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手枪·毒品·女人(纪实散文)
一
川黔古道松坎驿,现在是兰海高速崇遵段桐梓县松坎毒品检查站!
24名民警队员长期在这里站岗查缉,七年的日夜坚守,共计缴获毒品300多公斤。328名毒贩相继在此翻船落网,其中39人被判死刑。
300公斤,就是这样日积月累地用天平秤一克一克甚至以毫克或微克为计量单位精准称量的总和!
300公斤毒品流入社会,至少毒害上亿人次!桐梓县禁毒大队副大队长江河忧心地计算着。
一想到自己在这平凡的岗位,竟能为上亿人次挡住毒魔,持之以恒的坚守就有了神圣的力量,夜以继日的查缉就有了使命光华,这就是贵州省桐梓县松坎毒品检查站缉毒民警的心声!
松坎是一道坎!松坎是兰海高速的咽喉要冲,滇毒入渝或川毒入粤,都必须过得这道坎,才能实现他们的黄梁美梦,所以,尽管设卡查缉这么多年,铤而走险的毒贩依然飞蛾扑火般前仆后继地扑过来。守住松坎,成了扛在桐梓缉毒民警肩上的一座泰山!
2012年12月24日,中午,缉毒民警武装上路,和高速公路崇遵二大队的交警一起展开联合查缉。这是数千个例行查缉中的普通的一天。但这一天,缉毒民警们有种特异功能般的灵感,特别是缉毒老警“贾哥”贾昌勇,显得异常兴奋,平时这个时候都该下班了,他却说,兄弟伙些再坚持会儿,坚持就是胜利。
谁都知道,狡猾的毒贩绝对不是普通小鱼鲹,大网小网他们都闯过来了,还怕黔北高原上一个普通的松坎毒检站?
“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只要你敢来,绝对能捉住!”桐梓缉毒民警从来就没自卑过,他们除了练就自己的火眼金睛,还利用松坎的特殊地形和密切的警民关系,把堵源截流的查缉岗哨布在崇山峻岭之间,布在高速公路沿线的治安积极分子之间,布在隐蔽无形的缉毒战线之间。这些年来,肩挑背驮翻山绕关的毒贩落网了,轿车改道绕关避检的毒贩落网了,持枪拒检亡命冲关的毒贩落网了……凡此种种,缉毒民警凭借丰富的查缉经验,随时根据形势变化,及时调整着查缉方案,发誓不让一个毒贩越过松坎这道坎。
尽管是冬日,但太阳威力依旧,汗水贴着防弹背心往下滚。毒检站站长蔡剑顾不了这些,带领查缉人员,盯着从重庆方向驶来的车辆,迅速判断谁“似”谁“非”。这种查缉方式,外人看来,就是一种例行公事的过场,常常遭至质疑的目光。可是,就在这外行人不屑的眼神扫过的一刹那,一辆黑色的中华轿车,驶入了蔡站长的视线。
手势。停车。检查。
车上三人。夫妻俩,带一小孩,5岁。车子后备箱里,有一皮箱,打开,哗,全是人民币,一百元一匝,塞得满满的,太阳一晃,刺眼。
男子慌乱的眼神,没能躲过蔡站长的眼睛。
装钱的皮箱底部,一砣用牛皮纸包装的东西,长条形,透明胶布捆扎得严严实实,细看,有小刀撬过的痕迹,用手轻轻一抖,有白色粉末物漏出来——冰毒!
二
禁毒大队长令狐昌俊连着加了几天班,困得不行,刚一合眼,就被一瓢大粪淋到头上,忽然惊坐而起,原来是一个梦。只听手机持续震动,拿起一看,是松坎毒品检查站蔡剑站长的电话。蔡站长汇报查缉战果的语气还是那样老练持重,但令狐昌俊仍然感觉出了他克制的兴奋。昌俊和蔡剑,两人配合非常默契,遇事心照不宣,常常不谋而合,工作起来得心应手。蔡站一跟昌俊打电话,昌俊就感觉好戏还在后头,立即安排民警火速赶到松坎。
嫌疑男子姓段,叫阿良,女人姓李,叫阿美。先前,夫妻俩还狡辩说,那二十多万是在重庆做生意的本钱,可是,搜出毒品的一刹那,他们有种拼命的冲动。可是,当目光扫过惊吓啼哭的儿子时,他们似乎醒悟了什么,顿时肠子都悔青了,颈子一软,脑袋耷了下来。
看这夫妻俩的穿着打扮,不像有钱人,开的轿车,一个旧壳壳,也不像有钱人。
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人?
“立即启动应急查缉预案!”
所谓的应急查缉预案,也就是前面所说,一组以“站口→公路→车流→山路→村庄”为中心进行幅射状查缉;一组以落网犯罪嫌疑人为核心,立即进行证据固定、搜查、突审,不给其丝毫回旋余地。
凭经验,这只是大毒枭放到前面来探路的一条小鱼,这所谓的小鱼和大鱼之间,距离不会很远,他们总是若即若离,一旦小鱼碰网,大鱼则转身逃离,或者让这小鱼转移警方视线,为自己争得逃遁时间。
蔡站长敏感地意识到,大鱼闯网的时刻到了。
他们迅速把公开查缉的缉毒民警从毒检站撤离,大张旗鼓地作出得胜收兵的架式,就像大海退潮时那么迅速而且远远离去,可是,另一个浪头却蓄积着巨能量迎头返扑上来。兵法上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是这个道理。蔡站长把缉毒人员撤回毒检站办公区后,立即给路面查缉的高速公路交警通报情况,又向便衣查缉人员发出指令,让他们配合交警例行查车。一张无形而周密的查缉大网瞬间张开。
三
“又抓获一个!又搜出一公斤毒品,还有一百多万现金!”
昌俊带领的人员才赶到凉风垭隧道,又接到蔡站长的报喜电话。
“开快点,开稳点。”他一边吩咐驾驶员,一边向“老辜”汇报最新战果。
“老辜”是副局长辜昊成,已经是分管禁毒工作六七个年头的老领导了。他告诉昌俊,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要充分勘查运毒车辆,注意发现线索,迅速展开突审,扩大查缉战果。
老辜赶到的时候,毒检站的同志已经清点完毒资,112匝,一匝一万元,红闪闪的摆了一地,反光,诱人,还有车上查获的1公斤海洛因,也摆在一起,让犯罪嫌疑人进行指认。
蔡站长在向老辜讲述着他们如何突审、如何布控、如何查缉的详细经过。
小徐是一个刚刚参加缉毒工作的年轻民警,帅帅的一个小伙子,说话时脸上还会带点红晕,可是,一谈到查缉工作,他的师傅都翘起大拇指,说他有点“老雀”的感觉了。他在第二辆贩毒车上,发现了女人用过的物品,比如卫生巾、梳子,还有车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让小徐兴奋不已。为了防止判断失误,他离开贩毒车的时候,又返回去,轻吸一口,点了点头,嗯,是女人的味道。
小徐把自己的判断向大队长汇报:“车上应该还有个女人,从香水味道判断,年纪应该不大,属于少妇型香水,这个人哪里去了?”
查缉人员说,查获这辆轿车时,车上只有一人,这人叫阿龙,30来岁,从查获到带离,从搜查到审讯,阿龙始终像一砣任人摆布的石头,一言不发。可是,当小徐问他车上的女人时,这砣石头开口说话了,他说那是他在重庆玩的一个妹儿(妓女),昨晚两人一起玩过“车震”,今天一早就分手了。
阿龙说得合情合理。试想,一个身背百万巨资的大毒枭,不玩些风流花哨?可是,小徐不服,他重新回到车上,闻,香水味比刚才淡了些。小徐皱起眉头,呆在运毒车边不走,他想,如果正如阿龙所说,昨晚的“车震”,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香水味应该早就没了,何况刚刚查获时,车上的香水味浓一些,经过一番搜查检查,香水味就淡弱了。从这香水味的浓淡变化上分析,这女人是在收费站前不远处下车离开的,由于离开时间不长,车窗又是关闭的,所以气味残留,打开车门的时间一久,香水味就淡了。再有,突审阿龙时,他什么都不说,唯独审问到车上女人时,他说话了,而且故意表现得很轻描淡写的样子。
小徐判断,车上肯定还有一名女人!而且这女人下车离开时间不久!!她为什么要下车?她身上是不是有大货??或者说这女人才是真正的大鱼???
先前还有同事开玩笑说,小徐年轻气旺,对年轻女人太敏感,可是当他第二次提出这问题并发出一连串疑问时,大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
侦察民警在阿龙的车上,又搜出一张身份证,叫阿玉,26岁,云南昆明人。阿玉和阿龙是什么关系?阿龙一口咬定,就是昨晚玩的那个妹儿。
“那为什么你车上有她的身份证?”
“在车上玩,她掉不掉身份证,谁知道?”
阿龙的反问反而让审讯民警噎了一下。
另一组突审阿良的民警,在阿良的相机中,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与阿玉的身份证十分相像。经过对阿良夫妇耐心细致的工作,阿良开始低头认罪。原来,阿良夫妻俩带着小孩与阿龙夫妻俩一起做这单生意,在宾馆的时候,阿良的小孩拿着相机玩,无意中拍了一张阿玉的照片,大家还夸小孩聪明,拍出这么漂亮的照片来,谁知,这张照片落在民警手上的时候,照片上那双大大的眼睛,突然变成了两个深不可测的漏洞,仿佛在告诉民警什么天大的秘密。阿良说,从重庆返回时,阿良夫妻俩带小孩开一个车,阿龙和阿玉开另一个车,阿龙跟在后面,阿玉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下的车,他的确不知道。阿良回忆,阿龙车上应该还有十来公斤毒品,一百多万现金,一支手枪和几发子弹。
如果阿良交代的是真的,那么,阿龙车上只搜到1公斤毒品和一百多万现金,还有8公斤多毒品和手枪、子弹哪去了?
据阿良交代,这女人阿玉,早先混迹于娱乐场所,有些这样那样的本事,对道上的人物很挑剔,一直单身晃荡,可是,当她遇上阿龙后,两人合二为一了。阿龙那支手枪,是一支军用手枪,名叫意大利勃朗塔,又名“15拉”,杀伤力非常了得。那支枪吃没吃过血,没人知道。现在,手枪里面的那几发子弹,什么时候会射出人间的罪恶,谁都没底。这个女人的背后,也许牵动着一张张贩毒大网,也许连着一片贩毒汪洋,不知多少“毒蜘蛛”在等待她的归去,她逃归毒海的一刹那,注定掀起惊涛骇浪!
手枪,毒品,女人。
追捕阿玉的风险系数陡然上升!
桐梓县人民政府副县长、公安局长邓小彬,立即将案情向遵义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和市局分管侦查工作的常务副局长杨世杰汇报。案件一夜之间上升到市局层面,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了“12.24”专案指挥部,杨世杰亲任指挥长,市公安局禁毒支队长张登文、邓小彬副县长任副指挥长,下设两个专案小组,一是市局禁毒支队副支队长何可带领人员从遵义向贵阳、六盘水、云南宝山方向开展侦查追缉;一组由老辜带领人员展开突击审讯,同时将利剑指向重庆。一根牵动着省厅、市局、县局禁毒部门的弦,把缉毒民警的心扎得生痛,扎得清醒,扎得亢奋。
30来岁的阿龙,以贩养吸,已经两进两出,炼成了一块冥顽的石头,呆坐在审讯椅上,一言不发,这沉默是负隅顽抗的冷酷,也是狡兔三窟的等待。他知道自己死不开口,所有的罪恶行径就在他这里划了句号。而审讯民警,则有一副让石头说话的耐心和信心,这是人和人心的较量,是正义和邪恶的较量。
僵持是为较量积蓄力量!
五
追踪犬、缉毒犬赶到了松坎,不时从山谷、公路传来几声“哄、哄、哄”的犬吠声,警犬们辛苦了一昼夜,没有结果,依然发出“哄、哄、哄”的叫声,几名警犬训导员一脸沮丧,他们说不出谁在“哄”谁。
高速公路沿线的追捕组返回,两手空空。
210国道沿线的追捕组,两眼血丝,目光空茫。
松坎周边的乡村公路,没有发现阿玉的身影。
松坎周边的车站码头已布下岗哨,仍然没有线索反馈回来。
……
新一轮较量又重新开始。
阿良的痛哭是发自内心深处的表白。民警看得出来。民警陪他聊天,听他讲述人生经历,让他彻底放下戒备心理。陪阿良聊天的是老缉毒警水哥,水哥叫李水焱。水哥和阿良聊天聊到心窝深处,阿良似乎从地狱的边缘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看到了生命的力量听到了父母妻儿等待的呼唤尝到了内心深处挣扎的痛感,他抬起头来,愿意配合缉毒民警洗去罪恶,他要把希望紧紧抓住。
阿良在等待将功赎罪的机会。水哥在帮助他实现自我救赎的万全之法。
这时,阿良的手机响了。阿良睁大了眼睛,告诉水哥,这是阿玉打来的!
阿良接了。阿良说,我在贵阳的。阿玉问,你们不是被查了吗?阿良说,查了,那些鸡巴傻P警察,没查出问题,折腾老子半天,放了。你现在在哪?阿玉说,我在客车上,不知道在哪里?只听旁边一个声音补充说:“关岭。”
电话突然断了。
那个声音是旁边的人为了帮助阿玉,知道客车途经关岭,帮她回了一句。
关岭在哪?关岭是贵阳去云南宝山的必经之隘口,关岭过去不远就是胜境关,就进入云南地界了。也就是说,再过不久,阿玉就逃出贵州了。
杨世杰立即协调六盘水警方,展开围追堵截。25日晚10时许,何可副支队长与六盘水禁毒支队取得联系,简要交接案情,随即投入战斗,张网以待,桐梓县公安局禁毒大队教导员陈尧则带人往昆明方向赶,超前撒网。因为据最新掌握的消息,阿玉要赶到昆明与另一大毒枭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