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杜梅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去大凉山区支教不到半年，妹妹杜馨竟然患上了精神病而住进了市五院。当她接到妹夫黄思成电话的时候，心都碎了，和校长打了招呼后立刻赶了回来。下了火车的杜梅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市五院。在五院的病房里，杜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杜馨蜷缩在病床的角落里，用枕头蒙住脸，当杜梅用手轻轻拉开杜馨紧紧抱着的枕头时，杜馨“嚯”地站起身来，跳下床大喊：“别抓我，别抓我，我杀人了……”
　　 杜梅无法相信这还是自己那个可爱懂事的妹妹吗？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黄思成。此刻黄思成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眼神里流露出无奈的神情，杜馨则在病房里拼命地叫喊着：“别抓我，别抓我，我杀了人！”当医生走进来的时候，杜馨明显露出惊恐的眼神，乖乖地躲在床角，用祈求的眼神望着杜梅说：“我要回家，带我回家。”
　　 看着吃过药安静睡下的妹妹，杜梅难过地哭了。她有些恨自己，都怪自己，只顾工作而没有照顾好妹妹，觉得辜负了父母临终的嘱托。可妹妹怎么突然间会变成这样？这让杜梅有些不解。看着杜馨沉沉地睡去，杜梅把黄思成叫到病房外问道：“思成，馨馨怎么会变成这样？”
　　 “姐，我也不知道，就是在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她突然坐起来喊她杀人了。”黄思成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着，狠狠地吸了几口。
　　 “思成，我想和医生商量下，看能不能让馨馨出院，让她去我那里，由我来照顾她。”杜梅看着走廊里踱来踱去的患者，很难过地对黄思成说。
　　 “姐，不是我不让你把馨馨带回家，只是我觉得在医院对馨馨的治疗有好处。”黄思成猛吸了两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碾了几下。
　　 “思成，这样吧，你在这里看着馨馨，我去和她的主治医生谈谈。”杜梅说着向医务室走去。
　　 医生办公室里，李默轩认真仔细地给杜梅讲解着杜馨的病情。从最初来到这里完全的疯癫状到如今偶尔地会有短暂的清醒，这说明在医院里治疗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杜梅从看到杜馨后眼泪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在这个世界上妹妹是她的唯一亲人，可是妹妹现在这个样子，她感觉很难过。
　　 “李院长，我有些不明白，我妹妹一直都很好，而且我们家也没有精神病史，是什么原因让她成为如今这个样子？”杜梅很困惑地问道。
　　 “是这样，诱发这种疾病的发生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但也可能就是一个很小的问题，如果患者一直将这个结闷在心里，慢慢地就会将本来很小的问题放大，让自己紧张，渐渐地就会把自己憋到崩溃。还有，受到某件事情的刺激，都会诱发这种疾病的发生。”李默轩努力地向杜梅解释，希望杜梅可以配合医院让杜馨早日恢复健康。
　　 “李院长，如今我们家属需要做什么？”杜梅看着李默轩问道。
　　 “对，这就是我想嘱咐你们的，如今患者很脆弱，你们要多关心她，多照顾她，让她觉得有安全感是最重要的。”李默轩收拾好病例准备去查房。
　　 “谢谢您，李院长，您一定救救我妹妹！她很可怜，在她八岁的时候，我父母双双因车祸离开了我们姐妹。是我没有照顾好她，请您一定要把她的病治好，求您了！”杜梅又一次难过地哭了。
　　 “你放心，让每位患者康复是我们的职责。就按我说的，你要多陪陪你妹妹，要让她感受到你的爱，让她觉得有安全感很重要。”李默轩说完走出医务室去查房了。
　　 杜梅站在走廊尽头，拿出手机拨通了校长的电话，电话里杜梅说了如今妹妹的情况，希望校长能给她假。校长答应得很干脆，杜梅无论是对学校还是对学生，都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一致好评。挂断电话后，杜梅走进杜馨的病房。此刻杜馨还在沉睡中，黄思成也倚在床头打着瞌睡。杜梅知道，黄思成也很辛苦。当初杜馨一心想嫁给黄思成，自己曾经不同意。后来，杜馨决绝地和自己表示，这辈子除黄思成不嫁。杜梅很疼爱自己这个妹妹，最后还是同意了。不过，两个人婚后的生活，让杜梅觉得很安心。因为每次杜馨谈起黄思成的时候，幸福都会写在脸上。
　　 “思成，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在这里照顾馨馨，你回去休息会吧。”杜梅推了推黄思成说。
　　 “姐，你刚回来，还是你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照顾馨馨。”黄思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对杜梅说。
　　 “思成，馨馨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你这样会把身体熬坏的，以后还怎么照顾馨馨啊？听姐话，今天你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再来替换姐姐。”杜梅有些心疼地对黄思成说。
　　 “那好吧，姐。我回家洗个澡，换换衣裳我再来。”黄思成站起身来说。
　　 “嗯，思成，别急着来，有姐在这呐，你放心，好好在家休息下。”杜梅把黄思成送到门外。
　　
　　 （二）
　　 看着熟睡着的妹妹，杜梅拉起妹妹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她心里很难过，她比妹妹大四岁。父母出事那年她才十二岁，而妹妹杜馨才八岁，两姐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每次看到妹妹和自己撒娇耍刁的时候，她对妹妹的怜惜犹如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妹妹是她唯一的亲人，想到这里，她又一次开始流泪了。
　　 午后的一抹秋阳透过窗子斜射进病房里，杜梅感觉到妹妹的手抽搐了下，她急忙喊了一声：“妹，不怕，姐姐在，不怕。”
　　 “我杀人了，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惊恐地看着杜梅央求道。
　　 “不怕，不怕，来，姐姐抱抱。”杜梅坐在床头，把妹妹抱到怀里轻声地说。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杜馨趴在姐姐的怀里喃喃地恳求着。
　　 “嗯，馨馨不怕，有姐姐在。”杜梅轻轻地拍着妹妹安慰道。
　　 “姐……姐姐……”杜馨嘴里叨咕着，又一次沉沉地睡去。
　　 当杜梅听到杜馨叫出姐姐的时候，她的眼泪一直在流。凭直觉，她认为妹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不然一向活泼可爱的妹妹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当院长来查房的时候，杜梅急忙告诉李默轩：“刚才我妹妹醒了，还喊我姐姐来着。”
　　 “嗯，这就是一种好的迹象，所以我们需要你们家属的配合。”李默轩看了看杜梅说道。
　　 傍晚时分，黄思成来到了病房，手里提着水果和为杜馨亲手熬的粥。看着黄思成满头的汗，杜梅心里很欣慰，妹妹总算没有选错人。如今妹妹得了这种病，妹夫那憔悴的神情与关切的眼神，都让杜梅感觉到妹妹最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或许是自己作为老师，所以在看人的时候有些过于苛刻。
　　 “姐，馨馨一直没醒吗？”黄思成一边给杜梅削着苹果一边问道。
　　 “哦，醒了一会，感觉是做恶梦了。”杜梅看了看妹妹对黄思成说。
　　 “不会又说杀人了吧？”黄思成苦笑着问道。
　　 “嗯，说了，一直喊呢。”杜梅接过黄思成递过来的苹果说。
　　 “姐，你刚回来，今天你就回去休息下吧，我来照顾馨馨。”黄思成站在病床边对杜梅说道。
　　 “思成，我没事，我今天晚上陪馨馨，你呆一会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杜梅对黄思成说道。
　　 “姐，还是你回去吧，我怕馨馨醒了找我。”黄思成替杜馨掖了掖被角。
　　 “思成，姐知道你的心情，听姐的话，回去吧，今天我陪馨馨。”杜梅用命令的口吻对黄思成说道。
　　 “那好吧，姐，明天早上我来换你。”黄思成说着恋恋不舍地走出了病房。
　　 看着妹妹那消瘦而苍白的脸，杜梅心里很难过。她想起了两个人曾经一起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想起了因为妹妹和黄思成搞对象自己第一次打了她；想起了自己毕业参加工作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妹妹买衣服时，妹妹那幸福灿烂的微笑。
　　 “今天，你妹妹睡得不错，每天这个时候早又闹了。”临床一位阿姨对杜梅轻声地说。
　　 “是吗？或许是我妹妹知道我在这里吧。”杜梅一直用胳膊搂着妹妹对那阿姨说。
　　 “哎，得了这个病，真的就不好去根了。”那阿姨喃喃地说。
　　 “阿姨，您是三床的什么人？”杜梅看了看那阿姨问道。
　　 “这是我女儿，和她老公打架生了气，就开始有病了。”阿姨叹了口气说道。
　　 “那她老公呐？怎么我一天也没看到。”杜梅疑惑地问。
　　 “别提了，那个没良心的，在外面有了人，哪里还管我姑娘的死活。”阿姨满口怨恨地说。
　　 “哦，这样的人早晚也会遭报应的。”杜梅安慰着阿姨。
　　 “嗯，我想也是，不过，我看你妹妹命挺好的，你妹夫每天都照顾得很尽心。”那阿姨很羡慕地说。
　　 “是，他们是自己搞的对象，当时我还不是很同意，现在看，是我错了。”杜梅很欣慰地说道。
　　 杜梅睡梦中被妹妹的喊叫声惊醒，她急忙起身抱住杜馨，杜馨拼命地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杜梅将妹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后背安慰说：“妹，有姐姐在，不怕，不怕。”
　　 在杜梅的安抚下，杜馨又一次平静下来。杜梅看着杜馨轻声说道：“妹，别怕哦，看看，我是姐姐！”
　　 杜馨痴痴地看着杜梅，嘴里不停地叨念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姐，我杀人了！”杜梅看着妹妹再次睡去，自己却再无睡意。
　　
　　 （三）
　　 走在回家的路上，杜梅的脑海里一直跳动着妹妹的身影。杜梅与妹妹同住在世纪华庭小区。杜馨和黄思成当初买房的时候，杜梅说出了唯一的要求，那就是要买到世纪华庭小区的房子。杜梅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可能过多地干预了妹妹的生活，但单纯的妹妹是她这个做姐姐唯一放不下的人。
　　 走入小区后，远远地看到邻居徐婶，徐婶看到杜梅后急忙小跑过来，拉着杜梅问道：“你可回来了，你去看过你妹了吗？”
　　 “徐婶，我刚从医院回来。”杜梅看着徐婶眼窝有些发热，她住在杜梅家楼下，是个热心肠的人，杜梅有事的时候都是请她帮忙。
　　 “哎，你说你妹那么年轻，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呢？”徐婶轻叹一声说道。
　　 “对了，徐婶，我没在家这段时间，我妹周围发生过什么事情吗？”杜梅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问道。
　　 “没发生什么啊，以前经常看到你妹妹和她老公在楼下散步，偶尔地也能看到她和那个叫紫玉的女孩一起出去逛街。”徐婶努力地回想着。
　　 “哦，徐婶，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妹有病了的？”杜梅追问道。
　　 “好像十几天前，半夜的时候，就听到你妹在小区里连跑带喊，说她杀人了，有人抓她。”徐婶看着杜梅说道。
　　 “那之后我妹还经常半夜跑出来吗？”杜梅急切地问。
　　 “没有了，就那一次，以后遇到黄思成的时候我问过，他说你妹得了精神病，已经送医院去了。”徐婶很肯定地说。
　　 “哦，徐婶，我以后要照顾我妹，家里这边还要你多照顾。”杜梅心存感激地对徐婶说。
　　 回到家里，杜梅简单地收拾了下房间，然后她坐在桌前陷入了沉思，这半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妹妹怎么会突然间变成了这样？杜梅觉得有些闷得上不来气，忽然她想起了徐婶说，妹妹经常和她的闺蜜程紫玉在一起，对，杜梅急忙拿起包向楼下走去。
　　 杜梅很快来到市自来水公司，当她和门卫打听程紫玉在几楼办公的时候，收发室的大爷上下打量着杜梅问：“你是程紫玉的什么人？”
　　 “大爷，我是她同学的姐姐，我找她有点事。”杜梅急忙解释说。
　　 “你是她同学的姐姐，难道她失踪了你不知道？”大爷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看了看了她说。
　　 “失踪了？什么时候？”杜梅吃惊地问。
　　 “好长时间了，估计有半年了吧。”大爷说着摇摇头转身走进了收发室。
　　 程紫玉失踪了，而妹妹又患上了精神病，这中间会不会有联系？杜梅被自己突然间的想法吓了一跳。不会的，程紫玉是半年前失踪的，而妹妹刚刚得病半个月，不会有任何关系的。
　　 杜梅去了菜市场，她买来了妹妹最爱吃的茄子，她想今天中午给妹妹做她最喜欢吃的烧茄子。当杜梅提着饭盒走进病房的时候，杜馨正抱着枕头缩在床角，嘴里还在不停地叨念着：“别抓我，别抓我，我杀人了……”那惊恐的眼神让杜梅觉得害怕。
　　 “妹，过来，姐姐在这，不怕，不怕。”杜梅走近床边安慰道。
　　 “姐，你咋没在家多休息会，这里有我那。”黄思成看着杜梅说道。
　　 “馨馨又怎么了？昨天晚上挺好的啊。”杜梅奇怪地问黄思成。
　　 “不知道啊，从我给她洗完脸开始，她就一直闹。”黄思成端着脸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馨馨，过来，来姐姐这，让姐姐抱抱，别怕，别怕，有姐姐在，不怕哦。”杜梅一边说一边把手伸了过去。
　　 “别碰我，我杀人了。别碰我，我杀人了。”杜馨反复地重复着，那惊恐害怕的眼神里，杜梅仿佛可以看到那一霎的无助与惊恐。
　　 杜梅坐在床边，轻轻地拍了拍杜馨抱在怀里的枕头，用手轻轻地将妹妹盖在前额的头发掖到耳后。杜馨虽然浑身还在发抖，但是安静了许多。杜梅顺势将妹妹搂在怀里，轻轻哼起了小时候经常为了哄妹妹睡觉的摇篮曲。就这样杜梅一直小声地哼唱，杜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临床的阿姨看着杜梅说：“我发现，只要你在这里，她就很安静。”
　　 “嗯，她小的时候就胆子小，一直都是我哄她睡觉。”看着一脸倦容的妹妹，杜梅心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