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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菊韵】月光下的松树林(小说)


作者:雨影儿 白丁,8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689发表时间:2014-11-10 10:52:48
摘要:一段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资的婚外情,只有纯真的孩子为她作证,只被纯净的月光读懂。

那天清晨,我被小区里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母亲告诉我说,这是邻居家的女儿第四次出嫁了。
   听到“第四次出嫁”这个词,我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母亲劝诫我不许笑话人,我说这哪里是笑话人,我只是深深感觉到人们的观念变化了而已。我问母亲:“你还记得老家的那片松树林吗?”母亲摇了摇头说,你又无边无际联想到哪里去了?我笑而不答,一段真实的经历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在那个吃饱饭都成问题的年代里,祖祖辈辈务农是十分光彩的事,没有人思考上学的重要性,更没有人妄想要通过上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村办小学里没有五年级,在村里上小学的人很少,到外村上学的人就更少了。因为家家都在务农,所以村子周围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勤奋的痕迹,庄稼喜人,树木茂盛。而我,唯一在村外上学的小孩——一个女孩子,却并不感激乡亲们的这份勤奋,因为每次老师拖堂,我都要在心理上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煎熬——要回家,我必须踩着自己稚嫩的影子,独自一人在月光下走进沟壑,又在汩汩泉水的伴奏下,爬上山顶,走过那片寂静的松树林。
   这个时候,每一声鸟鸣都令我胆战心惊,视线里的几颗小柏树越来越像人影儿。我攥着书包系子的手因为指甲过长把手心都抠疼了,可我不敢松开。我神情麻木地往前走,并没有因为老师的拖堂而生气,只想着如何用更勇敢的心去迎接那未知的可怕场景的到来。
   “咯咯咯”,声音终于从前方浓密的松树林里传出来,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笑声,那笑声有点神秘有点肆无忌惮。我在村子里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笑声。我断定那是女鬼的声音。我不敢仔细去看,害怕一转身会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吊死鬼;回到家也不敢跟大人说,担心说出来会被他们笑话,更担心他们会讲给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恐怖故事。
   好在老师每次拖堂都在星期五的下午,这样,我经历了这场不愉快的月下之旅后,总有两天的时间让我渐渐淡忘这一切。
   而星期天到村头的河边去玩成了那段时间里最让我记忆深刻的事情。每次到河边,我都会碰到左心梅。左心梅是村里年龄最大的姑娘,人长得标致,性格也开朗,只是24岁了还没出嫁,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母亲二十岁就生了我,二十四岁时,我就有了妹妹和弟弟,所以,在我看来,二十四岁还不出嫁多少有点怪怪的。因此,十岁的我,每次见到她,总是充满了探究的渴望,忍不住多打量她一番。
   她梳着两条齐肩的麻花辫,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和两个深深的酒窝。每次见到她笑,我都是很久不能收回目光。她每次到河边来,都是用一个白白的搪瓷盆端着一大摞衣服。那个白白的搪瓷盆和婶子大娘用的柳条篮儿不一样,在洗衣的人群里显得格外耀眼。婶子大娘洗衣服时会用木棒槌敲打衣服敲掉灰尘,而左心梅从不用木棒槌,不管衣服有多大多厚,她总是把它摊在光滑的大石板上,一截一截地用手搓。肥皂泡沫随着她的手一上一下,纷纷散到水里去,顺着河水往下流。她这个动作我说不上有多喜欢呢。我和小伙伴们挽起裤脚跑进水里,跟着泡沫跑出去很远。
   等我们回到原处,左心梅不在了。她洗衣服的那块石头已经风干,正在太阳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光。大娘婶子们围拢着,时不时看向远处,嘀咕着什么。
   我顺着他们的眼神向四周眺望,看到了远处我上学路过的山顶上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儿。我看出来,其中一个是左心梅。我正纳闷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左心梅为什么要到离村子那么远的山上去呢,却听到一位大娘说:“啧啧,那边散不下来,这边也散不了,可有林广军受的了。”
   有婶子不以为然:“林广军有什么好受不好受的,要把持不住,两头的女方才真遭罪呢。”
   “把持不住?什么把持不住?”小伙伴们听不懂大人们的话,忍不住插一句嘴。
   大人们驱赶着孩子,哄笑一阵,又继续说道:“你看,又去小松树林了。”
   “啧啧,别瞎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啧啧,我们家顺子他爹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大人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我忽然想起周五傍晚我的那段不愉快经历,真想跑过去警告他们一下,至少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可是,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呢,说出来不让他们笑话我?
   我摇了摇头再看远处,那两个人影已经翻过了山顶,看不到任何踪影了。红彤彤的夕阳圆盘一样挂在山顶附近,已经没有那么多刺眼的光芒了。
   第二天放学很早,我经过松树林时,太阳还没有落山。若是在平日的大白天经过,我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的,这天不知怎么的,看到那片浓密的松树林,我按捺不住要过去探个究竟。我甚至想好了若是被人撞见,我就说是过去采蘑菇。
   我顺着张三李四家的自留地边儿走下去,脚丫子踩到大石板上,石板哐当一响,里面跐溜窜出一条小青蛇,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它已经箭一般飞出去,藏到前方的草丛里了。这种经历不会引起我的不适,因为在我上学的路上,这是很平常的事儿。
   谷底的泉水哗啦啦唱着有气势的歌儿,我抬腿迈过泉水,从清澈的泉水里看到了自己的羊角辫儿和帆布书包,还看到了两只青虾舞动着身子在游戏。若是在村边的小河里看到虾,我一定会蹲下身子掀一掀周围的石头,看能不能捉到几只大螃蟹。可现在的我,一心只想着快点探究那个松树林的秘密,为了给自己壮胆,我故意加重脚步的落地声。几只在草地上啄食的乌鸦被我惊着了,它们呱呱叫着飞起来,飞向远方。
   微风吹动我的头发,也吹动我身边的松树叶。耳边响起风吹树林的耸耸声,我的胳膊上起了一层小米粒,我有点害怕了。太阳还没有落山,阳光透过松树林,斑斑点点的光明给了我莫大的安慰——听老人们说,妖魔鬼怪不会在白天出没。
   我壮着胆子仔细观察这片松树林。挺直的松树枝披满了碧绿的针叶,地上郁郁葱葱的小草上罩着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的松针落叶,树根处长出几株小小的野蘑菇,大蚂蚁在树干上大摇大摆地爬上爬下。这片松树林和其他树林没有什么两样。这是我希望看到的,又是我不希望看到的。既然这个地方没什么特别,那么以后再走夜路,我就没有必要害怕了。可是,那个女鬼的笑声,我听的真真切切啊,而且我听到了不止一次!
   我心头的迷雾没有拨开,可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太阳快落山了,落山前我必须赶出这片松树林。
   我大口呼吸着那纯净湿润又混合着野花、松香气息的空气,用手按住书包,撒腿就往山上跑。等我跑到上学时常走的小路上,再回头看,太阳已经只剩下一个半圆挂在山间了。
   “咯咯咯”,忽然,笑声从小路的前方传过来。这笑声和松树林里的笑声一模一样。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那个女鬼就在前方,就要出现在我的眼前了。我屏住呼吸驻足观望,慢慢地,一个熟悉的身影越过山顶进入我的视线。
   那是左心梅。
   她两只手利索地缠绕着自己的辫梢,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咯咯笑着回头迎接着谁。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林广军就跑上来了。他看着左心梅,用手捂着肚子,笑得差点喘不上气来。左心梅过去拉他一把,他一下子攥住左心梅的手,左心梅说了一声“傻样儿”,就挣脱开跑起来。林广军看到她跑出去一大截儿,也直起身子追上去。
   他们是多么快乐啊。左心梅唱着歌儿在转圈呢。
   “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林广军附和着她,一起唱着,就追上她了。两人抱在一起,咯咯笑个不停。
   我站在路边看呆了。他们是多么欢快啊,像小鸟一样。我搞不清楚为什么村里的婶子大娘会那么嘀咕他们。
   “喂,小文,放学了啊。”林广军发现了我的存在,俯下身子向我走过来,说:“天快黑了,快点回家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花纸包装的水果糖,递给我。我盯着花纸糖看了半天,摇了摇头。
   “拿着吧,本来是给你表姑的。现在给你了。”他回头看看左心梅,把糖塞到我的手心里。左心梅看我还在犹豫,说:“拿着吧,可甜呢。”
   我忸怩了一番,却终于攥紧花纸糖,心花怒放地向山下跑去。
   母亲有一段时日不给我们买糖了,她都是趁去红旗厂门市部买布的时候才顺便给我们带回几块来。就在昨天晚上,我睡梦中听父亲跟母亲说,今年秋天不给我们添新衣服了,把去年的夹袄拆洗一下再凑合一秋,好省下钱来等过年一起买。对于穿衣服,我可没那么多讲究。我在乎的是我要一个人把糖吃掉,而不是让弟弟妹妹分享。
   晚上,父亲带着弟弟妹妹去沟边抓螃蟹了。煤油灯下,母亲正在加紧为我们赶制夹袄。我一个人悄悄地把花纸糖拿出来,拆开花纸舔一下糖,又用糖纸把糖包起来,然后靠到墙边上满足地回味一番,等嘴里的甜味消失了,我再拆开糖纸,舔一下糖。母亲头也不回地问我:“没跟着出去,我就知道有事。谁给的?”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母亲平时是不允许我们拿别人东西的,便争辩道:“不是我要的,他非给不行。”
   母亲问:“谁啊?”
   “林广军。”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在哪里碰到他的?”母亲追问。
   “松树林。”
   “还有谁?”
   “左心梅。”
   “啧啧,看来外面传的那些事是真的?”
   “什么事?”我迫不及待地问。
   母亲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说:“小孩子不要管那么多事。”
   一个谜底马上就要揭开了,却又被人为设置的面纱给罩住了。我心里怏怏的,却不能再盘问什么。
   父亲提着一大桶螃蟹,带着弟弟妹妹回来了。我们趴在桶边看螃蟹,大的,小的,黑的,黄的,挤在一起爬动,却怎么也爬不到桶沿上。我着急地抓起一只放到地面上,看它怎么自由自在地横行。弟弟妹妹也抓出几只来,并排放着,看他们爬行比赛。
   母亲看到满地的螃蟹,走路都插不下脚了,大声朝我们嚷嚷:“赶紧放回去,爬到旮旯里,会变成蛇。”母亲知道我们最怕蛇,不得不使出了杀手锏。
   螃蟹回到桶里去,我们也陆陆续续上床休息。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母亲和父亲的对话。“今天小文碰到林广军了。”“林广军?他又回来了?”“岂止是回来了,你猜小文在哪里碰到他的?松树林!”“松树林?”“左心梅也在呢。”“是吗?这么说,那些传言是真的?”“还能有假?左心梅这么糊涂啊?以后还怎么做人?”
   怎么做人?
   政治课上,老师总是反复强调要先做人,后做事。所以,我总以为做人是一件最基本的事,谁都不会出现不会做人的事。如今,那个端着白色搪瓷盆儿到河边洗衣服,在松树林的小路上咯咯笑着的左心梅会不能做人?我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疑问,特别想探究左心梅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几个星期下来,老师没有拖堂,我也没碰到什么特别的事儿,只是周末去河边玩,却见不到左心梅了。用木棒槌使劲捶打衣服的婶子大娘,大声地谈论一些死了人的事儿。什么烧一七五七啊,什么埋到林家坟啊,什么两条人命了。村里每次死了人,我都得害怕一阵子,不敢走夜路,也不敢从人家先前住过的地方走,自然不想打听是谁家的老头老太太又寿终正寝了。
   就在下一个星期五,数学老师却因为一道数学题全班没有一个做对的而再次拖堂。当我和邻村的同学说完再见,独自一人穿过第一个小山坡的时候,月亮已经照出我的人影了。
   我踩着自己清晰的影子,走进沟壑,又爬上山顶。
   几只蝙蝠从我的头上飞过,我听到了远处乌鸦“呀——呀——”的附和声。那声音又凄凉又令人厌烦。人影样儿的几颗小柏树进入了我的视线,松树林离我不远了。不知怎么的,想起那次碰到林广军和左心梅,我竟然不再那么害怕了。说不定这次又能碰到他们俩呢。我哼着六一儿童节时老师教的歌儿,蹦跳着向前跑去。
   “呜呜呜”,声音从前方浓密的松树林里传出来,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哭声,那哭声有点哀怨有点肝肠寸断。我在村子里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哭声。我断定那是男鬼的声音。我不敢仔细去看,害怕一转身会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吊死鬼。也不敢跑,害怕一跑,会被那男鬼抓住,勒紧我的脖子。我出了一身冷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停下,也不敢逃离,就这样一步一步地看似“正常”地,几乎是闭着眼睛向前走着。
   “小文,是你吗?”前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不敢应声,头皮一阵发麻,胆儿都吊到嗓子眼了。
   “小文,你怎么不说话?”是父亲的声音,父亲接我来了。我一下子拉住父亲的手,不再担惊受怕了。
   “呜呜呜”,年轻男子的哭声再次传过来。我扯一扯父亲的手,是在问他听没听到。父亲叹一口气,说:“造孽啊。两条人命。”
   “两条人命?是谁啊?”
   “左心梅和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她还有孩子?”
   “小月了呗,觉得没脸见人,就喝药了。”
   “小月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父亲的话,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父亲摇摇头没有给我解释的意思,说:“是林广军在哭,你没害怕吧?”
   我心情释然,追问道:“以前我听到的是笑声,这次是哭声。”
   父亲拉着我的手大踏步向前走着,说:“不哭才怪。”
   我抬头看看月亮,它像镜子一样挂在蓝天上,一朵朵洁白的云朵神仙似地漫游在它的周围。泉水的汩汩声在山涧回响,不带半点杂质似的,让人感受到山的纯洁,水的纯净,空气的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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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林广军和左心梅的爱情故事,在作者的笔墨下,被渲染得令人毛骨悚然,特别是对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来说,更是一个充满了好奇和害怕,原本两个正常谈情说爱的青年,在村子里人看来,成了异类,成了人们饭后的谈资,与其说是个人的悲剧,还不如说是社会的悲剧,更是那个时代的悲剧,作者行文笔墨流畅,故事结构完整,叙事娓娓道来,景物描写的同时穿插了人物的心理活动,感觉到作者写作水平很高,谢谢作者赐稿于菊韵社团,也祝作者创作愉快,并推荐大家欣赏。[编辑 土著人]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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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土著人        2014-11-10 10:56:10
  千呼万唤始出来,影儿在社团的处女作终于出炉了,欣赏!没想到影儿是多面手,不仅画画得漂亮,文字功夫也了得。
土著不土
2 楼        文友:雨影儿        2014-11-10 11:00:00
  谢谢土著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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