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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不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作者:童颜 童生,990.3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14发表时间:2014-11-26 16:58:48

谁说是无痛的?当冰冷的器械摆在盘子里端在蕊花面前的那一刻,蕊花条件反射般的感觉到疼痛,或者说因为恐惧也更加疼痛。要说她也不是第一次,不应该有那种未知的恐惧的疼痛了,但悲哀的疼痛是次数越多越厉害吧。
   她这是第二次了。
   医生是一位年长的老女人,看了一眼惊恐失色的蕊花后脸上是一种变异的笑容,不过说的也是安慰话:“不痛,不用紧张,也就几下子的事,忍忍就过去了。”
   蕊花看到了女医生在笑的时候,眼角眉梢的皱纹里都是嘲弄,似乎在笑她是活该。蕊花感觉到自己的自尊在老年女医生带着讽刺和嘲弄以及鄙夷不屑的笑里被击的粉碎,继而荡然无存。是啊,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孩有什么理由被别人尊重?蕊花在此时反倒把心横了下来:随便!她利索地脱下了身上石磨蓝牛仔短裤和素色内裤,然后躺在了毫无生气的支架床上……
   那是把五脏六腑生生拽出来的痛,蕊花的眼泪不是流下来是被拽出来的,生生从眼睛里被拽了出来,她听见了眼泪砸在黑色床面上那“嘭”的声响。不过她也仅仅流了那两滴眼泪,接下来就不再流了,没用。刚才女医生的笑已经告诉她了,这叫自作自受。蕊花明白。
   蕊花是一个人到这妇产科的,所以那巨大红色塑料桶中的胎儿没有人给她往外边拎。她稍稍躺了一下后,自己提起了那只桶,按照女医生的吩咐倒往指定的地点。塑料桶并没有想象的那样重,但她觉得重似千斤。她知道这只桶里装着她用血肉孕育了三个多月的死了的生命,当然死了就不能说是生命。
   蕊花很想揭开桶盖看看桶里这没有生命的生命是什么模样,——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想知道是什么样,可她实在没有勇气揭开盖子来看,此时她不光是身体上的痛更要紧的是心里的痛,整个身心从内到外都充斥着恐惧的痛,连灵魂都颤抖了,她的手……怎么能够揭起这个桶盖?
   蕊花想如果重光在的话,这次她一定要看,就让重光扶着她看,哪怕就看一眼。上次她就在另外一家医院为重光堕了一次胎,是重光陪着她去的。她起身的时候看到了重光那张痛惜的脸,她问重光有没有看他们的孩子,重光说不看,她问为什么,重光嗫嚅半天说不想伤心。蕊花心里为重光的不重视遗憾,不过她知道重光是真的伤心,她看的出来,但她不知道重光是为他们失去这个孩子伤心还是为他们的关系伤心还有是不是为她伤心。蕊花也很遗憾重光把孩子给弄丢不让她看,她说她想看,毕竟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够给它生命是她的罪孽,看它一眼给它一点母爱的目光总可以的。重光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蕊花感觉到重光在颤抖,不光身体颤抖他的心也在颤抖,她还看到重光的眼里泪光闪闪。蕊花知道重光是重情重义的男人,那一刻她好感动,她安慰他说别伤心,他们一定会有健康活泼可爱的孩子的。重光使劲点头,眼泪掉在了蕊花的脸上。
   蕊花一个人瑟缩着走出了医院。街上的阳光很毒辣,路旁高大的阔叶树叶都给晒蔫了。深圳的天本来就热,何况这是盛夏,哪有不热的道理?蕊花却觉得很冷,裸露的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用左手捋了一下右胳膊,又用右手捋了一下左胳膊,就好像要把寒冷从胳膊上驱散一样。
   公交车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人们身上的汗味和空气中的热浪就在周身包围着,蕊花还是觉得冷。
   回到她和重光合租的出租屋以后,蕊花从布衣柜里面拿出了她冬季盖的被子放到了床上,然后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重光下了班以后,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回来的,他的手里提着做晚餐的菜。进了屋子看到了床上的蕊花,重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蕊花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脸白的像一张纸。重光有不祥的预感从脑海里冲出来,他惊恐,也悲伤。侧身坐到床上,他探身把脑袋伏在蕊花的脸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蕊花干裂的嘴唇后,轻声说:“你是不是不舒服了?我给你倒杯水好不好?哦,我带你出去看医生?”
   蕊花一动不动。
   蕊花的毫无反应让重光的心沉到了谷底,不祥的预感也就越来越重,他的声音带上了哀求:“蕊花,蕊花……你说话啊。”他用手轻轻地触摸她的脸。
   蕊花张开眼睛时,眼泪也跟着窜出来,重光的心有撕裂的感觉,说良心话他不愿意让蕊花难过,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悲伤:“蕊花,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蕊花用胳膊支撑着坐起来脱离了重光的包围,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紧跟着又是一长串泪珠:“重光,我们分手吧。”声音艰涩的就好像是用锯子在拉。
   “不!我不!”重光神经质地跳起来,“我不,你等我离婚!我要娶你。”
   蕊花笑了,笑容如同深秋中蝴蝶的翼艰难地撑开了一个缝隙随即又艰难地合上:“去年你就说离婚的,离到了今年,你……离了吗?你要我等多久?”
   “请你给我时间,我一定一定离。你给我时间……”
   蕊花知道重光也想离婚,也真的和他妻子提出了离婚,但是离得掉吗?她不否认重光对她的爱,但是这爱算什么?她在知道他有妻子的那一刻就开始陷入痛苦和迷茫,可她真的无能为力。
   他们恋爱都五年了,五年……多么漫长的时间,漫长的让蕊花想起过去就像做了一场梦。
   蕊花是一个偏远贫困地方的人,高中毕业以后来的深圳。高中时她的成绩不是很好,只考上了一所三本的大学,当然如果家境好的话,三本的大学她也要上,但家里的条件决定了她回家。哥哥到结婚的年龄了,爸爸妈妈拿出了给女方的彩礼钱以后,实在无法按照女方的要求把新房盖起来,所以哥哥结婚的事就拖下来。蕊花算有文化的女孩子,外出打工是她唯一减轻家庭负担的办法,所以她来到了深圳。
   那时听说深圳是个蹲下身子就可以拾钱的地方,蕊花来了才知道不是。经过艰难曲折的过程,她应聘到了一家服装公司做工。初来乍到的她不懂当地的语言,也没有任何技术,一切都是从头做起,自然遭受同事的欺凌,可蕊花不敢有丝毫反抗。
   那次是她又一次被一个女同事欺负以后,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恰好重光经过,他停在了她的面前。蕊花朦朦胧胧看到有一双脚停在自己面前时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擦眼泪,嘴里一连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这就回去工作。”重光是这个公司的一位主管,蕊花认识他,所以害怕。
   重光没有训斥蕊花,而是和颜悦色地问:“你怎么了?”
   “我……我有点不舒服。”蕊花战战兢兢地回答。
   重光的目光停留在蕊花的脸上很久,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那你回去休息吧,我准你假,不扣你工资。”
   蕊花和重光就是这样熟悉起来的,在最初蕊花对重光更多的是感激,因为有了重光的照顾她少受很多委屈。为了感谢重光,蕊花在一个周末请重光吃饭。重光很愉快地接受了蕊花的邀请,可是在吃完饭蕊花去付钱的时候才知道重光早已经付了。蕊花只能极其尴尬地对重光的照顾说着道谢的话,惹得重光在哈哈大笑后说,我是把你当妹妹照顾的,你和家里的妹妹一样,何况我们都是打工仔,相互照顾一下是应该的。我刚刚来的时候同样受欺负,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当初的我,我怎么可以让自己再受一次欺负?重光的话让蕊花感激。
   从此以后他们的接触就渐渐多了起来。
   蕊花有点多愁善感,每次想起家乡的亲人就要落泪。那一次给家里打电话知道了爸爸生病都不肯去医院,自然是怕花钱,她哭的稀里哗啦。重光在一旁看到蕊花难过成那个样子,手足无措,愣了好久他跑到蕊花的面前晃了晃脑袋说,咱不哭好不好,你哭我可跟着哭了,蕊花无动于衷,仍旧我行我素地收不住。重光最后急了,说别哭,我给你耍猴做鬼脸好不好?说完重光就真的在蕊花面前蹦蹦跳跳地学猴子,做鬼脸,嘴里还模仿猴子的声音吱吱地叫,最终让蕊花破涕为笑。
   同在离家遥远的地方打工,自然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他们的感情很自然地产生了,也为了节省一点房租,他们很自然地搬到了一起住。蕊花总是和重光念叨她的亲人,而重光很少提起。有一次蕊花忍不住打问重光为什么不想他的家人,重光说不是不想是不想说,说想也见不到不管用的。蕊花想想也是。
   在他们交往两年以后,重光也从来不提结婚或者领蕊花回家给爸爸妈妈看看之类的话,蕊花心里疑惑但也说不出口。年底了,蕊花说她要让重光跟她回家让她的爸爸妈妈看看,因为她的爸爸妈妈张罗给她提亲。蕊花的意思是把重光带回家让爸爸妈妈明白他们的关系后不再管她的婚事。重光却不同意,说每年只回一次家还是回自己的家,他们的事不着急,他的条件也不好,等他挣到很多的钱可以给蕊花一个舒适的家了在去她家,同时也要把她带给他的爸爸妈妈。蕊花找不出重光话语里的漏洞,感觉重光说的也对,就这样都听重光的安排。
   知道重光家里有妻子,是蕊花第一次怀孕以后,虽然她和重光未婚同居,但还是有传统观念的女孩,怀孕了就要嫁给对方。没想到在蕊花提出结婚时重光才吞吞吐吐告诉蕊花他家里有妻子孩子。蕊花的震惊和悲痛可想而知,重光答应蕊花尽快离婚,结果重光的婚离的异常艰难,他的妻子不同意,他的家人也不同意。重光的婚姻是家庭包办,他和妻子没有丝毫感情而且他自己也常年不在家,可以说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但是有那一张结婚证在,重光无可奈何。
   蕊花在进退无路以后,产生不想活下去的念头。重光日日夜夜守护着他,说死活都要和她在一起。蕊花知道重光是真心实意爱她,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为了离婚,重光几次回家,离婚的诉状都已经递到了法院,甚至两次开庭了,还是没有离掉。蕊花不懂法律,更不知道重光是怎么处理的。她能够做的就是等待。
   这次怀孕是意外中的意外,蕊花没有让重光知道就自己去堕了胎,她感觉她的等待越来越无望。
   大城市中的打工仔来自全国各地,男男女女谁也不知道和自己相爱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们有同样的迷茫困惑和艰难,他们需要感情需要爱,但是,他们爱上的那个人真的是能够和自己相陪一生吗?没有人敢肯定了。漂泊的人连爱情也是漂泊的。蕊花怕了,她要的继续无法继续下去,她想后退了。尽管后退也是终身的痛苦她也只好后退。她等不起,也陪不起了。
   重光如同遭到重击,整个人瘫软下来,他艰难地说:“我知道我无能,所以连自己的事情都找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可是我是爱你的,请你相信我,好吗?”
   蕊花没有犹豫地回答:“我相信你。”
   “那请你给我时间,再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今生我一定娶你。”重光真诚地说,“我只爱你一个人。”
   蕊花哆嗦着用被子把自己更紧地裹了裹说:“我今生也只爱你,我等着嫁给你,但你什么时候娶我,给我个准确时间好不好?我等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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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每个城市都像艘漂泊的大船,无数的打工者在这船上相遇,然后分离,也有无数爱情在这里相遇纠缠,幸运者可以携手白发,而不幸者,却无法拥有美好的结局。作者以主人公蕊花堕胎单刀直入地进入了打工族不幸的爱情,她和重光彼此相爱,但重光却无力摆脱包办婚姻和家庭的束缚。“我爱你,但是我等不起。”面对爱情的感动与婚姻的无望,蕊花发出了绝望的呼唤,这呼唤或许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作品真实地展示出打工族酸楚与无奈的情感生活,文字流畅简洁,直入人心,欣赏。【编辑:瞳若秋水】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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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瞳若秋水        2014-11-26 17:00:55
  不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作品标题匠心独具,个中滋味耐人品味,欣赏,问好。
秋水横波远836239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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