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起雨来，而且愈下愈大，似乎要将整个小镇淹没冲走。“天气预报说今夜有大到暴雨，没成想来的这样快。”晓凡咕哝了一句。与往常一样，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窗前，静静的注视着对面。其实，天已经黑了下来，除了暴雨的声音，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晓凡起身拉开电灯，在案子上连连捏了几只烟盒，都是空的，回头看了窗外一眼，又咕哝了一句：“该死，没烟了，看来得憋着了。”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又一声霹雳，那电灯闪了两下，再也不亮了。“妈的，电业局干什么吃的？打个雷也能把电劈没了，也不知收了电费都干什么用了。”他摸索着找出半截蜡烛点燃，依旧坐在椅子上，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对面，经常地这样望着，已经快十年了。
　　 突然，屋门被咣的一声推开，烛火猛的抖动了一下，险些灭了。一个女人满脸是水，身子往后一依，门又咣的一声磕上。晓凡打量了她一眼，闷声闷气地问道：“有事么？”说着伸手又去摸烟，想起已经都是空烟盒了，拉过烟灰缸，找了几支烟头，扒开卷好，对着烛火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烟雾。
　　 女人抹了一把脸，向前挪了挪，嘴唇抽动了两下。
　　 “她今天怎么了？平时说话利落侃快，叽叽喳喳的，今天...”晓凡暗想。
　　 女人蠕蠕道：“我的孩子，还在学校，还没有回来。”晓凡勾了两只手向上伸了伸懒腰，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屋顶，撇着嘴角冷冷道：“大概还没有放学吧。”
　　 女人道：“不会的，平时早就回来了。”
　　 “也许去了同学家。”
　　 “不会的，他从来不去同学家，今天早晨他说要和雯雯值日。”
　　 “为什么不去找别的人。”
　　 “这...我...你以为会有人帮我么？....再说...”
　　 “呵呵，这么说，这个时候想起我来了？用得着我了？”晓凡冷冷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与难堪的皮笑。
　　 女人把头深深的扎进怀里，不肯作声。晓凡皱了皱眉头，使劲地吸了几口烟，眼见着烧到了手指，将烟蒂狠狠地在烟灰缸里揉灭。起身去墙壁上摘下雨衣穿好，伸手开门时，女人也要跟着。晓凡回头冷冷道：“老老实实的呆着，我可不想再多了个累赘。”
　　 女人朝着晓凡消失的背影呆呆的望了一会儿，回身来到杂乱的桌案旁。见桌案上有一封敞着口还未寄出去的信，是写给自己哥哥的，觉得纳闷。顺手抽出信纸，打开一看，里面夹着二百元钱，只写着“请转交小鱼儿他妈妈。”女人神情迟滞呆愣了片刻，把案子上一叠信件都划拉过来，数了一下，一共一百九十九封回信，回信的人又都是自己的哥哥，她更加莫明其妙起来，不觉打开其中一封，信中写道：
　　 “晓凡，你简直是疯了，或者得了什么莫名其妙的病，简直不可思议……我早跟你说过我的这个妹妹，简直是个泼妇，辣妹子，不但脾气倔强暴躁，而且头脑简单做人轻浮，是不可理喻的……尽管当今社会，第三者乃至第四第五者涉足婚姻家庭，包二奶，做人姘头，做人情妇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它毕竟还是被世人所不齿的，不是什么光荣自豪的事情。更是追求美满，追求幸福的家庭所厌恶，所唾弃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腐化堕落，轻佻若柳，我只是不能说她适合烟花青楼罢了……你没钱，她说你没本事，你有钱，他说你来路不明。女人不与你说话，她说你没人缘，一旦有人与你说话，她又说你眉来眼去……当初我劝你跟她离婚，是为了你好，不想让你的幸福，你的事业，你的前程毁在她的手里，更因为那时她跟那个死鬼李楠鬼混的火热，害怕祸及你的未来，给你造成更大的伤害……怎么样，那个李楠到底没有得到好下场吧！他们那样人早晚是会得到报应的……她跟你吵，跟你打，跟你闹，就是看不起你的软弱，你的善良……我每次给你回信，说话总是刺激你，讥讽你，甚至侮辱你，无非希望你振作起来，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即使没有温柔贤淑的姑娘，比她好的娘们还是有的吧，可你呢？简直是无可救药了……
　　 你总说孩子是无辜的，可他毕竟不是你的孩子……她值得人可怜么？她也是无可救药了……反正每次你托我寄给她的钱，我都如数转交了，她未必知道，即便知道，也未必领你的情。若果我没记错的话，再有一封信，大概就是第二百封了吧？也就是说快十年了吧？可是你究竟得到了什么？你总是说既然付出了，就根本没有想过回报，可是当今的社会，是不相信眼泪与仁慈的。我这个做哥哥的都不去可怜她，不去同情她，她到了今天的这个地步，也是罪有应得。你一个离了婚的人，一个与她没有任何瓜葛的人，真不知你图的是什么？……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才是宁人可怜的可怜虫……
　　 那女人看完信，颓然放下，痴痴的望着窗外。她记得她跟晓凡结过婚，她记得她骂过他，记得打过他，记得当众侮辱过他，她还记得她瞧不起他，还记得总说他傻气透顶，自己吃穿不济，还去资助别人，更记得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他。她的眼睛此时却红了。
　　 突然，房门被撞开，门口湿漉漉的出现了她的儿子，“小鱼儿！”她惊叫着把儿子搂在怀里，哭着。儿子用力推开她柔软的胸脯，颤抖的蠕动着发紫的嘴唇说道：“叔叔背着我，抱着雯雯，过了河，突然大水来了，叔叔把雯雯和我推上岸，叔叔被大水冲走了……”
　　 “啊！”女人推开孩子，飞快地冲出屋外，发疯了似地嚎叫着消失在大雨的夜里。嘶喊声渐渐地细弱，黑黑的夜依旧大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