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一踢开，就冲这力儿道一定是丫头来上班了。
　　 ＂味儿姐，我要结婚了，快点祝福我。＂看着风风火火进来的丫头，脸上因为兴奋已经密密地溢出一层细汗，面颊上的浓装今天显得格外红艳。
　　 ＂丫头，你要嫁给谁?我怎么一直没听说你有对象呢?＂我急急地问道。
　　 ＂103，我给他起的外号，是103线的售票员。＂
　　 ＂啊，你是正规毕业生，你们在一起，不合适吧?＂我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在问她。
　　 ＂姐，你知道的，我妈妈不喜欢我，没毕业时我住校，现在我没地方去。姐，他对我可好了，我就嫁他了，不后悔。＂
　　 看着她那抹着厚厚的粉底的脸上挂着急迫和凝重，我的心不自觉得就感到一阵顿痛。
　　
　　 去年夏天，学校教务处带队实习的张老师给我打电话，让我抽时间回一趟学校。第二天串休，我就急匆匆地去了学校，走进校园，那浓郁的丁香花的味道随风飘来，风卷着热浪，透过浓密的叶子吹着脸上，大伏天儿，全身都汗浸浸的，已经让我没有了细看母校的心思。教务处在一楼入口的第一间办公区，跨进走廊就感觉到了没有阳光的凉爽，教务处里传来了张老师的声音。
　　 ＂杨燕，还是让你妈妈来一趟，大家都放假了，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学校。况且你已经毕业了，得回家住了，马上就要工作了。＂
　　 ＂老师，你就让我呆一个假期吧，等我工作了，我可以租房子的。＂一个略带南方的口音的小女生祈求的声音响起。
　　 我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听到了一声＂进来＂，推开门，又看到了张老师亲切的笑颜。
　　 ＂老师，你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味儿呀，快来坐，现在工作忙不忙，累不累呀?＂张老师拽过一张椅子，让我在她身边坐下。
　　 ＂不累，上五年班了，习惯了。＂我静静地回答着。
　　 ＂来，杨燕，这是你师姐，我看你父亲给你联系地是味儿的单位，所以把她找来了，以后你有事可以跟师姐商量一下。＂
　　 ＂我叫你姐吧，你们单位有宿舍吗?可以申请住宿吗?你别叫我杨燕，叫我丫头吧，不在学校的时候我都快忘了这个名字了。＂语气比较急，因为有点南方口音，显得舌头有点大。
　　 看着她那抹着一层白霜的小脸露出的急切，我感紧问道，＂丫头家是外地的吗?医院有宿舍，但外地的才能申请。＂
　　 丫头搭了头，喏喏地说：＂不是＂。
　　 张老师接过话，＂行了，杨燕，你回宿舍收拾一下，我和校长下午送你回家。＂
　　 丫头冲我摆摆手，跑了出去。
　　 ＂味儿找你来，就是因为这个小丫头，我给你倒杯水，咱们慢慢聊。＂说着张老师就要去取水杯，我连忙说：＂不用，老师，我包里带着水呢，您别忙活了，坐下说吧。＂我拿出了包里的矿泉水给她看了下。
　　
　　 张老师用了近一小时的时间才讲完了丫头的故事，原来杨燕出生的第二年，她母亲又生了个弟弟，本来已经有了一个哥哥两个姐姐的这个大家庭就更艰难了，父母商量过，决定把儿子留在身边，把她送到了湖南老家给大父亲将近二十岁的大姑来抚养，姑姑家只有一个孩子，正好她去和姐姐做个伴。丫头的童年是快乐的，一直管姑姑叫妈妈，大姑家在乡下，无拘无束的她很快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她聪明伶俐，大姑怕乡下耽误了她的前程，写信给弟弟让她回城市读书。
　　 就这样，七岁的丫头被大姑又送回到父母身边。六年的分别，丫头早已对这个家和母亲没有任何印象，只是在大姑返家的头一天，才哭闹着要和大姑回去。看着姑姑登上了火车，丫头跟着起动的火车跑出去好远，嘴里叫着＂妈妈，你别把我留下，我要和你回乡下。＂
　　 回到家，最初的几天，哥哥姐姐们因为她说一口湖南家乡话好奇，拉着她问东问西，弟弟比她小一岁，明年也上学，突然又来个姐姐，说话又听不懂，一直对她很淡漠。母亲因为丫头始终不叫妈妈，心里拐扭，每天和父亲吵闹着，又多一个人吃饭怎么办?在姑姑溺爱下长大的丫头，本来很单纯快乐，但自从回到这个家里，脸上再也没了微笑。
　　 渐渐地大家都叫她丫头，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淡忘了。丫头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孩子，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磕磕绊绊地也到了初中毕业季，丫头一心一意想考回湖南的大学，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可到了初中毕业报志愿，母亲没和她商量就给她报了中专，给她弟弟报了重点高中。
　　 丫头第一次找母亲，说自己想参加高考，而母亲直接拒绝了她。＂小四，你都体谅一下妈妈，我没钱供你上大学，你早就业好自己养活自己。＂丫头的心凉了，给姑姑写了封信，哭了一个晚上。丫头上卫校的成绩是那一年的第一名，可她终究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很难自己解开心结的。
　　
　　 张老师说道丫头在卫校的表现时，连连摇着头。＂味儿，我带了这么多学生，杨燕是最不好管理的。自从来学校，离开了父母就再也不回家了，每个假期都在学校里，尤其寒假，过年那几天我都得安排老师来陪她。孩子自暴自弃，家长置之不理，很快成了孩子头，每天翻墙出去，出入娱乐场所，浓妆艳抹。她和其他三个孩子自己命名为四大金刚，那三个孩子都是单亲家庭。其实我知道孩子们苦，她们想这样能引起父母亲的重视。今年过年，母亲又没接她，她喝多了酒，又哭又闹，哎，可怜的孩子呀。＂
　　 ＂老师，她母亲为什么不管她，再没感情，也是她的孩子呀。＂我感慨地说道。
　　 ＂一言难尽，学校多次找过，后来我和她母亲见过几次面，家里生活压力大，精神多少有点不正常，而且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我找你来，是因为她父亲给她联系工作，关系已经到你们单位了，以后有时间多关照她一下，这孩子冲动，心肠还是很好的。你别看她这样，在同学们中间有很好的人缘。＂张老师轻轻地舒了口气。
　　 ＂老师，你放心吧，只要是她说的事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照顾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学校走出来，因为丫头的故事凝结于心，步伐多少有点沉重，未来的日子会怎样，看着落日悄悄地躲到了楼宇的后方，丫头，希望你能真的幸福、快乐。
　　
　　 丫头看着我在沉思，着急地说：＂姐，你今天夜班，晚上他来接我，你帮我看看吧。＂
　　 ＂丫头，你去年才毕业，你才多大，二十岁还没到法定年龄，再说了你妈妈知道吗?＂我特意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姐，我和她闹翻了，哪个她同意，两个姐姐结婚她都以不同意为理由，一分钱没花，都嫁出去了，我和谁结婚她都不会同意的。＂丫头黯然地说道，＂可这个男孩的条件太差了，父母也没个正式工作，你了解他的情况吗?＂
　　 我还是持着反对的意见。＂了解他家干嘛?他比我大四岁，对我好就行了。＂我一时也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我还没结婚，不知道这个症结在哪能解开。
　　
　　 病区的夜总是不会很安静，匆忙的脚步声，咿咿呀呀的婴啼再加上产妇因阵痛声声的喊叫，每天都上演着这特殊的交响曲。
　　 忙碌的间歇，丫头把我拽进了休息室，＂姐，这是范军。范军，这是我亲姐。＂丫头连忙介绍着。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高个头的年轻人，黑瘦瘦的脸，一双眼睛长得很出神，却不敢与我对视，目光有点闪烁。＂姐，你好。＂范军微低下头，跟我问着好。＂范军吧，快坐。＂我也客气地说道。十分钟的谈话，我多少了解了一些范军的家庭，两个姐姐都在工厂工作，已经结婚了，父母没有正式工作只在市场上卖些小杂货，我想唯一让丫头心动的应该是范军的爷爷给他留下的一处房产，在医院的附近，是一套四十多米的两室楼房。短短的十分钟，除了回答我的问题，范军没主动说过一句话。我只年长他一岁，根本无从去判断，只是他那躲闪的眼神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接下来的日子，我发动起科室里丫头比较尊重的几位年长的同事，分别给丫头做工作，劝她不要这么草率地决定自己的婚姻。两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周日值班，丫头急急忙忙来到医院，＂姐，这是我的假条，我让范军陪我回趟老家，昨天我姐来电话，说姑姑病重快不行了，我必须回去一趟。＂话未说完，眼泪已经一串串地落了下来。我赶紧安慰着她，嘱咐她路上小心，到家往科里打电话。
　　
　　 转眼已是秋天，处理完姑姑丧事，一个月后，丫头才来科里消假上班。下夜班的我，见到她来接班，黑瘦瘦的没有什么精神，急忙问她：＂丫头，你还好吧?＂
　　 ＂姐，我没事，忘了打电话告诉你了，在老家我和103结婚了，养母要看着我幸福，在哪结都一样，我年龄不够，反正也不能登记。＂看着丫头憔悴的脸，倔强的表情还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已经有点动摇了的丫头，因为养母又往前走了，前面等待的真的是她的幸福吗?就让我默默地祝福她吧。
　　
　　 年底，最后的一个周末，丫头和范军简单地补办了一个婚礼。外面飘着雪，寒意浓浓，除了科室的同事和丫头的大哥，其他亲属，包括丫头的父母都没来参加婚礼。公公婆婆忙里忙外让人看了稍有心安，范军在这一天也是尽显男儿本色，娶到了小巧依人的燕儿，高兴得合不拢嘴。在大家的一片祝福声中，婚礼达到了高潮，瞬间成了年轻人欢乐的海洋。走出丫头的新房，夜已经悄悄地来了，昏黄的灯影下，我一个人望着夜空。在冬雪的映衬下，夜显得是那么朦胧而美丽，今天结婚的人都是幸福的吧，因为冬用最美的落雪给他们装饰了新婚的殿堂，片片的雪花随风飞舞着都一起来分享丫头的幸福!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快，看着丫头的笑脸渐渐丰盈，每天带着自己下厨做的午饭，闲时哼唱着家乡的小曲，露出了点点幸福的小模样，我还因此给张老师打电话去邀功，也顺便把老师的祝福带给丫头，让她更高兴。
　　 春暖花开，北方的春天总是在大风中姗姗来迟，空气里夹杂的寒气终于被一场场的春雨清扫净了。脱下沉重的棉衣就是件让人特高兴的事，又能穿上那些色彩斑斓的春装，穿上高跟的瓢鞋，在上班的路上去互测回头率了，就是因为花季，每天都会有关于青春，关于爱情的事情发生。
　　 跟我一起毕业的叶子在这个春天结婚了，婚礼精彩纷呈，丫头坐在我的身边看着舞台上举行的婚礼，满眼的羡慕。＂姐，真羡慕叶子姐，有父母的祝福，她们一定会幸福的。＂婚后的丫头明显的比原来成熟了很多，学会了包容和容忍。虽然和范军经常争吵，但到了单位会很安静。丫头有双巧手，工作进步很快，因为有家了，也有了小主妇的样子，装扮也清清淡淡的招人疼爱。
　　 ＂你也好好过，大家也会羡慕的。＂我静静地看着丫头，看这小脸怎么都觉得应该是在父母身边撒娇的模样。＂姐，我怀孕了。＂丫头平静的语气让我一愣，＂丫头，不是说好了，年龄小，过两年再要。＂
　　 ＂范军的父母着急，说现在有时间，有精力帮我们带孩子。我心疼地看着丫头，轻轻地把她的手攥在我的手心里。
　　
　　 孕吐反应比较重的丫头很快就瘦得小脸变成了一小条，因为个头矮小，三个月时就很明显地看出了那份沉重。终于熬到了快五个月，孕吐反应慢慢地在消退了，丫头每天的饭量也在增加，面颊上带上了点点红晕。
　　 一天大家午休时在一起侃大山，最爱八卦的兰姐嘴快地说道：＂燕儿，你变漂亮了，我怎么觉得你肚子里的是女孩呢,四是不分的小妞妞。＂
　　 我连忙说道："兰姐，你说的准不准呀，我喜欢小丫头。大丫头，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一回头看着丫头的脸色有点不好，赶紧问道："丫头，怎么啦？难受快躺一会儿吧？。"丫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去床上躺着去了。
　　 快下班时，丫头有气无力地问我："姐，我心脏不太好，最近很难受，如果我不要这个孩子，她都这么大了，以后会不会来找我呀?”
　　 我紧张地说："丫头，你别吓姐姐，是不是怀孕的人都会瞎想呀，今天好好睡觉，上次陪你做了心电，王主任说没事儿的，你别紧张。"丫头答应着低着头走了出去。
　　
　　 转眼又进冬季了，母亲因为外婆的去世，进入冬天身体一直不好，我只好和领导请休了年假。临休假前，我特意找到丫头，已经六个半月的身孕了，让人看上去像个三十岁的人，一脸的憔悴，笨重的身体，肚子已经挺起来了。
　　 "丫头，我休息一周，回去照顾母亲，有事儿可以给姐姐往家打电话，好好静养。"
　　 "没事儿，我壮的能吃下一头牛，你去照顾阿姨吧。"丫头轻轻松松地又和我聊了一会天，我才收拾东西回家。
　　
　　 母亲很快恢复了，我的假期也结束了。第一天上班，母亲特意下厨做了丫头爱吃的糖醋鱼给我带上。一进病区就听见兰姐的大嗓门，"主任，你快去看看，燕子好像虚脱了。
　　 "我急忙问：“兰姐，你说得是丫头吗?她怎么了？"
　　 "是丫头，昨天打针了，说什么也不要了，好可怜，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