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68岁那年夏季中旬。我在自家的小院子里，那片我与妻子亲手种植的园子里，包括了葡萄架、丝瓜架、地上种着一垄垄绿油油的小葱，丝瓜的绿色藤蔓攀爬着交织在土地上、藤架上。
　　 我在绿荫架下，靠在一张竹藤躺椅里，左手握着一卷光耀先生的诗词，低吟浅唱，陷入了自我营造的、先生那浩瀚的胸襟艺术里。
　　 “总有不解，满是怀疑，艺术之路上，一片狼藉。踩着湿漉漉的血雨，飞扬着无数的蚊虫身影，鼻端是浓烈的腥臭味，我仿佛看到了哪年哪月哪日，从小河里捕捉生吃的鱼虾。”
　　 “不要盯着，不许跟着，我才是你们，精神主宰。跟着乱糟糟的人群，飘洒着无数的灰尘盘旋，鼻端是强烈的火药味，我脑海里还有每年每月每日，走上刑场赴死学者的激昂。”
　　 我摇头叹息。
　　 “先生的诗词，总是壮怀激烈，让人唏嘘！”
　　 “你呀！读书体会下先生的精神情怀，读到叹息处，跟着叹息一声也就罢了！”
　　 妻子在我眼里依然很美，虽然人已经进入了老年，照样是最漂亮的。如今的妻子是我的依靠，我不能离开我的妻子。
　　 妻子摘下几根葱绿，要做她每天必做，实则我每天必吃的葱花面。转过身看着我摇头叹息的样子，重复着每天劝慰我的话。
　　 “你看你退休了，也不知道享享清福。整天关心你那儿子，也不知道陪我出去走走。整天看着先生的书，叹息来叹息去，有何意义？”
　　 妻子絮絮叨叨地走到我身边，把一杯苦丁茶递给我。我喝了一口，茶汤入口苦涩，我的心忽然一痛。
　　 我轻轻放下书卷，心里充满歉意。和我们同龄的人，退休下来都是旅旅游、跳跳舞、享受一下人生，发挥余热的甚至去大学里客座教授教孩子们读书。这在妻子看来，多么的有意思、有意义，这才是夕阳晚年应该有的生活。而我为了儿子的前程事情，伤透了脑筋。
　　 “是啊，不知不觉间，走了一辈子。”
　　 我感慨道。今天我些许反常，或被触动了某根心弦，我十分激动地继续说：
　　 “老婆子，你上网查查，想去哪里旅游，咱们报个旅行社，出去走走！”
　　 我越说越动情，妻子陪伴了我一辈子，照顾了我一辈子。我不能在敷衍妻子了，人生短暂，不能给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
　　 妻子对我的话，很愕然，所以很惊喜，很是高兴。忽然间仿佛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般欢快起来。凑到我满是皱纹的脸上，吧唧亲了我一口。
　　 我怔怔难言，唯有苦笑。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时期已经随我远去，岁数大了，过的日子安宁才是硬道理，正如先生所提倡的一样。
　　 “精神世界的完善，才是人生的完善。躯壳的享受，不过是享受，精神的享受，却是几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人生知识。”
　　 我咧开嘴笑着调笑说：
　　 “你呀，总是让我吃惊！”
　　 妻子听了却扭捏起来，居然红了脸，仿佛让我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年，回到了我们的初恋。
　　 妻子脆生生说：
　　 “你一定饿了，我去煮面。”
　　 言罢！落荒而逃。
　　 傍晚，伴着晚霞，我和妻子一起煮面，一起吃面，一起收拾碗筷。我牵着妻子犹有葱花面味道的手，离开家，走到小区门口，步入夕阳投影般的街道松杨里，身影渐行渐远。
　　 选择充满了遗憾和欢喜。每一次的选择，都是决定了你人生的去向，或是平坦的柏油路，或是狭窄的羊肠小路。从中收获幸福或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