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用象通 ,情采飞扬 ——析毛泽东《沁园春·雪》
1931年“九·一八”事变,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抗日战争爆发。其间,中国共产党成立已历时10—16年。1934—1935年10月党领导下的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吴起镇。至此,中华民族的命运面临新的转机。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华大地“谁主沉浮”将历史而严峻地摆在各派政治力量面前。一代领袖、伟大的革命家毛泽东同志高瞻远瞩,察古瞰今,踌躇满志,砸烂旧世界、建立新中国雄心在握且志在必夺的伟大抱负磅礴于胸。《沁园春·雪》则是这种心态下的产物。
词的上阕:伟大气概的写照
作者以如椽之笔挑起词的开篇:“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宏观展示浩茫天宇、广袤大地一派冰封雪飞气象,壮气如虹。“千里”、“万里”极言领土疆域之广,“伫中区以玄览”(陆机《文赋》),容九州八荒于立足“北国”雄阔视野之下。接下去一个“望”字,领起以下三组七句,别开生面,恣情渲染长城、大河、山、原宏伟景象。用“惟”、“顿”两个副词从立体空间、流体时间角度笼天地万物于笔端,描绘出一幅静穆、澄碧、凝重却并不单调、死寂而是神采张扬、生机勃勃的奇瑰雪景。“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以动写静,以动衬静,将静物点活,神情飞动。“欲与天公试比高”七字无一字写雪,却处处是雪:雪原起伏、雪岚游动、雪高天低——雪,天连地接,漫天大雪历历如在目前,好一派玉宇琼天阴冷雄奇的北国雪景图。这里,似言已穷意已尽,殊料作者笔锋一转,顿开“柳暗花明”之境:“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由实就虚,别见奇瑰、雄伟。红日、白雪,天晴地朗,妖娆有加,使人倾慕,令人神往。
倘说词的上调阕是写景,我们仅将其作为一帧风景图来欣赏,也许有负作者苦心。作为一幅画,美则美矣,然美在何处,美的内蕴是什么,则不能不发人省思。作为一位置身乱世的革命家,一代领袖的词作者,对北国—祖国风光生发兴趣,由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则其经天纬地、主宰乾坤的伟大气概于此可见一斑,且慭慭然跃出纸上。
词的下阕:博大胸怀的倾吐
下阕起始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过片,自然熨贴。承接上文雪景描写,开启下文对历史人物议论(抒情),曲意藕连,似断还似未断,结构殊为佳妙。而神州大好河山引致历史争雄角逐英豪无数,此还须赘言么?紧接一个“惜”字,领起以下七句,与上阕领字“望”构成对称,再启生面;“略”(输)、“稍”(逊)两个副词与上阕形成对称,对古代帝王加以评说,用反语,用讽语,即不是“差一点”,而是“太差了”,虽信于点评,却笔力千钧!尚且作为封建反动政坛尤物与无产阶级革命人民岂能同日而语?更有“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一语道破,直言吐露,无一点小家子气,谨微慎小,全然大家风范,领袖襟怀。从思想内容上说,任何封建历史朝代更替无不是代表剥削阶级利益的权力再分配,昔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乃至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与新民主主义革命、与将要取得政权且志在必夺的共产党人格格不入。出于剥削阶级的反动本性,他们不能也不可能具有革命者的风采,只有以作者为代表的无产阶级革命人民才是真正中国当代历史风流人物。试看,歇拍三句:“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一个“俱”字,从范围上力排群雄,扭转今日中国乾坤,主宰世界舍我其谁之革命豪情抒发得淋漓尽致,且洋洋矣溢于言表。
古人云,“文如其人”,又云,“言为心声”;刘绍棠说“文平其人”; 鲁迅曾评价毛泽东诗词有“山大王”气,斯言极是!庄子有言:“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庄子·田子方》)时势造风流,词作者正是如此人者,如此神气。作者正是将如此精神气概寄寓于“北国风光”的“雪景”描写之中的。
“昔人咏物,隐然只是咏怀,盖其中有我在也。”(刘熙载《艺概·词概》)词的上阕写景,下阕议论、抒情。景因情美,情由景生,文学包括词文学总是通过形象言情、说理、达意(毛主席致陈毅同志的信曾谈及此),文学形象是作者思想感情的外在具象和记录。刘勰在他的《文心雕龙·神思篇》中称,“神用象通,情变所孕”,倘言此说道出作文真昧,则《沁园春·雪》不失为这种理论的最好注脚,且以其灼灼飞扬的文学情采独帜于当代词林!
于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