能危害到自己的财物甚至人身安全。这使我无端地觉得活着如此艰辛,人间尽是苦难。
  张兵拍了拍我的肩——这通常是胜利者才有的居高临下的姿态。
  可惜的是,张兵忽视了物极必反的道理。有一次,他在舞厅吧台对一名女子的撩拨过了火,让人家怒从心起,一杯开水劈头盖脸地泼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脖子被轻度烫伤,为此请了一段时间“事假”,在医院住了好一阵子,但最终还是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水墨画里的一朵梅花。那杯开水匆匆结束了他的舞场生涯,并成为他青年时代一个尴尬的句点。
  “张疤子”因此诞生,很快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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