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风景区里的母亲(散文)
今年在湖北买了套度假房。岳父住在我一起,今年91岁整了,请他去度暑假,岳父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九十不出户。”意思是岁数大了,跟熟透的果子一样,说落地就落地,不能随便出门了。岳父不去,妻子只有在家服侍。母亲住在妹妹家,我便邀妹妹一家上去度假。来到湖北苏马荡,新买的家具包装纸堆满了阳台。我准备打电话叫搞卫生的弄去。母亲说可以卖钱呢。她不知道在风景区里卖废品,还不够小工钱。我只得把纸壳捆好,一下楼碰上搞卫生的,就送给他了。回家快了肯定要露马脚,玩一会儿才回去。母亲问:“怎么这么快呢?”“一下楼就碰上收废品的了。”“卖了几块钱?”“八块。”“莫嫌少,买菜吃也好嘛。”
苏马荡的夏天真舒心,母亲一辈子没享受过个这样凉爽的夏天,她兴奋得不停地念叨:“现在的人真成神仙了,哪里舒服就住到哪里。”八月几号的时候,因为外甥今年高考录取学校的事,妹妹一家要离开,我只有与母亲单独度假了。从前母亲住在妹妹家,我很少操心。妹妹临走时,我说:“妈,我给你一把钥匙,进出方便些。”
妹妹的回答却令我十分吃惊:“防盗门的新锁母亲开不来,加上不识字,她一个人回来也找不到房子。”
母亲没跨过学堂门我是知道的。平时见她用钱,大额小额的都分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她却分不清门牌号。我估计开门锁我是能教会她的,但不识字就麻烦了。我感到了压力。又一想,妹妹照顾母亲这么多年了,我照顾十天半月也是应该的。经过讨论,最后妹妹出了个主意:在门外立一个扫把,母亲一个人进出时,看到扫把就不会走错门了。
妹妹一家走了,我因为要照看母亲,从此一个人不敢随便走动。母亲出去时,我就和她一道。经过几天接触,我才摸清母亲的底细。她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辨别方位的能力特差。就连在山上转一圈,也记不住回家的路。我只有像带小孩那样,她走到哪里,我就拿一本书,一步不离地跟到哪里。偷空看几行后,又瞟一眼母亲。有时看入了迷,突然想起,抬头一望,没看见母亲,正准备扯开嗓子喊时,母亲又自树丛里钻出来了。看来她怕迷路,也时时盯着我。
在家里,我就教母亲开关防盗门、使用燃气灶、电磁炉,以免她无事做闲得慌。进出的时候,我故意让母亲走前面,教她辨别方位。
后来,母亲学会了这些,也好象挺有成就感的,一到屋就高兴地做这做那。在老家的时候,住在学校附近好掌握时间。到度假区来了,看不懂时钟,母亲没有时间概念了。有时才上午八九点钟,她就煮起午饭来。我告诉她煮早了,到时候叫她。
没买冰柜,剩少许饭就倒掉。母亲尽量少煮些,吃饭时却早早地放了碗。等我吃完,伸手倒残汤时,母亲说:“给我看看。”仰脖子喝了。我说:“浪费点没事儿。”她说:“菜汤有营养。”
有一天中午吃多了,傍晚时分肚子里好象还横着一块石头。吃完晚饭,我想一个人走远点,以消化积食。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打开门一看,母亲未在家,鞋架上的伞少了一把。怕母亲单独出去找不到归路,顿时慌了神。我迅速朝母亲常去的地方跑去,找了一圈没找到,再次回来时母亲已到家了。此后母亲可以单独进出了,我也感到轻松了许多。
度假期间,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引起了我的共鸣。母亲见我看得专注,就早早地睡了。第二天我故意回来晚一点,意思是把电视让给她看。在外盲目地转了一阵,不知不觉已晚上九点多了。回去太晚,怕母亲担心。我迅速来到楼下,却看见母亲一个人站在乒乓球台边。我先开口问:“妈,没看电视呀?”母亲却带着哭腔说:“都这么晚了,我看你还没回来,以为你散步摔了跤。”“晚上随大路走,不爬山,不会摔跤的。”我心里一阵难过,我都五十几了,母亲还如此为我操心,难怪以前常听老人说:“上人担心后人有路那么长,后人担心上人只有扁担那么长。”
见母亲在上面呆久了,没人说话,有些闷闷不乐。看天气预报,老家一连下了几天暴雨,天气也凉爽了,我决定送母亲回家。走在回家的路上,从不晕车的母亲却大吐不止。我一时手足无措,因为拿方便袋不及时,呕吐物流到前面的座位下去了。前面两位好像一对夫妻,不停地在那里吵吵嚷嚷。“坐车晕车好稀奇啊?没见过吗?”声音很大也很冲。估计他们以为今天遇上二杆子了吧!前面两位安静下来,侧边两位张张嘴准备开口的,也欲言又止了,一直叽叽咕咕闲聊的几位女婆婆儿,也闭了嘴。乘务员赶紧拿来拖帕。今天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呢?冷静下来一想,是因为母亲老了,需要我们保护了。
尤其是那句:母亲老了,需要我们保护了,让人鼻子发酸。。。
99分 敬上
记得有人批判“老莱娱亲”大为荒唐,可从另一个角度看,何尝不是一种爱到深处的终极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