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但两颊却还是红的。……又只是顺着眼。”
　　 “仍然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脸色青黄，只是两颊已经消失了血色，顺着眼，眼角带有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精神了。”
　　 “脸上瘦削不堪，黄中带黑，而且消尽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
　　 这是鲁迅短篇小说《祝福》中三次关于祥林嫂外貌的描写，尤其是眼睛，现摘录于此。就像他自己说的：“忘记是谁说的了，总之是，要极省俭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这一点在他的小说，在祥林嫂这个人物形象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第一次，顺着眼。此为祥林嫂初到鲁镇时的眼神，有点可怜相，又可让人心生怜惜，眼神中透露着被人收留的渴望，通过此眼神祥林嫂尽力展现自己顺从的一面。而这些，作者在作品中只字未提，甚至在人物语言中也未体现。第一次到鲁镇时是无言的，但这些通过一眼神让读者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其实，结合故事情节细品，“顺着眼”这三个字里，还隐含着祥林嫂的另一种心情：担忧和惶恐。若当时鲁四老爷未能收留，祥林嫂心中隐藏的这份惶恐，必移于读者眼前。
　　 第二次，“顺着眼，眼角带有泪痕，眼光也没有先前精神了。”“顺着眼”三字前文已详析，这次略有变化，但不赘述，只言有变化明显的部分。“眼角带有泪痕”，祥林嫂未开口前，作者已暗示其遇不幸；“眼光也没有先前精神了”，再次暗示其遭受重大打击；后文情节则一一展开这些疑团。人物还没任何言语前，已让读者感受到，人物身上的重大变化。而那“泪痕”可见，既有祥林嫂对自己过往不幸的记忆，抑或还有对老主顾未必收留的担忧，对自己未来的不确定。
　　 第三次，“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是一个活物”。这是怎样一种状态，一个活人何以至此，估计这是每一个读者看到这一幕时的第一反应，太震撼人心了。因此，祥林嫂人生中出现最晚的状态，被搁置于小说最开端。一个人终于被压垮了，她的世界黯淡了，精神崩溃了，支撑她活下去（如果那也算活）的，只是心中的疑惑——灵魂的有无支撑着她继续行走于人世。当魂灵的有无被“我”模棱两可的回答击倒时，那一刻，祥林嫂已死，那眼或许也不再间或一轮了。
　　 三次眼睛描写，三个人生阶段，笔墨如此经济，内涵如此丰富，令人叹服。至于小说的主题、人物形象，还有外貌描写中的其它细节（如白头绳、服饰）等，谈论的人太多了，于此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