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想想啊，北风呼啸的寒冬，一件贴身小棉袄紧紧地裹在身上，抵御寒冷的侵袭，将是何等的温暖？
　　 而我，拥有这样的两件小棉袄。
　　 西风社团同题文《家有儿女》，我本可以将我的儿女写进同一篇文章里。可我难以将孩子们分出主次，更没有厚此薄彼之意，所以，既然儿子先于妹妹来到世上，自然是排在前面，再来慢慢地叙说女儿们。
　　 大女儿生于七十年代末。一儿一女遂了我的心愿，她爸爸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好啊！我有酒坛子了，将来不愁没人送酒喝。”
　　 那时候，我还上着班，工作很辛苦。生完女儿，一米六七的我只有九十八斤，胳膊细得像拨火棍，夏天都不敢穿短袖衫，我怕两条细胳膊伸出去吓着人。
　　 一个多月的产假很快过去，我不得不把女儿丢在家里。婆婆那时患肝病在家休息，只敢远远地看着孙女儿。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就要上班，直到九点才能回家。半个小时的时间里，我要喂饱孩子和自己。我只能将女儿横在膝上，自己两腿间拉开足够的空档，让女儿边吃奶边拉屎撒尿，自己还得端着碗吃饭，哪里顾得上地下脏不脏？将近一年的时间，我没有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轻松地吃过饭。没有人帮我，不这样又能如何呢？那些日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美美地睡上一觉。
　　 人家说，小孩子愁养不愁长，的确是这样。尽管要带孩子，要上班，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女儿还是长大了。圆圆的脸，扎着根马尾辫。现在每当路过幼儿园门口，看到那些家长接送孩子的场面，我都觉得对不住女儿，让她小小的人儿一天两次自个儿上学、放学。幼儿园离家足有二里多路呢。幸好，那时街上的车辆没这么多。
　　 我疼孩子是放在心里，不像人家孩子的妈妈，总爱搂着儿女心肝宝贝的叫。也许，是生活的担子太重吧，终日忙得皮猴子似的，哪有那些心情？
　　 我从不在街头路边给孩子买零食，偶尔有空去接女儿放学，牵着她的小手经过热闹的十字路口，女儿的小眼总在零食摊和我的脸上来回梭巡。我明知她在看着我，明知她馋着那些零食，仍狠着心目不斜视地拉着她走开。
　　 我一直认为儿子和女儿的性格应该调个个儿。儿子五大三粗却心软的像面团儿，女儿则像个女强盗。无论是说话快言快语，还是做事风风火火都超过哥哥。也因此经常会欺负大她两岁的哥哥。遇到这种情况，我谁也不帮。因为我知道，儿子始终是疼妹妹的，而女儿的霸道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这兄妹俩心里是很友爱的。光是看女儿那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的手就知道，一巴掌下去，顶多是掸灰而已。
　　 女儿的爸爸终没能看到女儿出嫁，更没喝成女儿买的酒，便早早的离开了我们。女儿出嫁那天，是她哥哥抱上车的。儿子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女儿漾着幸福的笑容，而我脸上带着笑，心底却在哭泣。既为女儿离开娘的怀抱，也为那个短命鬼无福消受儿女的孝心。
　　 如果说，女儿做姑娘时是块顽劣的石头，我觉得，婚后的她才是一块发光的金子。让我为之自豪、欣慰，以及一些担忧和心疼。
　　 女儿上学时的成绩马马虎虎算是中等，尤其是作文写得太烂。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我生的。比如那次作文，写一群玩耍的孩子，她用了“小巴郎”这个词，我很纳闷，细问，才知道“小巴郎”一词是维语“小男孩”的意思。她是从语文书上整段的照抄下来的。
　　 上学不是块好料子，其实她是极聪明的。她会一些服装裁剪缝纫，会做简单的家常饭菜。尤其是有一个经商的头脑，把家里的烟酒百杂店经营得很不错。
　　 出嫁后的她，在孩子的学习辅导上让我大跌眼镜。从外孙上幼儿园，直到现在的六年级，她跟着同步学习，每天督促检查和辅导孩子的功课。不仅是语文数学，就连英语都辅导得很像那么回事。我调侃她：“自己上学那么赖，现在居然能教孩子了。你当初要是这么用功，何至于大学都进不了？”女儿不无感慨地说：“妈呀，还说什么说呀。”我知道，她是遗憾和后悔的。所以，发掘了自己的潜力来辅导孩子。外孙在她的辅导下，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名列前茅的。
　　 更让我对女儿刮目相看的，是女儿的识大体。这孩子从小虽没人宠溺她，却生就的倔脾气。四五岁时犯了错被爸爸责罚，死活不服软，小嘴巴吧的：“你打吧，打死了给你当肉枕头。”瞧这说的是什么话？让人好气又好笑。
　　 可是出嫁后，整个的像变了个人。公公病逝后，自私的婆婆油瓶倒了都懒得扶，更不用说帮着拉扯孩子。外孙小时候，女儿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做饭炒菜。以她的臭脾气，我都担心她天天会与婆婆吵架。可这么多年一次不曾有过。拉扯两个孩子，忙着里里外外的家务。她说：“婆婆再不好，也是老公的妈。而且，我要给我的儿子做个好样子。将来他们才能孝顺我。”
　　 说得真好。有这句话，做妈的也放了心。这才像我的女儿，
　　 如果说，大女儿是件表里三新的厚棉袄，小女儿就是柔软可身的丝绵小袄。看似单薄，暖和着呢。
　　 小女儿是九零后。小时候，兄妹仨她是最受宠的一个。为了她，儿子没少受爸爸的责骂，惹得婆婆经常噘着嘴，数落自己的儿子。
　　 小女儿没吃过母乳，喂起来多了许多辛苦。经常要在半夜爬起身来冲奶粉 ，奶粉吃多了火大，要搭配果露。稍大些，搭配蛋黄、菜泥、鱼汤、肉末，没吃奶的孩子照样养得白白胖胖的。穿上我亲手做的绣花衣裤，梳两根羊角辫，像个漂亮的洋娃娃，又像个纯洁的小天使。每天早上，爸爸牵着女儿的手，拎着竹篮子买菜。女儿逐个摊子捏人家的干果。拿起一枚红枣，走到下一个摊子，扔下红枣，拿起白果……就这么狗熊掰棒子式的捡一样扔一样地走下去。没人制止她，做生意的、走路的，全都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爸爸两手背在身后，满脸的得意。
　　 十岁那年，孩子爸爸去世了。我和大女儿哭得气噎声塞，儿子眼泪啪嗒的，唯有小女儿一滴泪没有。我心里嘀咕：这孩儿，爸爸把你疼在心尖尖上，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呢？
　　 大女儿拽拽我的衣摆，指着院角落的储藏间说：“妈，琪琪在那屋，你看看去。”我疑惑地走过去。女儿站在屋子里，面朝着墙，脸上满是泪痕。其实，她心里的难过不比任何人少。只不过性格内向，喜怒哀乐不溢于言表罢了。
　　 我们家杂货店铺着白纸的货架上，排列着各种牌子的香烟。在一包“红杉树”香烟下的白纸上，圆珠笔写着“爸爱吃这个。”看着小女儿稚嫩的笔迹，我流泪了。女儿，妈妈错怪你了。你才是有情有义的乖孩子。爸爸真的没白疼你。
　　 由于种种原因，十岁后的小女儿是我妹妹照顾的，我很内疚，但我从没有忘了她。每次的母女相见，无论是我还是她，都显得很平静，但我知道，我们的内心始终是期待、喜悦，然后是恋恋不舍的 。
　　 两个女儿，一个嫁作人妇，一个长成了大姑娘，懂得了心疼和孝顺老妈。七年前，女儿女婿在医院没日没夜地护理我。如今，捡来一条命的我有时成了被她们呵护的孩子。春节，当她们俩看到我，大女儿说：“妈，看你那身装扮，七老八十似的，土死了，我给你重新包装，换上鲜亮的，也显得年轻、精神。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穿这样的衣服，我给你全扔垃圾桶去。”
　　 谁不想臭美？可小县城能跟你市里比吗？我穿得老妖婆似的，还怕人家把我脊梁戳破呢。不过，既然女儿要替我换行头，不要白不要，反正穿上身，谁敢给扒下来不成？
　　 小女儿则拉着我坐上动车去游鼓浪屿，给我买“海蛎煎”、“虾扯蛋”，带我去吃牛排。丫头说：“妈，我没姐姐有钱，我只能请你吃些没吃过，价钱也不太贵的啦。”
　　 小女儿完成学业后只身去了南方工作。也许是小时候由被呵护到家庭变故的突然失落，使她的性格有些孤僻，有些胆小，连说话都低声细语的。爸爸的去世或许给她留下心理阴影。我想说：女儿，你从未远离亲人的爱，哥哥姐姐始终是爱你的，妈妈也是始终爱你的，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将来怎样，都将永远牵动我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