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散文】 梅表姐
五月的阳光,已开始出现白茫茫的炽热了,站在明晃晃阳光里的梅表姐,此时却没有感到热,反而感到从未有过的冰凉。低头看了看手里捏着的那个绿色的本本,梅表姐眨巴着眼睛,愣是愣了很久才缓缓的缓过劲儿来。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想象中的留恋,也没有以往的那些痛彻心扉,那些咬牙切齿的恨,慢慢地,轻轻叹出一口气,二十几年的夫妻,终还是,散了。
望着对面那个曾经的丈夫,现在的前夫,梅表姐忽然笑了,一颗清泪缓缓地顺着脸颊爬到嘴边:你,从今后自由了。你可以带着你的小儿子,你的她,走了......那个曾经的丈夫,怔怔的望着梅表姐,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不懂她为什么会笑?他低着头,嚅嗫着想要走向前说些什么时,却被梅表姐凌厉的眼神制止了。这就是那个和自己过了二十几年的男人?梅表姐再一次仔仔细细的瞅了一眼面前的这个男人。消瘦的身材,黝黑的面庞,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此刻流露出的满是歉意。此刻的这个男人,却是那样的陌生和遥远,当初为了梅表姐,曾做出了那样轰动全城的举动,当初为了心中的爱情,勇敢和二叔斗争到底的男人,让原本就一身匪气的二叔,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将梅表姐下嫁于他......种种往事如昨般历历在目,而今,那个被梅表姐称作勇敢的男人,却为了另一个女人,勇敢的一次一次将梅表姐推上绝路,以至于,让大儿子差一点因一念之差走上不归路......回想至今,梅表姐将那本离婚书愤力砸在那个男人的脸上,转身,在那个男人一脸歉意的茫然中离去。
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身边一辆辆擦身而过的车辆,如一幕幕往事般一闪而过。
二十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梅表姐,就被二叔做主,许给了一方财势,尽管当时梅表姐据理力争,却没有挣过强势的二叔,几个月后,梅表姐在二叔的强势镇压下如期出嫁了。
在二叔看来,结了婚,就木已成舟,那个对梅表姐恋恋不舍的穷小子,也会就此死心了。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在梅表姐三天回门的半路上,那个一向不招二叔喜欢的男孩儿,竟然做出了一件当时轰动全城,且打死二叔都没有想到的大事:回门的路上,男孩儿纠结了一帮小哥们,把新郎暴打了一顿后,把梅表姐劫走了。
当年的冲动,不但牢牢奠定了他在梅表姐心中的位置,也同时在这个家中,因为为了挚爱敢作敢当,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接下来的事,竟出乎意料的顺利,这种境况,将原本就一身匪气的二叔彻底打倒。但为了女儿,又不得不咽下这口闷气。而那个男孩儿,不但顺利的娶到了梅表姐,而且还在二叔的帮助下购了新房,安排了工作,日子,似乎就这样过起来了。
日子,如流水般滑过,当年的抢亲事件,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一晃几年过去,梅表姐一家三口和美的过着滋润的小日子。梅表姐在一家国企,老公在医院120做司机,每天上班下班,日子倒也稀松平常。闲暇时,一家三口出去吃吃饭逛逛街,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倒也有滋有味。转眼间,儿子也已上了幼儿园,似乎,日子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但是,又有谁知道,梅表姐的厄运才刚刚开始。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的夜班越来越多的?梅表姐想不起来了。关于那个时候的回忆,梅表姐始终都在有意识或下意识的逃避着什么,其实,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她在逃避什么,支离破碎的片段中,感觉自己被活生生的肢解了一般。
因自己工作的忙碌,老公的出车次数逐渐延长,有时来不及接孩子放学,梅表姐就委托同在老公一个医院的闺蜜帮忙,接了孩子先放在老公那里,待老公下班时再捎回家。有时,为了感激闺蜜的帮忙,梅表姐会做上一桌子饭菜款待闺蜜,闺蜜的老公在外地,梅表姐也心疼闺蜜一个人过得凄凉,就常让闺蜜常来自家混饭吃。这样一来二去,两家人越走越近,时常一起吃吃喝喝。有时候,晚归的梅表姐回到家后却发现,家里早已是热汤热饭端上桌了,闺蜜,老公,儿子,如一家人般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吃饭,反观自己,倒像是来串门的客。
粗心且心地善良、不善言辞的梅表姐,没有看到自己男人眼里的那抹闪烁,更没有看到闺蜜神色里的那丝躲闪。一心欢喜着,一心感激着,却不曾有过半点怀疑,直至老公所在医院的院长亲自登门,才知道老公和闺蜜搞在了一起,而那时,事情早已是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整整一年多,自己居然没有发现。本就不善言谈的梅表姐,此时,更是闭紧了嘴巴,不哭不笑也不闹,再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梅表姐做出的反应,是遇到这样事情后的女人们都会犯的错误,乞求,争吵,哭闹,甚至自杀,以孩子相要挟,搬救兵等等,当这一切挽救措施无果后,男人还是在一个黄昏,决绝的走了,望着渐渐步出视线里的男人背影,梅表姐搂着才五岁的儿子,娘俩的哭声,在万家炊烟四起的傍晚里,听着让人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男人走了,这点,梅表姐始终无法接受。当年的他,是为了她那样不顾一切的人,可如今,却同样为了另一个她,又是同样不顾一切的人。事情的循环,竟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伴随着男人的离开,离婚大战也正式开始。男人停止不再交家用的钱,并和小三公开同居,过起了家外有家的日子。没了男人的补贴,梅表姐的日子一下子过得紧巴起来。但为了儿子,她仍在咬牙坚持。男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离婚,离婚,离婚......离婚诉讼信一封接一封的递交法院,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往法院跑三趟,督促法院赶紧承办离婚诉讼。因梅表姐坚决不同意离婚,又因二叔动用了一切人际关系,所以,离婚诉讼一直是拖而未决。几经未果后,男人开始了一系列近似疯狂的举动,未经梅表姐同意,在幼儿园偷偷的偷走儿子,让幼儿园和梅表姐满世界的疯狂寻找孩子,几经折腾后,幼儿园严禁他在靠近孩子,而那个时段的梅表姐,常常见到她是披头散发,表情木纳,神情呆滞,神经兮兮的,人也瘦得像一张纸片,好像一阵风就会刮跑一样。
男人的行为,不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让梅表姐更加坚定起来,她不会和他离婚,死都不会!决绝的梅表姐堵上了自己的后半生,也堵上了儿子。
离婚大战,一打就是十五年,这十几年里,并没有妨碍男人和小三光明正大的过幸福日子,虽然没有一纸婚书,但却又生养了一个男孩,小日子貌似过得红红火火的。而梅表姐这边,没了男人的补贴,日子过得捉襟见肘。虽有娘家人时常接济,但终究不是办法。这十几年的离婚大战,消耗的不只是青春,还有亲情。在梅表姐的这场离婚拉锯战中,二叔最终因心脏病发去世。
如果说,亲人的去世让梅表姐痛彻心扉,那么,儿子的转变,则是推动梅表姐最终迈向离婚的第一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听话的儿子开始逃学,常常是一失踪半天看不到人影,或常常是一个人待在房间,任谁叫都不出来,儿子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梅表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梅表姐找到孩子的班主任,才从老师那里得知,孩子从家里出来后就不知所踪了。这个消息,让梅表姐的心感到了绝望。十几年的相依为命,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男人走了,儿子如今也开始学坏了......梅表姐不敢再想下去,心急如焚的寻找一切可以补救的措施。
梅表姐开始悄悄地跟踪儿子,想看看他到底去了哪里?去干什么?在跟踪到一个破败的院落时,她看见儿子站在墙边向里张望着什么,炎炎烈日下,儿子的眼里充满了等待和渴望。他在等待什么?观望什么?这让梅表姐感到了好奇。就在这时,房门忽的一下子打开了,儿子则迅速的蹲下身去。顺着儿子的目光看过去,梅表姐愣住了:那个曾经是老公的男人,怀里环抱着一个小婴儿,呵护之情溢于言表。顷刻间,梅表姐忽然明白了儿子为什么逃学来此。透过摇曳斑驳的树影,梅表姐看到了儿子眼神中透出的仇恨,紧抿的下唇也被牙齿咬出了血痕,这神情,这表情,竟是多么的熟悉,多像当年的那个自己。这个发现,让梅表姐感到了害怕,甚至是恐惧,烈日当头,却让梅表姐感到了冬一般的寒冷。
梅表姐不知道怎样走回家的,环顾这个空荡荡的家,梅表姐开始审视自己的婚姻,审视这些年来所走过的路,这些年来,自己执着了些什么?失去了些什么?破碎的婚姻,让自己走进了一个仇恨的怪圈,忽视了孩子的成长与及教育,仇恨让自己蒙蔽了双眼,忽略了自己还是一个母亲,是自己的自私和狭隘引导孩子走错了方向,想到这些,梅表姐感到心如刀绞,一下虚脱了。静静地等孩子回到家,梅表姐轻轻牵过儿子的手,细细抚摸着说出自己心中的打算:我打算要放弃离婚了,为了你!儿子抬头,泪珠儿浸在眼眶里打着转,慢慢道来的一段话,却让梅表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后怕。儿子坦言,那个小院,儿子曾经偷偷去过无数次,曾经有几次是趁父亲不在时翻墙进去的,他就站在熟睡的小三和婴儿旁边,看着在床上酣睡的小三和婴儿,儿子说,有几次想把那个睡梦中的小婴儿捂死!儿子的话,让梅表姐冷汗涔涔,因自己的仇恨,差点赔上孩子大好的年华。揽过儿子消瘦的肩头,梅表姐心痛的哭了。
梅表姐一夜无眠,是时候拿出决断了,希望不会太晚。
有了决断,第二天一大早,梅表姐找上十几年不曾来往的男人,几乎是拖着来到民政局,以极快的速度办完了所有的离婚手续,出了民政局的大门,梅表姐长长吐出一口气,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而那个男人,显然还没有明白梅表姐为什么会突然找他主动要求离婚,并且以最快的速度,理清了他们之间的一切纠葛。
离婚后的梅表姐,性情大变,变得积极,开朗,她要还给儿子一个健康,快乐的母亲,她要引导儿子,走上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还给儿子一个美好的葱茏年华。经过努力,现在仍孑然一身梅表姐,在单位表现出泼辣,干练的一面,风风火火的领导着一帮全都是大老爷们的维修队,干得有声有色。最让梅表姐自豪的是,儿子高中毕业后参了军,身高1.85的儿子,一到部队就被首长挑中带走,而且干的还很出色,这让久没有看到希望的梅表姐,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