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宝贵的财富
岁月是把宰牛刀,瘦了月牙,胖了香蕉……
是啊,打我四五岁有记性起,不曾知觉,时间的车轮,已从我的心头轧过四十多道印痕。这一万八千多个日出日落哟,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顶多只能算是一瞥,然而,对于我,却耗去人生灯盏的大半岁月……
家父已于十八年前春夏之交的时候辞世。那个年代,他没能创造出多少财富。人民公社、生产队之类的玩艺,禁锢了多少热血儿男。一个工分八分钱的大背景下,谁又能创造出什么价值,谁又能创造出多少价值!
然而,父亲却给我留下一笔宝贵的财富……
父亲是爷爷的长子,理所当然的要去生产队挣工分。所以,他只上过一段时间的夜校,从扫盲课本上才认识“衩把扫帚扬场锨,碌锥尜子使牛鞭。”所以,他不会给我讲“皇帝的新装”、“一千零一夜”诸类;也不会讲“监生吝啬”、“黛玉葬花”之流。只会给我讲重复了恁么多遍的“木匠的故事”。
从前,有个小伙子,在他爹的鼓动下,决心要学一门手艺。于是,就拜师在一位老木匠的门下。从此,小伙子整天价师傅长师傅短的煞是甜嘴。给师傅点火抽烟、冲茶倒水、端饭盛菜之类都不在话下。甚至,老木匠生病时,小伙子会为他煮汤熬药、端屎把尿……老木匠打心眼里欢喜。时间一长,老木匠见小伙子聪明好学,勤快踏实,就决意教他一些拿手的绝活。其间,小伙子学得十分认真。一晃五年过去,小木匠感觉该出师了。于是,就辞别了师傅,另立门户。接着,又过了几年,小木匠靠着娴熟的手艺,挣了很多钱,娶了妻生了子,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把个老木匠忘得一干二净,老木匠非常伤心。于是,他自己画图、设计、研究、制造了一个和真人一样大小的木人。这木人可以帮老木匠拉下锯。老木匠感到既省时省力,又开心快乐。过了段时间,小木匠听说此事,就瞅准师傅外出的机会,到老木匠家里量了尺寸,仿照师傅造的木人,做了一个和师傅的木人一样大小的木人,帮自己拉锯。可他感觉一点也不省力。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请教师傅。
老木匠问:“那木人头的尺寸,你量了吗?”
小木匠答:“量了。”
“身子的尺寸量了吗?”
“量了。”
“胳膊的长短量了吗?”
“量了。”
“腿的长短呢?”
“量了。”
老木匠顿了顿,忽然又问:“心的大小量了吗?”
小木匠说:“我没有量(良)心呀!”
小木匠说完,若有所悟,半天不再言语。
从此,每逢年节,小木匠都提上两壶好酒,去孝敬师傅。
父亲告诉我:人,要学会知恩图报!
还是那个大忽悠年代,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一样匮乏窘况里。偶尔,父亲有闲情的时候,教我下“大陆(liu)。”
这所谓的“大陆”,是一款什么游戏?就是对弈的双方先抹平整一块手绢大小的地方,然后是横竖各六条直线画出二十五个方格。对阵的双方可用十八块小石子或截十八根草茎做棋子,双方轮流安子,一人走一步,可以上方,上三斜,上四步,上五步,上大陆,上通天(这些名堂,不管横、竖、斜,必须成一条直线)。对方为了阻止,极力用棋子堵上,不让对方达到目的。因为,每上一次三斜四步五步都要吃掉对方的一颗棋子(画上记号),如果上了大陆或者通天,要吃掉对方的两颗棋子。等安完最后一颗棋子后,再把画了记号的棋子拿掉,开始正式的对弈。如果不注意保护自己的兵力,要想完成“武装夺取政权,农村包围城市”的任务,只能是一句空谈。
一次,我趁父亲卷纸烟的当儿,把被他吃掉的棋子偷偷安上一颗。父亲点着烟后,对我说:“你赢了。但赢得不地道!”
父亲还说:“出牌不讲究套路,赢了也不光彩!”我听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甭提多难受了。
光阴似箭,一去不返。这木匠的故事和按套路出牌,被我感悟成“知恩图报”和“循规蹈矩”,正是缘于此,多少年来,我一直非常珍惜这笔宝贵的财富。不光现在,直至永远……
庄会永:于2014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