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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大驴丫。小驴丫


作者:斯文刺客 布衣,310.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67发表时间:2014-11-11 14:31:29
摘要:白描文

大丫是家里的长女,弟妹很多。那年代为便于区分间或显示亲昵,父母多用数字序号给孩子起小名,大丫的妹妹分别叫“二丫”“三丫”。弟弟则叫“大小”“二小”“三小”“老小”。原以为老小是最后一个,在老小七岁时,意外添了个妹妹,小名叫“老丫”,哥姐们都叫她“幺妹”,是大家共有的唯一妹妹的意思。
   幺妹出生时大丫已经十九岁,在县纺织厂上班,那时父母年纪大又工作忙,幺妹几乎在大丫怀里学会说话,大丫领着学会走路。
   也因为父母工作忙,弟妹多,大丫十二三岁时开始分管家里的吃穿用度,买粮、买煤、烧煮缝补洗洗涮涮,家里装钱和各种票证的柜钥匙,只有大丫和母亲人手一把。而弟妹多,在外闯祸受屈在家判冤断诉也免不了大丫管,没几分泼辣果断很难压服。所以那时起,大丫有个外号叫“驴丫”。
   县纺织厂上千女工,容貌出众的很多,大丫是翘楚中的翘楚,身材亭亭五官周正,眉宇间还有一抹不宜觉察的倔强气,更显得端庄正派。主动搭讪示好的男青年很多,但大丫心里只装着幺妹,不怒自威地拒人千里。在厂门口和家胡同口,有男青年不止一次因为大丫吃没影子的干醋,假想情敌之间打得头破血流。
   直到一个姓邢的大高个出现,因为差距太大,起初谁也不会想到这位邢大个能和大丫有结果,用二丫的话说“我姐这朵鲜花无论如何不可能插在他那样的牛粪上”。邢大个比大丫大好几岁,除身高有优势,和皮肤冰玉一样的大丫站一起像非洲人,而且眼睛小,二丫直接挖苦邢大个“你不用笑眼睛都跟俩道皱纹似的”。
   或许眼睛小的人心计深,邢大个先和大小、二小混熟,带他俩抓鸟钓鱼。知道老丫在家受宠,每次来都买些糖块水果,身高力不亏,大丫家所有力气活也都抢着伸手。有一件难题那时困扰着大丫家里的人——院子大,但只有正房和厢房两间房子,厢房原本只当厨房用,随着孩子们越来越大,父母搬到厢房里住,在正房里打上隔断,把男孩女孩分开,但这样也极不方便而且越来越显得拥挤。邢大个在房产工作,知道建房需要哪些手续,又因为他是县篮球队主力,人际关系广。他先不露声色跑城建、建委、土地局,把建房的批件办个大概,再和大丫家人公布可以在院里建房,引来一片赞叹。
   恰好赶上县里废弃厂房很多,谁能拆除材料归谁,邢大个在房产,近水楼台知道那片将要拆除,带着大小、二小抢先去。门窗套、房梁、椽子、砖头、瓦片,从早到晚往家运,不够的再到胡同口的大坑里取泥拖坯。材料筹备差不多,就挨着正房开挖地基。看着框架一天天磊高,全家人热情高涨争着出力,女孩们主要负责茶水伙食。邢大个忙得昏天黑地胡子拉碴,像从非洲避难来的,二丫还是怕邢大个因为帮盖房子目的得逞,心有不甘地当面讽刺他“依你的脸色不用刮胡子,长没长胡子都看不出来”。
   从入夏忙到秋,赶在入冬前,一间高大宽敞的新房盖好,屋里用火墙间隔成两间靠一扇单门通着,里间归男孩住,二丫命名叫:小屋,外间归女孩住,二丫命名为:闺房。等粉刷一新男孩女孩各自搬进去,正房里的隔断就拆了,父母从厢房搬回正房。剩下些材料也没浪费,邢大个每天下班来,不紧不慢在厢房对着的空地上搭盖一间仓房,自此邢大个俨然成家里一员了,二丫的讽刺也变成玩笑似地不那么带刺。
   也是幺妹能跑能跳能脱开手了,也是二十二三到了该嫁的年龄,大丫对刑大个说:我是鲜花,你就当牛粪吧。转年开春,大丫嫁了。
   然而就在当年夏季,大丫怀孕近半年,老丫却出了不大不小的事。
   十二岁的三丫学着做饭,按常理,饭菜做好后要把炉膛里剩下的煤炭火倾出来,散倒在院子里用水浇灭,这样没烧净的煤核可以挑出来下次再烧。三丫倒完煤炭火忘了用水浇灭,老丫光脚在院子里跑着抓蜻蜓,一脚踩上去被烫的哭喊着跌倒,又疼得在地上打滚……
   老丫出事时候,大丫感觉心烦意乱心惊肉跳。第二天下班径自先回娘家,在院门口碰到跨箱子卖冰棍的,大丫买了两根,付钱时大声冲院里喊“幺妹,姐姐来了”。等看到幺妹躺在正屋炕上,腿上、肚皮上药膏涂抹的像豹皮斑点,小人烧得昏昏沉沉疼楚得眼眉簇成疙瘩,大丫心疼得泪光在眼里乱蹦。她先找到三丫把冰棍摔在三丫脸上,又拽着肩膀要继续打,弟妹们拦着,大丫看到三丫嘴角已经被冰棍咯破正流出血来,只好暂时停手。
   晚些时邢大姐夫来找大丫,看到老丫烫伤也听说三丫为这事挨打,就去买桃罐头还切几斤肉。说是桃罐头给老丫吃借喻能逃出这劫,又亲自下厨。肉炖好后,邢大姐夫去叫三丫一起吃饭,三丫躲在闺房不出来,大声喊着:“我不吃,我绝食,我把幺妹烫了有人盼我死,我就死……”
   吃完饭,邢大姐夫想带大丫一起回家,大丫不肯,邢大姐夫就坐炕边磨叽,恰又有人接着劝三丫吃饭,三丫依旧大声喊不吃、绝食、要死之类的话,大丫听着心烦把气撒向邢大姐夫,连踢带打加牙咬,硬生生把大姐夫赶回自家去了。
   三丫哭到很晚才睡,起床后两眼泡肿挺高,她依旧不吃饭,洗把脸背书包去上学。二丫赶紧用手绢包颗窝头夹几根芥菜追出门,哄着劝着硬塞给三丫。中午放学回来,三丫看到大小在院里擦自行车,大小也恋爱了,为见女朋友,衬衣、裤子、鞋都洗涮得一尘不染,自行车每根辅条都擦锃亮。三丫问:大哥,幺妹好点了吗?大小说:好多了,退烧了。
   三丫暗自舒口气,走到正房门口听到老丫叽叽咯咯的笑声,三丫立时忘了挨打的事,挑开门帘进屋。老丫正枕在大丫腿上,大丫喂她喝罐头汤,二丫用扇子替老丫的伤处扇风,姐三个都光脚挤在炕上。
   二丫看三丫进屋招手示意她走近了看,说咱幺妹已经见好了。大丫却对二丫说:二妹,你今早用手绢包颗窝头自己吃了?二丫赶忙瞪大眼睛盯着大丫,努力不想让大丫继续说,可大丫偏又继续问她:窝头是你自己吃了?还是给谁吃了?
   三丫听出大丫冲着自己,大声接茬:二姐的窝头让我吃了。大丫看也不看三丫,冷笑着说:吃就吃呗,说那么大声干嘛?昨晚还听人大声说要绝食要死要活呢。
   三丫的眼泪顿时从没消肿的眼泡里涌出来,她失控哭着说:我端你家碗了?我想死想活想吃是我自己的事,一定要随你意?你是我妈呀?一边扭转身从正房屋里出来,嘴里继续哭着说:我也是从我妈身上掉下来的肉,该着让你打呀?走到院子里,三丫又扭头冲着正房喊:嫁出的女泼出的水,哪见过挺着大肚子回娘家使横的?我爸我妈打我我认,该着让你打呀?
   大丫哪受得了这样,先拽个枕头垫在老丫头下,自己光脚下地就想追,二丫早有防备连忙穿鞋拦在门口。大丫只好来到窗前,一只手臂直直的伸出窗外指向三丫,厉声骂:小三丫崽子,我告诉你,幺妹身上不留疤这事就算了,如果留疤,你瞅着,你给我等着……
   三丫也怕老丫的烫伤留下疤,那是一辈子的事,听大丫这么一骂有些心虚气馁。她走到大小的自行车前蹲下,两臂抱膝,继续哭,嘴里犹有不甘地说:幺妹留下疤,我就在自己身上也烫出疤,那也不该你打我。
   大小原本早打算走,去见女朋友,因为担心姐俩吵架才耽搁了,现在见三丫蹲自行车前面,知道想让自己保护。他先说三丫:你别犟嘴了。
   又冲着大丫说:行了,大姐,你昨天都把三妹的嘴打出血了。三妹才多大呀?要是二妹烫伤幺妹,怎么打都行,不等你出手,我都得把二妹腿打折,毕竟二妹二十岁算大人了,三妹才十二,三妹也是孩子。大小说完一拐车把从三丫身边绕过去,小跑两步急匆匆翻身上车。
   大丫悻悻地收回手臂,二丫却从屋里追出来,用扇子指着大小喊:大哥,你等等,咱俩说道下。
   大小装没听见骑出门外,二丫边追边喊:大小,你是小子,你是男人就停下。等追到门外见大小已经头也不回骑出胡同骑到马路上,二丫一手掐腰,一手扇扇子,撇着嘴说:撩得比兔子都快,还要把我腿打折,有能耐别跑啊。回头看三丫依旧蹲在院里,二丫回来把她扶起说:昨天大姐还给你留碗炖肉呢,你自己热热吃去。
  
   大丫住在娘家,直到老丫伤愈。幸亏老丫年纪小,只在小腿和肚皮上留下钱币大两处疤痕,随年龄增长越来越淡,成年后并不明显,无伤大碍。接着,大丫的儿子壮壮出生,大小娶妻,二丫出嫁,二小参军复原分配到铁路工作,和父亲一样常年驻在外地,很少回家。每逢春节和重大日子,一家子人必然会聚到一起。三丫算是和大丫留下龃龉,见面时能多说话尽量少说,能少说干脆不说,三丫也喜欢憨头憨脑的壮壮,抱时亲时从来避开大丫,不让她看见。
   而壮壮5岁时,大丫却再次回到娘家住,回家第一个找的人正是三丫。
   那夜风雪交加,三丫睡梦中听到敲打院门的声音,醒来后又听不到了,以为是风或错觉,正想继续睡,又听到大丫在窗外喊自己名字,并轻轻敲了几下窗。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已经很晚了,大丫半夜回家肯定有事。三丫睡意顿失,先拉开灯再挑起窗帘一角,从玻璃霜花的空隙往外看,模糊地看到大丫头发蓬乱正抱着壮壮站在风雪里。三丫赶紧指指院门方向,接着急忙蹬上棉裤,披上大衣,下地趿拉着鞋就往外走,开门后,却看到大丫已经抱着壮壮进到院子里,原来当妈的觉轻,早听到敲门声,提前接这娘俩进来。
   第二天一早,壮壮由姥姥领着从正屋大呼小叫跑进闺房和小屋,当舅的和当姨的都很高兴,陪壮壮疯闹,只有三丫一心忐忑。果然,很快知道大丫是被大姐夫打伤才回娘家的,而且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当妈地警告三小和老小,大姐受伤的事是她家家事,你俩不许问更不需管,尤其不能让二小知道。
   然而三小和老小都是大小伙子,血气方刚,大姐挨打不可能无动于衷。接下来几天哥俩有空就在小屋里密谋筹划,开始时避着三丫,因为两间屋仅隔一扇单门,不隔音,三丫很快听到哥俩谈话内容,并参与其中。
   晚饭后,老小骑车独自出去,迟迟没回来,三小和三丫很担心。三丫取几颗土豆放在小屋的炉盖上再扣上铁盆,哥俩边烤土豆边等。外面下雪,俩人不时望向窗外,雪花从黑漆漆夜空密密匝匝跌落下来,终于听有人骑车进院,三丫赶忙迎到闺房,拿起扫炕笤帚替进屋的老小弹头上衣上的雪,又扯着衣襟进到小屋。老小先从怀里掏出根尺余长铁棍塞进褥子下面,边凑近炉子烤火边说,“算他运气,又没遇到。”三丫则抱怨他:“下次不许一个人去,你的体格和大姐夫根本不对等,擎着吃亏。”
   老小接着对三小说:“我又看了一圈地形,这次发现个下手的好地方。大姐夫上班或上街都必须经过一条胡同,那条胡同最窄一段路只能并排走两个人,后天咱俩就在那等他,一人一根镐把,一个前面堵,一个在后跟着。在那段窄胡同动手,大姐夫顾前顾不了后,削不死算他命大。”三小先不置可否,迟疑一会说:“其实,我今天给二哥打长途了,商量将近二十分钟。”三丫赶紧说:“咱妈特意嘱咐不让二哥知道,以二哥的脾气非弄出大事不可。”老小则兴奋地说:“太好了,有二哥在,咱三明着找大姐夫动手都绰绰有余。”
   三小先对三丫说:“二哥复原回来,和以前不一样,想法成熟多了。”老小笑出声“二哥再成熟,这次也不可能放过邢大个。”
   “那倒是”,三小接着说“二哥让咱俩先别动手,说大姐夫打完大姐肯定也防备咱们哥几个呢。他也不赞成去大姐家打,砸坏家具不说,大姐家菜刀斧子啥都有,大姐夫一旦玩命咱们犯不上,还是在路上或去单位找他。具体怎么打二哥明天晚车到家,后天正好周日,办完大姐夫他当天再返回去上班。”三丫连忙说。“不管怎么打,别忘了他是壮壮的爸爸,教训他下次不敢就够了,不能太狠啊”。三小说“二哥心里有数,不能打死也不能打残,伤筋动骨一百天,把他一条胳膊一条腿打成骨折就够了。”老小笑着说“二哥确实成熟了,只打折一条胳膊一条腿,以我的意思,把四肢全打折,外加踢掉俩牙,否则辜负咱哥三这么强大阵容。”
   不等三小说话,三丫抢先瞪大眼睛冲着老小“你一定得听二哥三哥的,打的毕竟是大姐夫,四肢全打折吃喝拉撒不得大姐照顾?牙打掉壮壮将来不得怪你?”顿了一下,三丫又说“今天咱妈说伤也养差不多,撵大姐回家呢,要动手就快点,不给大姐夫厉害看,大姐回家再挨打咋办。”
   三小和老小几乎同时咬着牙说:“大姐夫躲不过后天。”
   这时,那扇单门,突然开了,老丫慢悠悠走进来。三小、老小、三丫赶紧闭嘴,同时警惕地盯着老丫。老丫直接对三小说:“三哥,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老小打岔说:“我们又不是去玩,不能带你。”老丫当没听见,继续说:“我知道有人给二哥通电话了,不带我去我就告诉咱妈。”三小赶紧说:“行,带你去。”同时连续给老小使眼色,但都被老丫看见了。老丫赌气说:“我知道你们想糊弄我,现在就跟妈说去。”然后转身要出门,四小赶紧站起来抓住她俩只胳膊,躬下身对老丫说:“幺妹,大姐挨打你不想报仇?”老丫说:“想”。老小又说:“我们打大姐夫很危险的,你想报仇就不该添乱,你还去么?”老丫说:“去”。老小再没耐心,他站直身用手比话说:“大姐夫脚丫子跟簸箕一边大,你去被他一脚踹肚子上,踹出隔夜屎来。”

共 14652 字 3 页 首页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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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寻常的生活中笑看人生百味。大丫、三丫这对打打闹闹的姐妹,在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与亲情的磨合后,变得融洽而温情。鲜活的人物形象,流畅的语言风格,形成篇章独特的阅读魅力。大姐夫的狡猾与憨厚、大丫的勤劳聪慧、三丫的倔强善良、以及其它弟妹的骨肉亲情,被刻画得淋漓尽致。作者善于从琐事中提炼最原始也最真挚的素材,读来仿佛遇见一段时光,里面的人物纷沓而至,令人眼花缭乱的同时,却又温馨舒畅。细节的刻画细致入微,人物的语言行为将人物内心的运行轨迹清晰传达,从感性所见提高到了具有启发意义的人生趣味上。令读者在忍俊不禁的同时,能够反思回味亲情这种割不断、理还乱的复杂人际关系。文章情节简单,行文琐碎,却丝毫不影响其所要传达的美好温馨含义。给人感觉是,人生,能够如此吵着,闹着,喧嚣着也很好。一篇具有现实意义,展现亲情的魅力与家庭责任的文章!推荐共赏!【编辑:紫玉清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41113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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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紫玉清凉        2014-11-11 14:34:42
  人物塑造非常成功,性格鲜明,从零碎的生活中截取的片段,将人物个性中的狡猾,憨厚,仗义,善良等等特性一一呈现,贴近人物本来面貌,引人共鸣。问候刺客!
紫玉清凉
2 楼        文友:斯文刺客        2014-11-24 01:39:49
  大丫终于意识到如今的三丫已不吃自己硬来那套,只好收了架子跑过去拦住三丫。哄着说:“好三妹,大姐刚才说错话,你是惦记姐才不让姐回家,姐不该那么说你。”边说边试探要抢她手里门栓,三丫不肯,保持端枪姿势扭脸不看大丫,大丫也不勉强,饶着三丫抚后背揉肩膀,嘴里说:“三妹没结婚,不知道两口子的事,咱妈告诉我有时候打架的两口子还真是越打越黏糊,但不能离开家,离开家就生分了。姐听你的,回去后温柔点,对你大姐夫软硬兼施,即让他长教训又不让自己吃亏。”
   三丫听后自己把门栓立在正屋墙边,叹口气。“行了,原本就盼你俩和好,话都说到这步,我还阻你回家自己反倒成恶人了。”
   大丫如释重负,笑盈盈拉着三丫的手夸赞:“还是三妹好,最通情理了。”
   五岁大的孩童最惹大人喜爱,壮壮平时很少来,这次在姥姥家连住多天,和当舅的当姨的朝夕相处,玩得昏天黑地。大丫执意回家,三丫首先舍不得壮壮。进到正屋,看壮壮已经睡着,圆溜溜小脸红彤彤的,胖乎乎小手依旧赚着玩具车的绳子。三丫爬上炕,在壮壮脸蛋上亲亲,又隔窗看大丫正在院里收拾凉洗的床单被罩,心里还是放不下大姐娘俩就这么走,思忖再三决定先给邢大个点警告。
   冬季白昼短,不到下午五点,天光已经昏暗了。三丫来到小屋,邢大个只能模糊看出体态,亭亭婀娜,以为是大丫,连忙站起身说:“不是我赖着不走,想等咱妈回来解释几句。”三丫拉亮灯后,才看清认错人,改口笑着说:“是三妹,今天的事多谢你,大姐夫我知恩图报,以后……”
   不等邢大个说完,三丫打断他:“你别叫我三妹,把我姐打成那样,我那敢当这个妹字,还敢指望你怎么报答?”
   邢大个这才发现三丫满脸严霜愤怒,两手揣在上衣口袋成掐腰状,俨然准备吵架的姿势。邢大个讪笑:“说翻脸就翻脸,外人都说你家姐妹脾气大,一个比一个不好惹,以后不让叫你三妹,那就叫你三驴丫吧"
   三丫脸上怒气更胜:"你还有心思贫嘴?外人还都说我家姐妹一个比一个好看呢。当初大姐嫁你,谁不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现在抛开长相不说,单说持家过日子,全心全意照顾你和壮壮大姐操劳的不够多?怎么能说打就打?"
   邢大个辩解:"你姐的脾气,你也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
   三丫逼近一步横眉立目:"我姐那叫巴掌,你那叫巴掌?说你那是熊掌都不屈,别忘了你是体育棒子出身,自己没觉得用力我大姐能受得了么?再说我姐是无中生有胡搅蛮缠的人么?就算脾气大点管着你,不也是为你好?怎么下得去手?嘴里含着天鹅肉不懂得惜福呢?"
   邢大个比三丫大十几岁,被训的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赶紧抓起帽子围脖看窗外说:"哎呦,天黑了,太晚了,我得走."
   可三丫退两步杵在小门口不动,邢大个只好摇摇脑袋:"不瞒你说,我这次来不是为看壮壮,我也被打成这样,壮壮见了不得害怕?我是担心你姐,也后悔动手,想来看看你姐伤怎么样了。现在也看见了也放心了,你就让我先回家吧."
   三丫却抽出双手扯住邢大个袖子说:"大姐夫,你这么一说还算长点心,现在就跟我找大姐,把刚才的话对她再说一遍。"
   邢大个赶紧往后躲,连连摆手:"不行,你姐正在气头上,她得理不饶人的脾气,这时候听我说这话能立刻把我撕了."
   三丫依旧扯着邢大个袖子不放:"大姐夫,听三妹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给媳妇服软也不丢人啊."
   邢大个还是摇头:"三妹,这话等我走后你对你姐说吧。再劝她早点回家,我也没脸再待下去了。"说完想从三丫身边绕过。被三丫扯住:" 再等会吧,大姐说要和你一起走."
   邢大个站住,怔怔的盯着三丫问:"你姐要和我一起回家?可他对我没这个意思啊?"
   三丫无奈的说:"我姐也是刚刚才决定的,我这是私自告诉你."
   邢大个听了小眼睛放光,脱口说:"你大姐对我太好了。”三丫却忧心忡忡:“好什么好?你以为我姐回家能善罢甘休?”
   邢大个连忙说:“三妹,你放心,你大姐这次跟我回家,有她把我打死的可能,再没有我还手的可能。”
   三丫急的跺脚:“怎么总说打呀死呀的,就不能说点好好过日子的话,记着,你只要多说软话肯道歉认错,我姐又不是女魔头。”
   邢大个连忙点头:“三妹说的对。我认错,我道歉,多说软话。”
   目送三丫走后,邢大个扭身仰头想大笑两声,稍张大嘴牵动脸上没愈的挠伤,疼得钻心,只好硬生生闭嘴。接着两手背在身后,在小屋踱步,自言自语:“邢大个啊邢大个,对付娘们你还是有很有智谋的。真佩服自己。”
   过不一会,邢大个听到门响,推开小门看清是大丫,就从小屋出来,手里拿着帽子围脖,边走边说:“不用你撵,我自己知道该走了,”
   大丫站在闺房门口说:“我让三妹把壮壮哄醒,咱三一起回家。”看邢大个满脸诧异,大丫补充:“我惦记家里的鸡。”
   邢大个却说:“鸡不用你惦记,我能照顾好,你还是在这多住几天吧,如果再有鸡死了,你回去就把我宰了。”
   大丫愣住了,问:“你不想我回家?” 邢大个说:“我当然想你回家,但你现在还没消气,所以更希望你在这多住几天,等消气再回。”说完继续想走,经过大丫身边大丫用眼睛和邢大个对视,眼角亮晶晶的似笑非笑,邢大个对视一会揣摩不出大丫心思,正想移开目光,大丫却先把目光转向棚顶,邢大个也不由自主跟着仰脸也看棚顶,一侧布满挠伤的腮帮子暴露在大丫跟前。大丫抡圆巴掌狠狠地扇过去,“啪”一声脆响,邢大个疼得“嗷”的大叫,跳起来倒退出老远。连声说:“老婆别打,全听你的,全听你的。”
   大丫缓步走进, 邢大个像躲凶神一样缩到墙边全身做好防打姿势。大丫却极淡定,语调平和的说:“邢黑瞎子,跟你重申个概念,咱俩的家既是你的也是我的,我想走就走想回就回,这次就算回家再打,也只能你走,我不会走。既然你怕我没消气,好。”大丫伸手直接抓住邢大个衬衣领子拧个圈,接着平和的说:“你今晚从我妈家滚出去后,不许回咱家,敢回去我就你死我活的跟你继续打,你不打死我,我打死你,然后要么自首要么自杀,记住,不想让壮壮成孤儿,你别回咱家。”说完松手,转身往外走。邢大个早就听得痛苦不堪欲哭无泪,追过去从后面抱定大丫彻底服软:“我错了,老婆,只要你让我回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算被你打死也活该,如果能留口气,以后啥事都听你的,……求求你……”
   三丫哄醒壮壮,抱着从正屋出来,大丫和邢大个已经站在院子里等着。这时也到了下班和放学时间,三小、老小骑自行车先后进院,老丫在后面也跟进来,应该是哥俩路过学校顺路接了老丫。
   男孩心大,看出大姐一家都要回去,老小对邢大个说:“大姐夫,这次把我姐打伤我和三哥没动你一根手指头,如果再有下次,不是你来我家走着进来躺着出去的事,而是不等你来,我们哥几个就得去单位找你,明白么?”三小也说:“要走就走吧,今晚二哥为这事回来,他可不象我俩,以他那脾气遇见你不见血不能算完。”邢大个仗着围脖,挡住满脸羞赤。好在哥俩没太在意他,放好自行车各自奔三丫,都想再抱抱壮壮。三丫不肯,先抱着壮壮左躲右闪再原地转圈,哥俩也只好跟着转,逗得壮壮在三丫怀里拍手蹬脚前仰后合的笑。
   大丫早就迎向老丫,躬身抓住老丫双手,眼里爱怜无限:“幺妹真的没白疼,大姐回来一直照顾着我。”边说边用脸庞往老丫脸蛋上贴蹭,又附耳说:“明天周日,你去大姐家,有好吃的。”老丫从进院一直没其它反应,耳里听三小、老小说话,眼睛始终盯着邢大个看,这时也隔着大丫肩头望向邢大个。邢大个看老丫虽然只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但眼神透出的寒意却令自己心里打怵。
   三丫和三小、老小嬉闹一阵,抽空对老丫说:“幺妹,别忘把大姐家门闩拿过来,给大姐带回去。”然后抱着壮壮跑出院,三小、老小随后追出去。大丫听后站直身,指着斜靠在正屋墙脚的门闩对老丫说:“那跟木棍就是大姐家门闩,幺妹去帮大姐取来,今晚还要用。”老丫也不吭声默默的走过去,拿了门闩拖在身后走回来,却没有交给大丫,反倒两手交替在身后拖着门栓,抖动肩膀胳膊把双挎肩书包褪下来,直接丢到大丫脚边的雪地上,大丫正诧异老丫的举动,老丫已经小跑着出院。
   老丫跑出院后,看三丫、三小、老小轮流抱着壮壮走在前面,身材魁梧的邢大个像直立的狗熊跟在后面,离自己不足十步远,老丫把门闩高高的举过头顶快跑着追过去,借着奔跑的冲力把门闩重重砸向邢大个脑袋。感觉狗皮帽子下面邢大个的脑袋像石头一样坚硬,反弹力透过门栓震得老丫两手虎口生疼,门闩只得脱手重重跌落地上,老丫正犹豫要不要再捡起来,庞然大物样的邢大个已经摇晃着转身,却再也站立不稳,支撑一会终于倒下了。老丫一阵兴奋,又跑过去一脚踹在邢大个肚子上,脚也不收回直接踩着从邢大个身上迈过去,嘴里骂一句:“我踹出你隔夜屎来。”然后拔腿一溜烟往胡同外跑。经过三丫等人身边,身后传来大丫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好了,你大姐夫流血了。”
无所谓
3 楼        文友:斯文刺客        2014-11-24 01:58:04
  谢谢紫玉清凉赏评 也真诚问候您
无所谓
回复3 楼        文友:斯文刺客        2016-11-26 01:11:47
  时光荏苒,飞梭流沙,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70后的老丫也已长大,和母亲一样,师范毕业后成为教师。哥哥姐姐各自婚嫁,陆续从老院搬出去,最后邢大个帮建的新房粉刷布置当了老小的婚房。老丫先搬到正屋和已经退休的父母同住,没过多久,城区改建,老院划在拆迁范围,邢大个已经调到建委任职,他对补偿条款非常清楚,加上新建的房子证照齐全,邢大个和开发商力争,终于置换到120多平的回迁楼,这在当时非常难得。
   乔迁后的第一个春节在楼上过,厅堂家具焕然一新,张灯结彩更多一份喜庆。随着不断开枝散叶添丁进口,这个多子女家庭祖孙三辈聚到一起二十几口人。因为成员多,家宴时母亲和女儿、儿媳及孙辈们摆餐桌在靠阳台的大客厅,父亲则和儿子女婿在紧邻大客厅的小方厅,小方厅与三间卧室一厨一卫联通。餐桌上盘碟摞砌,热气腾腾极尽鲜腥荤素之盛。窗外爆竹声此起彼伏,各色烟花络绎串升涂抹夜空。读初中的壮壮和表弟妹们心痒难耐,填饱肚子,各自央求母亲准他们出去放鞭炮烟花。因为大的大小的小,做母亲的担心意外,都不允许,说等爸爸喝完酒再带他们出去,孩子们或柔声祈求或假装生气施展招数。三丫心软,知道男爷们喝酒没完没了,过年不想太委屈孩子,于是让壮壮以下逐个保证下楼后各遵规矩不许乱跑乱动,再从壁柜里挑体量小些的鞭炮烟花,监管孩子们出去鸣放。
   三丫和孩子们离席,大客厅的家宴告一段落,女眷们端着盆碟鱼贯出来,去厨房,路过方厅不忘叮嘱各自丈夫,陪爸爸多喝些,喝高兴些。 而做丈夫的却统统另一门心思,二小看老小继续往父亲酒盅里斟酒,使眼色对方不理会,只能说:“老弟,咱爸身体要紧,让老人家多吃菜,少喝点.”老小会意,只倒半盅。父亲清楚儿子和女婿嫌他压桌,受拘束,都盼他早点离席,心里生气脸色就阴沉下来。他先示威性端杯,半盅酒一饮而尽,又夹片肉慢条斯理的细嚼慢咽,报复性享受酒桌上的压抑氛围。最后撩一眼石英钟,说:“到点了,看转播去。”儿子、女婿赶紧起身恭立,送父亲离开方厅。二小边解领带袖扣边说:“老爷子走啦,咱哥几个敞开量,看今天谁趴下。”其他人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饭桌上随即谈笑风生。
   老丫正站在方厅,仰脸端赏书法老师送她的一副中堂,《家齐人和》四字,手腕扭动模仿笔试启承转折。二小的话勾起她心气,她自背后把双臂搭在二小肩上说:“二哥,你们喝酒我斟酒啊?”二小刚好新启一瓶五粮液,直接递到老丫手上:“好幺妹,今天你就当酒长,负责斟酒,监督他们不许耍赖,看哪个先趴下。”幺妹说声遵令,先给二小斟满杯,又依次替二姐夫、三姐夫、老小、三小、大小斟满,最后仅剩邢大个,幺妹却像没看见一样,捧着酒瓶转身回到三小和老小中间,在父亲留下的空椅子上落座。二小急了,问:“幺妹,咋能落下大姐夫呢?”随即想到老丫和邢大个一直别扭着,骂了句:“臭丫蛋子。”
   二小再不深究,重启一瓶想给邢大个斟酒,大小却伸筷子阻拦,然后,大小扭头对老丫说:“幺妹,今天你最应该给大姐夫倒杯酒,你和老小和咱爸妈咱全家能在这么宽敞楼房里过年,大姐夫居功至伟。”
   老丫却捧着酒瓶躬身低头,酒瓶藏在桌下,说:“没酒了,就剩空瓶了。”
   老小受大姐夫的惠泽最多,对大小的话深以为然,这时拍老丫肩膀:“ 撒谎 ,酒还剩一半,去,给大姐夫满上。”
   老丫依旧低头:“我说没了就是没了,谁愿意满谁满,别指望我。”
   老小继而扳老丫肩膀,边说:“做人要懂得感恩……”
   不等老小说完,老丫突然抬头挺直上身,对老小吼:“感什么恩 ?就凭他傻大黑粗的样,能娶到大姐他才应该感恩,建十座房子也不亏。”
   老小被吼得一愣,其他人却都忍俊不禁,邢大个更哈哈大笑:对,小驴丫说得对,应该感恩的人是我。又对二小说:“把酒给我,我先自饮一杯,以示感恩之情。 ”
   邢大个人到中年,久历世故比以往更圆融周到,他先自饮一杯,然后斟满,举杯说:“今天大年初三,咱家人聚得最全,借此我先说几句。”接着滔滔不绝汇总去年各个家庭的大事喜事,逐次提及二小家儿子作文获奖,二丫夫妇升迁仕途又迈新台阶,三丫店面扩张,四小喜添贵子,三小买车,大小工作平稳知足常乐等等,满桌人听得心花怒放,谈老丫时,说同辈人中只剩小驴丫婚事没定,值得期待,争取新的一年终成眷属。最后建议大家共同举杯为新的一年各家日子蒸蒸日上干杯。男爷们情绪盎然,一起站起身碰杯,又同时大声喊,“干!”
   陪母亲聊天的二丫、大丫和几位洗涮碗碟的媳妇被喊声吸引,分别从客厅和厨房探出身来,笑吟吟瞧热闹。
   只有老丫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心里另有盘算。长姐如母,老丫和大丫情同母女更有手足姐妹的同仇敌忾,大丫被打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的惨状在老丫童年留下阴影,像一块坚冰冷酷着她对邢大个的印象,虽然年龄大了,也知道夫妻间难免操戈,邢大个许多难得可取,但像亲人和家人一样认可大姐夫,老丫觉得先竭尽让邢大个难堪,出口恶气之后再说。
   只是她不知道和邢大个过招自己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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