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光线明灭起伏。有晦涩黯淡的画面不断挤进脑中。它们是无数的咒语和谜底，她在它们中间昏睡，半梦半醒，不知所云。
　　
　　 那些画面是巫婆手上的指甲，泛着些微的冰冷凛冽的蓝光。梦境成了迷宫中破碎的镜面，每一块破碎中都站立着一个自己。千万个自己。千万个他人。千万个不是自己的自己。
　　
　　 遵循着梦的缝隙。穿梭不止。
　　
　　 一开始她是他。他玩世不恭地微笑，眼里却分明膨胀千丝万缕贪婪和欲望。他要争夺他的势力，他要攫取他的权力，于是他向对立的联盟挑战。对手是一个阴郁的年轻人，却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是的，在这个世界，力量就是无上的法则。那个年轻人，用绿色的消蚀一切的光线，把对手们摧毁成了肉眼看不见的微尘。
　　
　　 在这之前呢？在这之前，他是皇室正统的后裔，却为了卑微的野心而堕为妖魔。他手刃自己的亲人，他疯狂地站在满地血污中嘲笑。他领着一帮旧部下发动了叛变，自己把自己推向王者的宝座，却是没有人承认的狂妄和低贱。这种被轻视引导人走向疯狂和扭曲的极端。他屠杀了子民，而后被子民们追杀。
　　
　　 逃往的路程中他隐匿，藏遁。但欲望不是可以浇灭的火。他在另一个不齿的世界里争权夺势。他陷入了那个年轻对手的陷阱，在一大片狞笑的食人植物中，下属们一个接一个被吞噬。他们的五官痛苦变形，可植物们却放声咀嚼，直到一点都不剩。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所犯的巨大错误，也为恐怖的逐渐逼近的阴影害怕发抖。他可以飞翔，这是皇家的魔力，但还未等他展开意念的翅膀，他的对手，双手浸染绿色光线，触摸到了他的身体。散开。散开。缓慢散开。
　　
　　 后来他成了她。一个维护正义秩序的伪善者。她是屠杀邪恶的刽子手，是守护人民的义勇军。她在温暖的阳光下微微眯缝起眼睛，看着蓝色和紫色的光变幻莫测。这个空间的阳光是这样的，阴柔纯粹，但有时也会变成杀人的利器。她管辖区的人民们，常常虔诚地对天祈祷，然后小心翼翼光线，通过特殊的力量使它们成为武器。
　　
　　 然而恐怖的势力开始侵蚀。有一些身影席卷所有，带着强烈的血腥味来了。他们是一些从最底层衍生出的妖魔，他们介于人和非人之间，他们要用力量来换取生命。整个街区横满平民的尸体。那么强大的敌人。所有的防御光都无济于事。她和她的战友，躲在战壕里察觉到了恐惧。
　　
　　 在暗无天日的对抗和躲藏中，他向她靠近。他带着温文的微笑，向她靠近。她并没有发现隐退在他身后的狰狞面孔，却误以为这是天使般的救赎。他奋不顾身的保护她，安抚她，照顾她，她认为自己足够用爱来回报。可是，他对她开口，叫她效忠于他，让她帮他消灭那些顽固的抵抗分子。这时候她才明白，原罪已经悄无声息在自己身上播种，发芽。
　　
　　 她利用人心的脆弱和喜爱把同伴们带进了他的领域。混战一片。不可抑制的力量慢慢扩散，把同伴们推挤得无处容身，他们像天上的云，一丝一丝地化开，没了。她忽然咬紧嘴唇，奋不顾身地冲向同伴们，救他们。这样的尽力只换回来几个人的重生。她却无比欣慰。他还是对她微笑，他的嘴唇很冰凉，他的双手极其有力。在他的怀里，她感觉到身体被掏空，虽然外壳还在，但是每一根血脉都已经融化。这是妖魔的力量。这是他给她的结局。
　　
　　 再后来，她又成了他。他是尊贵的神，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之一。他居高临下地享受优越和满足，他穿着一身白袍，尊贵而干净。
　　
　　 可是他的儿子失踪了。销声匿迹得如同从未存在。他急切地在空气和尘屑中漂浮寻找，可是看到的只是一双双陌生且漠然的眼睛。前方有黑色巨大的回旋的漩涡在呼唤着。这或者是仅存的希望。他进入另一个空间，人们的声音轻柔得宛如一片片坠落的透明的羽毛。他为这样的安定友善所迷惑，不由自主落在了土地上。于是他看到了他的儿子。他正在一群人中间，大声谈笑，意气飞扬。他愉悦地走向自己的儿子。可是他看到了什么？他的儿子，双手被缚，在燃烧着业火爬满了蛆虫的柱子上痛苦哀号。
　　
　　 这是明白无误的蓄意引导。那些善良的人们瞬间换了面孔，成为阴冷险恶的黑压压的一群。他们包围过来。原来这是早有预谋的背叛。那些被统治被管辖的芸芸众生，不把神所制造的和平当成福祉，而判定为桎梏和压迫。他们骨子里的嗜血和不甘寂寞，促使了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和吞并，最终把战火燎到了天上。这是意图毁灭一切，破坏一切的原始的冲动。
　　
　　 他孤身奋战。毕竟寡不敌众。他看着自己的身躯被生吞活剥。神不再是神。他的魂灵坠下无底深渊，再也听不到看不到那可怕的杀戮。
　　
　　 后来的后来，他再度成为她。她躺在一间灰暗的房间里，四肢摊开，看着一幕一幕背景和剧集。画面交织，好像墙角挣不脱摆不开的蜘蛛网。她就是网上垂死挣扎的飞虫，在静默无边的等待中消亡和复活。
　　
　　 她看到一开始的他，爱上一名地位卑贱的女子。可是家族极力反对，并且把女子引诱到地窖，拧下她的头颅。还残忍地哄骗她那是他的命令。他开始变得疯狂，明明是皇室正统的后裔，却为了卑微的野心而堕为妖魔。他手刃自己的亲人，他疯狂地站在满地血污中嘲笑。他领着一帮旧部下发动了叛变，自己把自己推向王者的宝座。他不知道那女子的血中长出了魔物，带着恨意及怒火的妖魔。那个妖魔最终把他逼向绝境，并毫不留情地完成了结。他在临死之前想到自己祖先崇拜的图腾。那是绿色的没有名字的飞天动物，它象征安定，美满，诚实和爱情。
　　
　　 她看到后来的她，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打开一个破旧的瓶。好像有东西跑了出来，却让人没有发觉。那时候她开始对现状产生厌倦和不满，好像有呐喊声喘息声在骨子里响得震天。每一次看到被保护的子民猥亵不堪，每一次看到道貌岸然的同伴从年轻姑娘身上心满意足地站起来，她就握紧了手中紫色的光，直到血流下来。于是他出现了。他向她靠近。他带着温文的微笑，向她靠近。她并没有发现隐退在他身后的狰狞面孔，却误以为这是天使般的救赎。他奋不顾身的保护她，安抚她，照顾她，她认为自己足够用爱来回报。她太过蠢笨，竟没窥见他眼底浓淡变化的阴影。她太过天真，竟没窥见自己心底那浓淡变化的阴影。
　　
　　 她看到再后来的他。他凌辱了下界的女子，让她诞下孩子。这女子的情人在血与火中自杀并且发誓，要推翻这充满谎言的囚笼。他的诅咒依附在他儿子身上，伴随孩子长大，骨子里的魔性逐日加深。当他稳坐宝座的时候，他视若珍宝的儿子正在煽动和引发一场铺天盖地的风暴，这是明白无误的蓄意引导。那些善良的人们瞬间换了面孔，成为阴冷险恶的黑压压的一群。他们包围过来。原来这是早有预谋的背叛。
　　
　　 她看到现在的自己，在恢宏的过去未来之间，在窄仄的空间房间之间，转化身份。她看到他成了她，她成了他，她看到他杀了他，他杀了她，他杀了他。她看到自己根本是他，也是那一个个杀了她的他。她想起最早的预言。在这个空间里面，有一个混沌者，她在洪荒中沉睡。当她苏醒，万物的齿轮就开始运转。万物也开始走向灭亡。开始是终结，收尾是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