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妈妈，如今她在乡下；晚睡早起忙里忙外，一辈子但凡粗茶……”这是我最爱演唱的一首，由于文华原唱的抒情歌曲《想起老妈妈》。每每唱起它，我的心就在颤抖，两双眼就饱含泪花。多少老妈妈，如今都在乡下，她们何尝不是跟我的妈妈一样，依然厮守着我的老家。
　　 今日翻开日历，一对鲜红的字体就展现在我的面前——立冬。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夏日的蝉鸣意犹在耳，眨眼又踏进了冬天的大门。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我又一次感叹，时光无情！
　　 立冬季节的到来，意味着家乡又将呈现风干物燥，芳菲消尽，遍地白霜，落叶缤纷的情景。随着一波又一波冷空气的来袭，南方大地又将寒冷异常。按惯例，适逢立冬，本可以获得一次“解放”，卸下套袖，脱去围裙，回老家看看亲娘。而今年，由于种种原因却未能如愿。我身在南海，心在北方，想起了我的老妈，思念着我的故乡。
　　 静静的夜，心里总是有一种特殊的牵挂，那就是思念乡下的老妈妈。我常常扪心自问：时代在变，观念在变，人心也在变，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为了某种奢望，是不是就不再将居家老人的冷暖放在心上？设身处地，将心比心，我也开始走向衰老，行将感受的，不也一样的寂寥，一样的炎凉，一样地孤影伴孤灯，一样寂坐窗前看月光……
　　 我和妈妈聚少离多，见面之后，总少不了家长里短，左邻右舍，人情上下，张三家里生孩子，李四家里盖新房。她老人家总喜欢在我的面前娓娓道来，我也喜欢洗耳恭听，妈妈总是夸我：“你们三兄弟，数你最灵通，最懂老娘心。”其实，爱唠叨，怕寂寞乃老人之常态，都喜欢有人坐在她的身边唠唠嗑，说说话。做儿女的不应该听之厌烦，更不该心不在焉地说，“浆多不粘，话多不甜。”而是应该像对孩子那样对待老人，多给予老人家表扬和赞赏。妈妈生性直爽，心地善良，虽不能说她有“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崇高境界，但同一屋檐下的公公、叔佬，哥嫂、妯娌和子侄，她都看着是一家人的事情，总爱将左右邻舍的冷暖放在心上。
　　 国庆前那次回去，妈妈就曾经告诉我说，她的日子过得很充实。但逢初一十五，基本出现在庙堂，帮助主持端茶上供，打扫卫生，引领施主磕头烧香。平日里，除了帮儿孙照看下孩子，留意下门户，相当部分时间都在忙活着那块她经营了将近一个世纪的菜园。别看妈妈已经是，过了八十的老人，老人家挑水浇园样样做，还能翻土做畦抡锄头。一年到头基本都是这样过。妈妈说，既解决了一日三餐菜蔬的新鲜，还能挑一些到市场上去换回来一些零钱。尽管我不赞成，也奉劝妈妈不要“逞能”。然，习惯了“动”的老人，不是你想叫她“静”就能静的下来的。妈妈说，种菜不为吃也不为钱，而是我精神的一种寄托，心里的一种快乐。
　　 我会安慰地告诉妈妈，您的孙子孙女都有各自的工作，为了把工作做好，几乎天天都忙。她们曾多次说要抽出时间回来看您，但吃了国家的饭，拿了人民的钱，也同样地身不由己。妈妈就会说，不必啦。只要他们过得安安顺顺，工作认真，尽一份责任，我就放心啦。一个老人有没有福气，并非只看子孙绕膝，而应该看他子孙在工作、生活上，是不是平顺安稳，在社会上，是不是堂堂正正地做人。
　　 就在那个晚上，我和妈妈一起共进晚餐。她仍然和四十年前一样，总是将大块的肉夹到我的饭碗上。说我最爱吃肉，却可伶在孩童时代总让我吃斋。那个年代，连一餐饱饭都难以保证，要想吃上一顿猪肉，少说也要等个一年半载。妈妈说，如今你也今子孙绕膝了，想吃的就吃，什么高血糖、高血脂，你不要去相信，我的子孙，还没有那个会担此富贵病滴。
　　 都年过花甲了，可在妈妈面前，我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和妈妈在一起，她总要眯着眼，在我身上左瞧瞧，右看看，就好比生怕将来有一天，我站在她面前，她都认不出来了。当妈妈看见我身体硬朗，且不乏几分奕奕神采。就问我：“如果妈妈没有记错，你明年也将退休了吧？”
　　 “是的，妈妈。在那个最艰难的日子里，您和爸爸将儿拉扯大，不但送我进了军营，还送我上了大学。几十年来，为儿不但做过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后来还成了咱们家族的第一回，第一名大学生。走上社会以后，我入了党，做了一名国家干部，让您的心血没有白费，汗水没有白流。我几十年如一日，默默无闻地为民众做工作。后来，我的身份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从办事员做到了一个乡镇的领导，但身份变了，我的心没有变，我的根在农村，我的衣食父母永远都是那些广大的民众。几十年来，我遵循妈妈的嘱咐，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承担任何职务，我都做到了奉公守法，怀揣清风两袖，保持正气一身。在家里，我要感恩父母，在单位，我要感恩人民！我永远不忘那些抬爱我，赏识我的广大民大众。”我对妈妈说。
　　 妈妈听了我的话，甚感欣慰，就像一缕春风在妈妈的脸上徘徊。
　　 妈妈的眼神告诉我，她一直都在心疼我。好像在说：“你辛苦了大半辈子，为祖上争了光，也为自己争了气，这才是我们家族的福气。”不过，事实上也是，政声人去后，百姓闲谈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一生没有十全十美，当一个人慢慢老去，最后走向人生终点时，扪心自问心无愆，面对百姓不难堪，就算完美了。进入花甲之年，也算过了披肝沥胆的年龄阶段。到了这个年纪，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对于家庭上的事情，能忘就忘，能淡则淡，过于挂牵，往往也是徒然。帮子助孙，乃多数老人之心愿。但是，这不等于是义务，也不等于是责任。所以，不必为了儿女，日起想入非非，夜来惴惴不安，更不必为此操心劳碌耗时间。还是老古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妈妈也多次对我说，我的这把老骨头，可能还能撑个三年五年，你就安心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做你喜欢做的事，写你喜欢写的书。都说老人精神快乐是身体健康的保证，老人身体健康才是儿女的福分。
　　 突然一阵朔风吹来，妈妈好似打了一个寒噤。我随手掩起门，从椅子上拿起一件外套给老妈披上，将电热器的开关，调到了高档。“过了立冬，不是雨便是雪。这天气将越来越冷，很多风烛残年的老人，最惧怕的就是这样的季节。即便熬过了这个冬天，也恐难熬过明年湿冷难捱的早春。”妈妈一边说，一边看着我。
　　 “老妈身体硬朗，精神矍铄，再冷的冬天都将对您绕道走。你不会这么快就走的，我的妈妈一生从善积德，上天一定会给您加寿。”我说
　　 还没等我说完，妈妈抿着嘴，然后笑笑，对我说：“加寿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你没听老古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有那些虔诚而善良，一生天天做好事不做坏事的人，才有资格获得上天赐福寿。”妈妈接着说：“人在凡间，生生死死是常态，有生就有死，对于死，我是从来都不去怕它。要说有遗憾，那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给子孙留下。”
　　 “妈妈你说错啦！怎么会什么都没有留下？有形的是，天地山岗和房屋；无形的是，您修善积德而来的家宅隆昌。孩儿远远不如您，尽管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但修善积德要达到您的这种境界，还有待不少的时光。”我说。
　　 “你这是对你老妈的奖赏。国家的饭你没有白吃，没想到我儿现在说起话来，还是出口成章。”妈妈无比欣慰地说。
　　 我和妈妈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题，每一次说话总是那样的投机。所以，我每一次回去看望她老妈妈，而老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在她身边多呆几天。
　　 妈妈告诉我，这些年，家家户户粮食生产势头很好。那些品质优良，产量稳定的晚稻，又将大大装满粮农们的腰包。在弟弟那里证实，妈妈说的没有夸大也没有误差。弟弟那几丘晚稻，估产是4000多斤，最后的结果相差无几。弟弟在蒙坑的那一片果园，虽在去年因为黄龙病受影响不小，但今年初的花期很稳，橙子个个均匀，今年定能够卖一个好价钱。去年弟弟他大舅子送给他的那两块油茶山，虽然遭受了干旱，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与同期相比，产量少了，可含油量曾了，与去年同比，持平。年成并不理想，然而，今年各项收入的总和应该比去年还多。而如今，弟弟他依然马不停蹄，冇早冇夜地管理着那几丘油菜，明年夏初又能买个好价钱。
　　 别看妈妈已经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她眼不花来耳不聋。对于兄弟家里的事，一旦说起就如数家珍。谁说老人不操心？我看妈妈，对儿女的事情只是嘴上说说不管，可在她心里依然装着儿女的茶米油盐。看到妈妈如此健谈，总是关注着儿女们的饥寒饱暖，我的心里很震撼！儿女身上衣，慈母手中线。都已过耄耋之年的高寿老人了，而在老人心里，无时无刻不是装着儿女。我是妈妈的儿子，可自己又给了妈妈多少的孝敬和尊重？
　　 妈妈告诉我，自从你爸爸过世以后，同他这一茬的七八个老人都相继离世。临走时，好几个都恋恋不舍，对眼前的好年景，好生活，好环境充满了不舍和依恋。然，阎王爷似乎也不额外开恩，给他们多留个一年半年。尤其是你的堂兄——青古砣他爸，两年下来，几乎天天泡医院，来来往往花了不少的钱，却没能如他所愿，最终还是做了阴差。
　　 妈妈不无感叹地说，人啊！莫过于贪恋钱财，能吃饱穿暖就好了。我看了一辈子，只知道钱可以医病，却不能留命。他的儿孙，跟你们兄弟一样对老人都很孝敬，除了白天因为生活所迫去寻食，显得人手少，可是，每每到了晚上，总把他的病榻拥满了。他看着一堆的子孙，数了数，也没有几个能成气候，担当大任。但，旁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他最致命的就是，年轻时过于的霸道，从来不把古训放在心里，就连父母也曾经多次挨过他的巴掌。是一个太过自负，藐视天条的男人。老古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家事难料，世事如棋，只要你静静地想，细细的看，有着多少家庭，多少人，在人们的不经意中发生着改变。
　　 妈妈迄今还心有余悸地说起我的邻居——细莲大妈。老人家说，她终于在不久前走了。但她的走，相比其她寿终正寝的老人比，那可是非常的痛苦和落寞。在她发病之初，因白内障而失明，后来因为肺心病之病情加重，且出现了非常复杂的综合症，于是就出现大半个身子溃烂，最后是大小便失禁。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病成这样，竟然还能进食，俨然就是一个活着的死人。就这样，从发病到死亡，历经了整整八个半月的时间，几乎没日没夜地在苦苦折腾。最后带着很多的遗憾，于心不甘似的半闭着眼睛。
　　 妈妈接着说，老古话说了，久病床前无孝子。从发病到不能生活自理，儿女们在床前服侍、护理都是短暂的，因为生活，手头上的工夫谁都丢不起。故而，兄弟姐妹六个，最后也只好以月薪3000元雇请了一名护工，一天两次上门给她端屎端尿，换洗擦身。
　　 “看着她可怜，生来就心软的我，总过意不去地强打起精神，忍着可能被臭气熏晕倒的危险，我给她送了好几次草木灰，铺在她的床下，让血水不至于流淌满地，同时我还为她做了她喜欢吃的鲶鱼炖豆腐等，送到她的床前。以表达我的一份心意。哎，真是造孽啊！实在是太臭了，我每次从她的房里出来，半天都还回不来神。你没见她的房间，就跟猪圈似的，充斥着浓烈而刺鼻的臭气，别说病人，就是一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在那样的房子里也会憋死的。”妈妈说。
　　 当我听了妈妈的讲述，这心里就跟打了五味瓶。我也在想，当一个老人病入膏肓时，最怕的就是长卧不起，最后导致肌肤溃烂，大小便失禁，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可怜！诚然，谁都希望自己走向人生终点时，能像成熟了的果子那样，自然脱落。然而，历史和现实都告诉我，这是需要一生点点滴滴的积累，始终都能做到慈悲为怀，仁义仁爱，居家敬老不忤逆，不欺不瞒敞心怀，不以些小竞分害。
　　 在后来人们的评价中我得知，这个大妈，一生中心太狠，嘴太臭，得出来结论就是，蛮横。尤其在她年轻时，非但不安本分，不尽孝道地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婆婆，甚至还忤逆大胆，咀咒打骂老人，让老人受到无端的虐待和折磨。据说当年她的婆婆，就曾向苍天祷告，要让她不得好死！不料老天真的有眼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外，她在邻里乡亲眼里的印象是：私心很重，做事总爱昧着良心，甚至还变着法子来害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在她临近西去的日子里，也没有轻饶了她，让她在病榻里，苦苦地折腾了大半年。
　　 妈妈跟我说这些，绝不仅仅是故事。她让我悟出了许多的道理。江山为主人为客。人一生，相比于朗朗乾坤，显得是何等的藐小，又是何等的微不足道。所以，能忍当忍，能善当善，做事做人休瞒昧，光明俊伟润子孙。也许是祖上积德；也许是父母的教诲；也许是善心未泯，这大半生，虽然漫漫长路不乏坎坷，悠悠岁月不乏落寞，庆幸的是，老天没有让我和我的家人，历经大悲大痛再大悟的痛苦过程。我之平淡的几十年，给了儿女很多的警示；也正是这些警示，才使得他们丢掉幻想，轻装上阵；也正因为我的清贫，使得儿女朝自己设定的目标，不等扬鞭自奋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