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回门宴(散文)
三十年前,二姨从商州嫁到渭南去,二姨夫的亲戚帮忙找了一辆带篷布的货车来接新娘和拉嫁妆。嫁妆是外爷请木匠做的两只木箱子,两把高椅子,两把矮椅子,一个脸盆架,一个梳妆匣,还有外婆和母亲手缝的两床被褥。我担心这明显凑数的嫁妆让山外人笑话,二姨夫问梳妆匣是干啥用的,三姨捉弄他说是存钱的,爱屋及乌的二姨夫乐呵呵地抱着那个小木匣,说回去要放在最保险的地方,免得被偷了。
外爷、二姨夫坐在司机旁的“车头”里,本来仅有的两个软座被大家推来让去的,外爷说二姨和二姨夫该坐,二姨认为外爷长辈最该坐,二姨夫非要二姨和外爷去坐,最后还是司机权威性地让二姨夫和外爷坐,因为二姨夫还有指路的任务,外爷是长辈坐在车厢不合适。二姨和十几个亲戚坐在车厢里,摇摇晃晃地去了渭南,守家的外婆目送着二姨离去,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去山外吃喜酒的人却是一路欢笑。
结婚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那时交通极不方便,从渭南到商州,得转几次车,早上天亮出发,晚上赶黑才到。二姨当然不能在新婚第三天就回娘家,和二姨在一个村子的表姨请娘家亲戚去她家吃顿饭算是回门了。
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如今我的表妹温香已出落得如花似玉,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高中毕业到四川达州上大学,凭着学生时代做节目主持人历练的好口才和好文采竞争进了达州煤炭集团,当了一名采编播都能干的女记者,工作如鱼得水的时候被会做饭会干家务的痴情男刘盾盯上了,然后恋了婚了。
娘家的三姑六姨本希望去四川参加婚礼的,但路途遥远,来回路上安全需要操心,吃住酒店安排,费用都不小,两个从农村来的牛奋青年,刚刚买了婚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还需给这帮老头老太做超级服务生,思虑再三,最后决定二姨和二姨夫及两个侄儿轻装赴四川,婚礼后表妹及新女婿携同父母一行回渭南办回门宴。
要去渭南喝喜酒了,母亲和几个阿姨孩子一样高兴,热烈地讨论着需添置什么衣物,穿得象模象样才不会让二姨感觉丢脸,六十多岁的父亲跑遍了市内的大商场,买了外套、保暖衬衣和鞋子,从里到外妆扮一新,母亲嘴里说她有衣服,不用买的,但还是忍不住抽空去商场看,直到买了外套和鞋子,三姨专门去订做了衣服,买了鞋子,就连一向节俭的小姨也买了件漂亮的外套呢。
我突然觉得是漂亮而又聪明的香表妹送给大家一个兴奋的理由,她的出色给二姨脸上增加了光彩,参加她的回门宴不仅是母亲她们几姐妹团聚,更是大家感到荣光。
去年腊月,外爷去世,香表妹从四川回商洛奔丧,一身孝衣的她致了一段悼词,观者云集,大家屏息聆听,之后是默然泪奔。大家惊奇老实巴交的外爷,朴实本份的二姨,怎么有幸培养了这么出色的晚辈,多事者打听这女子找对象了没?愿意嫁商洛吗?
我自然想去参加香表妹的回门宴,二姨嫁到渭南三十年了,我一次都没去过,渭南对我来说,还只是一个感到亲切的地名。渭北平原,一望无际的田野,注定了丰收,也注定了辛苦,二姨就象那原野上的一头耕牛,极其的勤劳和隐忍,没有读过多少书的二姨,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书写了硕大的勤俭和孝顺,也在我心中筑就了中国平凡女性的丰碑。
11月16日香表妹在四川达州举办了热闹的婚礼,38桌,这对少娘家亲朋参与,工作才三年的她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18号又与父母一行风尘仆仆地奔回陕西渭南。20号早晨八点,弟弟开车送穿戴一新的三姨、三姨夫、小姨和妗子去沙河子坐火车。十一点多,父亲就打电话催我,下班了没,快点儿,我说不是说好的一点才出发吗?十二点多我接了儿子,在小区门口遇到接弟媳和侄儿回来的弟弟,他向我嗯喇叭:吃饭快点,准时出发!
下午一点多钟,我和父母及弟弟一家三口,由弟弟开车走国道去渭南,弟弟久居南方城市,行驶在美丽山路上的他感到无比兴奋,蓝天白云,山谷石林,乡野风光,一路就在画中。可惜山路弯多,母亲晕车,几次呕吐,到了关中,天地完全就成了另一幅模样,仿佛是一个缺了调色版的画匠,画面上的天空是灰的、房屋是灰的、树木也是灰的,压抑得我恨不能给天空洗把脸。
过了蓝田,就到了渭南,我们去的周家村需穿城而过,因为没有快速过境公路,我们跟着导航七拐八绕,目光舒缓地掠过一家家店铺的招牌,感受这个城市与商洛的同与不同。
出了城,就是茫茫田野,初冬的麦苗长势并不旺盛,但它青翠的颜色昭示着生命的活力与春天终会到来的自信。碧绿的麦田本是北方农村极其熟悉的景色,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这个我们赖以生存的农作物却象公园里的花草一样成了风景。
公路两旁,随处可见凋落的葡萄架,我后悔没有在葡萄成熟的季节到来,那时它象一个成熟的少妇,裸露着丰满的乳房,等着人们欣赏、赞美、收获,而我却吝惜自己的脚步,不肯赏赐,它们等得果实卸了,叶子落了,而我才来。
舅舅和表弟来村口迎接,到了二姨家的屋前,香表妹和夫婿刘盾正从井滘中打水,二姨、三姨、小姨、妗子都出来打招呼,我惊异亲情真是奇怪,这么多年我们常在南方,与他们来往不多,但一见面就无比亲热,仿佛就一直在他们身边成长。
苹果、红提、桔子、橙子、瓜子、糖果、茶、油糕、千层饼把桌子塞得满满当当,香表妹给们递茶,二姨让我们吃油糕和饼子,刘盾忙着削水果,二姨一家如此热情,让我想起古文中的一句话叫:弹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感动,温暖。
三姨和妗子两个厨师,一来就在厨房忙活开了,大家如此不见外,我突然觉得能弹琴赋诗的女人优雅可人,但能弓身入厨,不惧烟薰的女人朴实可敬。
没多久晚饭就摆上桌了,丰盛、美味,渭南的主食是蒸馍,但二姨说我们是来吃“捞饭”的,明天的正餐也上蒸馍,特意还为我们煮了米饭,三姨夫调侃,他出门是带厨师的,我取笑,别把自己和高官放在一个档次,现在正反腐呢!
晚上母亲她们几姐妹要围炉夜话,我们几个晚辈,去酒店入住。
第二天九点多钟,我们从酒店回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红豆稀饭,蒸馍,菜是炖豆腐、土豆丝、芹菜肉片、辣椒肉丝等等,加上温香三伯母特地送来自制的豆酱。这个赞豆腐好吃,那个赞土豆丝切得细,关中的面粉筋道,豆酱夹馍棒极了,我笑:你们喝完喜酒舍不得回去了,到时我二姨要拿根棍子赶了。二姨笑:咱家别的没有,粮食多的是,你们尽管吃!
二姨家养了一只小花猫,成了小侄子的新宠,喂小猫青豆、巧克力,还问小猫有没有刷牙,叫小猫过来让他摸一下头,童言稚语,萌翻一群大人。小猫是侄子的开心果,侄子是大人的开心果。看刘盾对温香言听计从,温香何止是刘盾的开心果?
吃完早饭,我和父亲去田间散步,十多年前,我象香表妹一样出嫁了,再去娘家,母亲就象对客人一样宠着捧着,舍不得让干家务,父亲健谈,谈客众多,但我总是忙碌,静听他谈国际形势,文坛故事的闲暇不多,我突然有一丝丝伤感,二姨这个优秀的女儿,因为远嫁,以后能陪伴他们的日子也是少之又少了,温香那双习惯于握话筒和敲击键盘的手还能为父母洗一件衣服,做一顿饭吗?
一点多钟,饭店来了一辆大巴车接客,我们一起去镇上吃饭,二姨家本是普通农家,娘家又离得远,客人就是主要亲戚,酒席设了六桌,略去了家长训话及向父母敬酒的礼节。除过主食是馒头外,其余与商洛无异。新女婿刘盾不擅饮酒,故向每桌主要长辈敬了酒外,大家并不勉强。
席毕,散去。现在农村也不习惯在家宴客,主家和邻居都少了劳碌,多了清静,但也少了热闹与人气。
我和弟弟一家三口及舅舅先回商洛,父母亲及几个阿姨还要再住两天叙旧。二姨给我们装了两袋面粉、一大袋蒸馍,四五袋石子馍、自家种的葱,三姨要的红提树苗,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二姨说我,弟媳、侄子、妗子都是初次去,还给我们每人派了一个红包,我感觉盛情都装不下了。
渭南之行,让我见识了渭北平原的风景,也接受了一次浓浓的亲情洗礼。爱,真的不是你给的多,而是你的心有多诚。
遇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这是温香微信上的一句话,祝福温香刘盾恩爱到白首!
谢谢文英的厚爱!伊蕊感动中!家园我们绿色、健康、快乐的文苑空间!牵手同行。伊蕊远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