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我的青葱,何处安放(小说) ——与秦歌同题
一
我害怕这样有着清冷月光的夜,那一地的莹白,能看清这个世间所有的罪恶。一个人若是抛却感恩,放弃良知,为所欲为,或许那样,就能活得轻松自如一点。但是,我不能,我也不会。
就如此刻,我透过窗玻璃看着秦朗无可奈何又满脸沮丧地走出小区大门,就在他回头望向我的窗口的时候,我那不争气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我卧室的门由秦朗临走前顺手关闭又反弹回来留下了一条缝隙,透过缝隙,我看着客厅茶几上摆着的各色吃食,我的心开始疼痛。
秦朗,原谅我,原谅我……我喃喃地道。
月光倾洒下来,刚好照在我窗前梳妆台上的那枚钻戒上。这个物件对我来说,无比珍贵又无法接受。
秦朗,你,注定不是我的归宿。
就在适才,秦朗,那个笑容真诚沉着笃定的男人;那个几年如一日真诚待我的男人;那个一个月连续三次求婚的男人;他又一次在我这个一室一厅狭小的出租屋内,单膝跪地,手持钻戒,向我求婚。而我,还是那个答案——秦朗,我不是适合你的,你的身边应该有更好的女子。
夜就这样走入深处,我几次三番地熄了灯又开了灯,躺在床上,试图睡去。我想,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来临的时候,我要告别内心的彷徨,我要面带微笑,一路向北,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
可是,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我依然在暗夜里静默。那些往事,又一次浮上心头。
二
父亲的死,是一场意外。那年,我十二岁。
当村人用担架把父亲从公路上抬回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的尸体,再也不是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父亲。当场,母亲就昏厥过去。
父亲在弟兄中排行老二,他出事后,是大伯和三叔找肇事司机协商的赔偿——四万,那钱是三叔原封不动地交给母亲的。三叔交给母亲的时候 我在场,母亲说:钱有啥用,我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也不能为我们娘俩遮风挡雨了。
父亲的丧事办得很简单,是大伯和三叔连同几个堂哥操持的。而我,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当我的老师和同学一起送花圈来奔丧时,他们个个眼里噙满了泪花,一个个安慰我要坚强。而我,还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为此,所有人都很惊愕,祖母和母亲哭得昏天暗地,而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一切。村人都在我背后悄悄议论,他们喊着父亲的名字说他这个丫头一定不是亲生的。那几天,祖母在庭院背后的果园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不说话,只是一个人抹眼泪。母亲躺倒后,几天不曾进米水,家里上下全靠哥哥嫂嫂叔叔婶娘打理。
父亲在三天后出了殡,被埋在早逝的祖父的旁边。我在送葬的队伍最前面,身披白大褂,头戴白布制作的孝帽,手持着一只用纸做的形象逼真的白鹤,说是为父亲的灵魂引路。
直至埋葬完父亲,我还是没有掉一滴眼泪。我的心,别人不懂。我没哭,这不说明,我就不难过不悲伤。其实,我的难过和悲伤,不比任何人少。
三
饭桌上,死气沉沉,与往日的和谐气氛大相径庭,顿时,我觉不出所以然来,但我知道,一定有事要发生。
先是芳姨开的口:微岚,你说,为什么交白卷?
我先是愣怔了一下,空气凝结了几秒后,我看了秦朗一眼,看到他满是责怪的神情。
但我没有理会他,不加思索地对芳姨说:芳姨,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不想给你和秦叔叔添负担了。哥哥成绩要比我好,让他上重点高中。我想好了,过了年,我就十六岁了,我想去做工,我会对外说,我已经年满十八岁。
十五岁的我,对着那个面目慈祥心底善良的女人,说了一些心里话,却惹得她在旁边默默流泪。那一餐饭,秦叔叔吃得很马虎,随便吃了几口便回房了。芳姨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餐桌上,只剩下我和秦朗。
他说:你怎么能交白卷呢,你这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负责!
他像一个小大人似地批评我,而我,丝毫不觉得愧疚。这样已经很好了,不像我的祖母,不识字,出门连厕所都找不到。
祖母曾告诉我,那年她到县城的医院伺候生了表姐的姑妈,出门买东西,大街上想上厕所,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一问人,其实厕所就在不远处,只是城市的厕所建造得跟人住的房子似的,不识字的人根本无法辨别。
过了良久,我说:哥哥,一样的。你看,咱家也不富裕,你上学,我来挣钱帮秦叔叔芳阿姨给你交学费。你学到知识后讲给我听,只要是有趣的事,我都听。你上学了就等于是代替我上了。
就那样,我辍学了。那是二零零四年。
四
母亲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晌午,破天荒地,她从床上爬起来了。
那天,当我中午放学踏入那个院落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平时所感觉不到的生气。她——我那年轻的——年仅三十六岁就守了寡的母亲,她正在院子的西北角给一群母鸡喂食吃。如果我没有记错,她随意耷拉在胸前的那条麻花辫是细致梳理过的,整洁而且清爽。
祖母坐在院落的一角挑拣豆子,那几天她老说嘴里没有味道,想起熟透的大豆的味道香气四溢,她说那些豆子的香味能把她已经熟睡的味蕾给叫醒。就在那天,我知道祖母正在用自己的行动完成自己的一个愿望。
人不就是这样吗?总是在努力地用行动来满足自己。
日子有了该有的样子,人连精气神儿也丰足了。看天,天是蓝的;看草,看是绿的;看鸟儿,鸟儿是歌唱的;看我,因为母亲的笑容,我脸上的笑容也是开了花儿的。
那真是一段愉悦的日子,每天踏入院落的时候都能闻到饭香。那缭绕在我家院落上空的饭香,母亲脸上堆积得越来越多的笑容,以及深夜里逐渐减少的祖母的叹息,让我慢慢地走出失去父亲的悲痛。
童年里那些五彩斑斓的往事,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想起——坐在父亲的肩头从村子的西边,走到村子的东边;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后座去赶集,父亲为我买棉花糖;第一双穿的父亲为我买的白球鞋,穿得脚趾头都露出来了,还是不舍得扔……有些时光,走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每次回忆,并不都是苦涩的,与心情有关,与境况有关。
五
那真是一个愉悦的暑期,我和秦朗,站在芳姨卖冰镇啤酒和各种冷饮的摊位前,给前来小坐的客人拿饮料倒酒。大半天过去,当客人越来越少的时候,我们会找借口从摊位上脱离出来。秦朗,这个笑容永远都晴朗笑起来嘴角上扬的男孩子,他拉着我的手穿过人群,走过花鸟市场,看各色的花儿和鸟儿。他说这个世间的东西太美,他要一点一滴带我全部看完。他说,他要保护我,不向往别处,他要在有我的小城,逐渐长大。
每每听到这些,我并不憧憬,因为我知道,我和秦朗,注定不是同样的人。他有他的理想和抱负,我不能成为他的牵绊,那样,我对不起秦叔叔,对不起芳姨,更对不住他们对我的恩情。
那是一个春天,放学后的秦朗从商城扛回来一个硕大的老鹰式样的风筝,喊我一起去放风筝。彼时,我正在芳姨的摊位上为客人送饮料和香肠。他一把拉了我就走,穿过一个路口,上了一辆公交车,来到一个人流稀疏的广场。他把风筝交给我,在一旁教我什么时候放线,什么时候奔跑,当我拿着线轴转得越来越快的时候,风筝也越飞越高。喜悦、兴奋,所有美丽的形容词都无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人,需要在奔跑中找回自己的一点童真和最真的自己。当我意识到自己手心冒汗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就在我不经意间,他的唇吻了我的耳垂,而后,他放开我的手,停了下来。我也松懈了,风筝慢慢降落。落地的风筝因为与我们的距离较远,秦朗从我手中接过线轴,放地上后拉着我的手往家走。
那一次,回来的路上,我和秦朗,一句话也没有说。
六
柱子叔面带笑容往我家来的次数越来越多的时候,我觉出了一种异样的味道。母亲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或许与之有关。
我不想深究,我已经没有父亲了,我也不能看着母亲独自一人担起赡养祖母和我的义务。要是那样的话,我就自私了。
柱子叔自从他老婆跟了人走了后,过了三年光景,却再也没回来。逐渐地,我说服自己给进我们家门的柱子叔打招呼以及笑脸相迎。有时也会与他谈论几句时兴的电视剧,有时也会俏皮地告诉他,要是我也会轻功那该多好,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往往,惹得厨房的母亲也哈哈大笑,我看到在灶台忙碌的母亲眉飞色舞的神情以及扭动的腰肢,我就知道,柱子叔和母亲之间一定藏着秘密。
月亮上来的时候,我趴在祖母的怀里入睡了。翌日清晨,天刚微微亮,祖母为我煮了一个鸡蛋,当我吃完准备出门上学的时候,在母亲的窗台上,我看到了柱子叔前一日穿的那双胶鞋。那一刻,我的内心里五味杂陈。期待有个新爸爸来爱我,以填补过早失去父亲的缺憾,也担心村人对母亲的说辞。柱子叔又没和母亲办婚礼,他们这样是不对的。我在祖母跟前间接地提过几次,可祖母每次都会责怪我管大人们的闲事。于是,我一如既往地沉默。
我一直期待有那么一个消息——母亲结婚。可是,时间过去一个月,也没有这样的消息。而柱子叔,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有天,大伯和三叔来我家接祖母,说以后祖母要和他们两家一起过日子。我抱着祖母的大腿哭得死去活来,哀求他们不要带走她,我已经没有父亲了,再不能失去祖母。大伯和三叔看我和祖母两个人抱头痛哭,便不再强迫。还说,等我再大一点,一定要把祖母接过去,他们还说祖母:儿子都死了,守着孙女有啥意思呢,到以后孙女嫁了,她就没戏唱了。
柱子叔消失在我家院落后,偶然的一天,我发现邻居家二强爹和母亲在我家门前说话,临走时他还把母亲的屁股狠狠地拧了一把,并且,他看向母亲的笑容意味深长。母亲没有发觉站在一旁放学归来的我,可我以后对她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不爱和她说话,学校要开家长会这种事情,都是祖母央求了三叔,让他为我去开家长会。
日子一久,我和母亲之间的隔阂就越来越深了。
七
送走秦朗入学后的第三天,我打电话给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小娟,她因为家穷过早地辍学,而后进入城市做工,当过保姆,做过洗菜工,如今在一家颇上档次的餐厅做服务员。
电话接通的时候,她说她正忙,一会给我回过来。果真,没过十分钟,她就把电话打了过来,当我讲明缘由,她也答应得痛快,让我带几十块钱车费,到地方后所有一切交给她办就行了。
就这样,我坐着长途汽车来到了小娟上班的城市,几经辗转,经小娟在电话里指导,找到小娟上班的地方。当时,她正为一桌客人点餐,我则坐在一旁的休息室等她。当她点完餐,把餐单送给后厨后,她才来休息室找我,而后把我带给餐厅的领班。领班随意问了几句,又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让我跟着小娟学习,端盘子洗碗,点餐上菜,递茶送酒。
服务行业的工作全靠细致和周到,还要会察言观色。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张太太李先生的礼貌用语不能忽略,一张甜嘴就能让一个人更加容易入世。
餐厅服务员的工作虽然是脏、累而且又不体面,可是收入可观啊。像大伯和三叔两个庄稼人,一年到头来才能存几千块钱。照我这样努力,一年也能挣个两万多,还能帮摆摊位的芳姨给秦朗交学费呢。
逐渐与餐厅的同事熟识后,日子更加好过了。有什么困难大家都会想办法,他们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再说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大家拾柴火焰高。果真是,一天的光景,忙碌着,与大家说着笑着,很快就过去了。
冬天十点的夜晚,寒风刺骨,下了班的我们往餐厅附近的宿舍走去,冻得我们浑身发抖,上下牙不时地碰撞。那天,当路东把一个红色热水袋递给我的时候,我心头的暖意肆意蔓延。
许老板是这家餐厅的常客,每次来他都会告诉领班点我的名字,大老远地我就听见他喊:岚岚,岚岚呢?
他每次吃完付账的时候,总会塞给我几百块钱,说是给我的小费。起初,我会拿着钱交给领班,领班说这是因为服务的好,老板赏的,不用上交,理所当然是自己的。后来,我就自己拿着了。而他给我的小费,一次比一次多,这让我很是疑惑。
八
当我因为休假而窝在宿舍的时候,我的心空落落的,当整理完房间,洗完衣服床单,我就开始无聊,开始想念秦朗。拨给他电话,问他在学些什么,问他吃得饱不饱,问他功课紧张不紧张。通电话的时候,我强制自己开心一点,话题多一点,把声音的分贝提得高一点,笑声更加冗长一点。
可是,当我挂断电话,关于秦朗,关于芳姨的往事一次又一次地袭来,将我掩埋。
那是一个清冷的有着月光的夜,晚饭后的祖母上了门,掌了灯陪我写作业,写完后,我照例趴在祖母的怀里睡着了。睡梦里,我分明听得祖母的叹息越来越密集了。
那一夜,除了祖母的叹息,我仿佛还听到了从隔壁屋子里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风声,以及一个女人美妙的如歌唱般的呻吟。待我被吵醒,迷迷糊糊中,我摸了身旁的祖母,却发现往常祖母的位置是空着的,随即,我看到悬挂在房梁上的祖母,脸上已经泛青,没有一点血色。那一刻,我大声地哭出声来。
“这一刻,我发现我手头的香烟,还没有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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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结局,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我”为残忍的现实所迫,但内心的柔弱并未随着我流落成一个风尘女子而消失。堕落的天使,这个圆型人物的塑造,充满了作者深刻的人文关怀。欣赏!
敬茶。
我很好,姐姐,你知道吗?压在我心里的那件事,终于在这个冬天划上了句号。
最近,生活,工作,什么都不错,是我喜欢的状态。闲暇时读书,写字。挺好。
你也好好的。
写作手法相当成熟。
故事的进展还是不够激烈。
结尾还是有点妙处的。这点欣赏。
额。。。。感谢鼓励,问好。
影,我们一起同行。
就这样吧,读读写写,给自己一个寄托。
好像一直没加过你qq,若是有空,我还是邀请你来我们社团玩玩。才女,阁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