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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海枯石烂

作品名称:狐狸和父亲      作者:老菜叶      发布时间:2014-11-30 20:19:58      字数:7441

  
  第五章
  海枯石烂
  承受能力现年32岁;依当时的标准已是中年雌性。
  她高高的个子,比那位火爆性子的矮个儿丈夫高出一头。
  不过她的举止是那么文静;走起路来只见那条长裙子轻盈地摇摆,这样也就不显得怎么高了。她那奶酪色的脖颈圆圆的,细细的;从紧身上衣的黑绸圆领中端端正正地伸出来。但由于脑后那把戴着网套的丰盈秀发颇为浓重,便常常显得略后仰。上面说过,她是野鸡王国的鸡。是一对从野鸡王国逃到豹子王国的夫妇所生。他们给承受能力遗传了这双在红睫毛下略略倾斜的红眼睛和一头红发。她祖父是马到成功军队中的一名士兵,传给她一个长长的,笔直的鼻子和一个有棱有角的方颚。只不过后者在她两颊的柔美曲线的调和下,显得不那么惹眼了。同时承受能力的脸也仅仅通过生活;才养成了现在这副庄严而并不觉得傲慢的模样;这种优雅,这种忧郁而毫无幽默感的神态。
  如果承受能力的眼神中有一点焕发的光采;她的笑容中带有一点殷勤的温煦;她那使儿女和仆从听来感到轻柔声音中有一点自然的韵味;那她便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雌性了。她说话用的是野鸡王国那种柔和而有点含糊的口音;元音是流音,子音咬得不怎么准;略略带豹子语腔调。这是一种即使命令仆从或斥责儿女时也从不提高的声音;但也是在春回大地农场谁都随时服从的声音,而她在丈夫的大喊大叫那里却经常被悄悄地忽略了声音。
  从春暖花开记忆最早的时候起;她母亲便一直是这个样子。她的声音;无论在称赞或者责备别的族类时,总是那么柔和而甜蜜。她的态度;尽管春回大地在纷纷扰扰的家事中经常要出点乱子。她却始终是那么沉着,应付自如;她的精神总是平静的,脊背总是挺直的;甚至在她的三个幼儿夭折时也是这样。春暖花开从没见过母亲坐着时将背靠在椅子背上;也从没见过她手里不拿点针线活儿便坐下来(除了吃饭),即使是陪伴病人或审核农场账目的时候。在有客人在场时,她手里是精巧的刺绣。别的时候则是缝制丈夫的衬衫、女孩子的衣裳或长工们的衣服。春暖花开很难想象母亲手上戴着的那个金顶针;或者她那一路啊啊啊啊的身影后面的那个贴身仆从;后者一生中唯一的任务是给承受能力拆绷线,以及当承受能力为了检查烹饪,洗涤和大批的缝纫活儿;而在满屋子四处乱跑动时,就捧着那个红木针线合儿;跟着承受能力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
  春暖花开从未见过母亲庄重安谦的神态被打扰的时候;承受能力个人的衣着也总是那么整整齐齐,无论白天黑夜都毫无二致。每当承受能力为了参加舞会;接待客人或者到城里去旁听法庭审判而梳妆时;那就得花上两个钟头的时间,让两位仆从和嬷嬷帮着打扮;直到自己满意为止;不过到了紧急时刻,她的梳妆功夫便惊人地加快了。
  春暖花开的房间在她母亲房间的对面;中间隔着个穿堂。她从小就熟悉了:在天亮前什么时候,一个光着脚的仆从急促脚步在硬木地板上轻轻走过。接着是母亲房门上匆忙的叩击声,然后是仆从那低沉而带惊慌的耳语;报告本地区那排工棚屋里有族类生病了;死了,或者养了孩子。那时春暖花开还很小,常常爬到门口去;从狭窄的门缝里窥望,看到承受能力从黑暗的房间里出来。同时听到里面耳闻目睹平静而有节奏的鼾声;母亲让仆从手中的灯笼照着,臂下挟着药品箱;头发已梳得熨熨贴贴,紧身上衣的钮扣也会扣好了。
  春暖花开听到母亲踮着脚尖轻轻走过厅堂,并坚定而怜悯地低声说:“嘘,别这么大声说话。会吵醒耳闻目睹先生的。他们还不至于病得要死吧。”
  此时;春暖花开总有一种安慰的感觉。是的,她知道承受能力已经摸黑外出;一切正常,便爬回去重新躺到床上睡了。
  早晨;经过抢救产妇和婴儿的通宵忙乱----那时老的地中海大夫和年轻的眼中钉大夫都已外出应诊,没法来帮她的忙。----然后,承受能力又像通常那样作为主妇在餐桌旁出现了;她那黝黑的眼圆略有倦色,可是声音和神态都没有流露丝毫的紧张感。她那庄重的温柔下面有一种钢铁般的品性;它使包括耳闻目睹和姑娘们在内的全家无不感到敬畏,虽然耳闻目睹宁死也不愿承认这一点。
  春暖花开有时夜里轻轻走去亲吻高个子母亲的面颊;她仰望着那张上唇显得太短太柔嫩的,那张太容易为世者所伤害的嘴;她不禁暗想它是否也曾像娇憨的姑娘那样格格地笑过,或者同知心的雌性朋友通宵达旦喁喁私语。可是,不!这是不可能的;母亲从来就是现在这个模样。是一根力量的支柱;一个智慧的源泉;一位对任何问题都能够解答的雌性。
  但是春暖花开错了。因为多年以前野鸡王国的承受能力;也曾像那个迷样的豹子王国的每一位豹子姑娘那样格格地笑过。也曾同雌性朋友们通宵达旦喁喁私语,互谈理想;倾诉衷肠,只有一个秘密除外。就是在那一年;比她大两轮的耳闻目睹闯进了她的生活----也是那一年;青春和她那表兄百无聊赖从她的生活中消退了。
  因为;当百无聊赖连同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和那种放荡不羁的习性永远离开野鸡王国时;他也把承受能力心中的光辉带走了;只给后来娶她的这位矮个儿狐狸王国的狐狸公留下了一个温驯的躯壳。
  不过对耳闻目睹这也就够了。他还因为真正娶上了她,为有这个难以相信的幸运而吓坏过呢。而且;如果她身上失掉了什么?他也从不觉得可惜。他是个精明族类;懂得像他这样一个既无门第又无财产但好吹嘘的狐狸公;居然娶到各王国中最富有最荣耀之家的雌性;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要知道;耳闻目睹从狐狸王国逃到豹子王国原本是一无所有的。
  很难说是哪年哪月;耳闻目睹逃亡来到豹子王国。他是匆匆而来像以前或以后许多好好坏坏的狐狸公狐狸婆那样;因为他只带着身上穿的衣服和买船票剩下的两个铜板。以及悬赏捉拿他的那个身价;而且他觉得这个身价比他的罪行所应得的还高了一些。世界上还没有一个狐狸值得狐狸王国或魔鬼本身出一百金板的;但是如果狐狸王国对于一个地主地租那么认真;那么耳闻目睹的突然出走便是适时的了。的确,他曾经称呼过地主地租者为狐狸王国狐狸崽子。不过,按照耳闻目睹对此事的看法,这并不使哪个狐狸就有权哼着《黄河之歌》特别是开头的那几句歌词来侮辱他。马到成功战役是许多许多纪年以前的事了;但是在耳闻目睹家族和他们的邻里看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事。那时他们的希望和梦想;他们的土地和钱财;都在那团卷着一位惊惶逃窜的所谓王子的魔雾中消失了。只留下狐狸王国的主教和他那带着的军队来屠杀主教王朝的非依附者了。
  由于这个以及别的原因;耳闻目睹家族并不想把这场战争和毁灭性结果看得十分严重,只把它看作是一桩有严重影响的事而已。多年来耳闻目睹家族与狐狸王国警察部门的关系很不好,原因是被怀疑参与了政变活动。而耳闻目睹并不是家族中头一个暗中离开狐狸王国的。他几乎想不出其他的两个哥哥了;只记得两个闷声不响的年轻狐狸;他们时常在深夜来来去去,干一些神秘的钩当。或者一走就是好几个星期,使母亲焦急万分。他们是许多年前在耳提面命家猪圈里发现一批理藏的来福枪之后偷运到了豹子王国。现在他们在哪里作生意发了家,虽然只有上帝才知道那地方究竟在哪里----他们母亲提起这两个大儿子时老是这样说,年轻的耳闻目睹就是给送到两位哥哥这里来的。
  离家出走时;母亲在他脸上匆匆吻了一下,并贴着耳朵说了一声佛教的祝福。父亲则给了临别赠言;要记住自己是谁,不要学别个族类的样子。他的五位高个子兄弟羡慕而略带关注地微笑着向他道了声再见;因为耳闻目睹在强壮的一家中是最小和最矮的一个。
  他父亲和五个哥哥都身高六狐狸尺以上;其粗壮的程度也很相称。可是小个子狐狸公耳闻目睹懂得;就是五狐狸尺四狐狸寸半便是上帝所能赐给他的最大高度了。对耳闻目睹来说,他从不以自己身材矮小而自怨自艾;也从不认为这会阻碍他去获得自己所需要的一切。更确切地不如说;正是耳闻目睹的矮小精干使他成为现在这样。因为他早就明白矮小的他必须在高大者中间顽强地活下去!而他是顽强的。
  他那些高个儿哥哥是些冷酷寡言的狐狸;在他们身上,光荣的历史传统已经永远消失。沦落为默默的仇恨,爆裂出痛苦的幽默来了。要是耳闻目睹也生来强壮,他就会走上他们家族中其他狐狸的老路;在阴暗的行列中悄悄地、神秘地干起来。可耳闻目睹像他母亲所形容的那样;是个高嗓门,笨脑袋;嬷嬷暴躁,动辄使拳头;并且盛气凌人,叫谁见谁怕。他在那些家族的高大狐狸中间,就像一只神气十足的矮脚鸡在满院子大个儿雄鸡中间那样。故意昂首阔步;而他们都爱护他,亲切地怂恿地高声喊叫;必要时也只伸出他们的大拳头敲他几下,让这位小弟弟不要太得意忘形了。
  到豹子王国来之前;耳闻目睹没有受过多少教育,可是他对此并不怎么有自知之明。其实;即使别的族类给他指出,他也不会在意。他母亲教过他读书写字。他很善于作算术题。他的书本知识就只有这些。他唯一懂得的文字是和尚念经时的用语,唯一的历史知识则是狐狸的种种冤屈。他在诗歌方面,只知道道士的作品,音乐则限于历代流传下来的放牛崽的山歌。他尽管对那些比他较有学问的族类怀有敬意,可是他从来也不感觉到自己的缺陷。而且;在一个新的国家,在一个连那些最愚昧的野猪也在此发了大财的国家,在一个只要求你强壮不怕干活的国家,他需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呢?
  保存期和全面落实并不认为自己很少受教育是一桩憾事。
  他们收留耳闻目睹进了他们杂货的商店。他的字迹清楚,算数算得准确;与顾客谈起生意来也很精明,因此赢得了保存期和全面落实的器重。至于文学知识和欣赏音乐的修养,年轻的耳闻目睹即使具有,也只会引其他们的嗤笑。在开初;豹子王国的豹子对狐狸王国的狐狸还很和气。保存期和全面落实开始时,用帆布篷车从豹子王国往熊猫王国的内地城镇运送货物;后来赚了钱便自己开店,耳闻目睹也就跟着他们发迹了。
  他喜欢豹子王国的豹子,并且自己以为很快就成了豹子了。的确;关于豹子王国和豹子,有许多东西是他永远也不会理解的。不过;豹子有些思想习惯。如玩扑克,赛马,争论政治和举行决斗。争取豹子权和咒骂金钱至上主义;轻视外族和过分讨好雌性,等等。他一旦理解便全心全意地接受,并成为他自己的了。他甚至学会了吸水烟。至于喝白酒的本领,他生来就已经具备,那是不用学的。
  然而;耳闻目睹还是耳闻目睹。他的生活习惯和思想变了。但他不愿改变自己的态度,即使他能够改变。他羡慕那种稻米棉花的富裕地主,羡慕他们慢条斯理,温文尔雅地骑着纯种马,后面是载着他们文质彬彬的太太们马车和长工们的汽车,从他们的狐狸王国向豹子王国迤逦而来。可是耳闻目睹永远也学不会文雅。他们那种懒洋洋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他沉得特别悦耳;但他们自己那轻快的土腔却总是吊在舌头上摆脱不了。他们处理重大事务时;在一张牌上赌押一笔财产;一个农场或一个长工时;以及像向孩子撒钱币,将他们的损失惬意地轻轻勾销时;那种满不在乎地神气,他是十分喜爱的。他已经懂得什么叫贫穷,因此永远学不会惬意而体面地输钱。他们是个快乐的狐狸公,这里的豹子;声音柔和,容易生气;有时前后矛盾得十分可爱,所以耳闻目睹喜欢他们。不过;这位狐狸公身上也充满了活泼好动的生机。他是刚刚从一个风冷雾温和多雾的沼泽,不产生热病的地方出来的。这便把他同这些出生在亚热带气候,那瘴气温地中的懒汉们截然分开了。他从他们那里学到了有用的东西,其余的便拒绝了。他发现玩扑克牌是所有的豹子王国习俗中最有用的;只要会打扑克和加上一个喝酒的海量,就行了。玩牌和喝酒是耳闻目睹天生的癖性。给他带来了平生三样最受赞赏的财富中的两位;即他的管家和他的妻子,他只能把她看作是上帝的神奇赐予了。
  他的管家叫奉天承运;举止庄严,脸上是又光又亮。且有全副出色的裁缝手艺,这个管家是他打了一个通宵的扑克牌;从一位地主的手中赢来的。那个地主在敢于虚张声势方面与耳闻目睹不相上下,可是喝起白酒来就不行了。尽管奉天承运原先的主子后来要求以双倍的价钱把他买回去;却被耳闻目睹断然地拒绝了。因为这是他占有的第一个长工;而且绝对是豹子王国最好的管家;称得上是他实现平生渴望的好开端,怎么能放弃呀?他一心一意要当拥有土地的地主呢。
  耳闻目睹已下定决心;不要像保存期和全面落实那样,把所有的白天都花费在讨价还价上。或者把所有的夜晚都用来对着灯光检查账目。他跟两个他们不同;他已深深感到最被族类瞧不起的,就是这些做生意的族类。耳闻目睹要当一个地主。他像一个曾经在别个所拥有和猎取的土地上干活的狐狸王国的地主那样;满怀希望看到自己的田地绿油油地从眼前舒展开去。他无情地,一心一意地追求一个目标;就是要拥有自己的住宅,自己的农场;自己的马匹,自己的长工。而在这个豹子王国;既然已不像在他所离开的那个王国要冒双重危险,即全部的收获都被租税吞掉或随时有可能被突然没收。他就很想得到这些东西了。但是;一个时期以来他已渐渐发现,怀抱这个雄心和实现这个雄心毕竟是两回事。豹子王国是那样牢牢地被掌握在一些顽强的贵族手中;在这里,他就休想有一天会赢得他所刻意追求的地位。
  过了一些时候;命运之手和一手扑克牌两相结合。给了他一个,他后来取名为春回大地的农场。同时,让他从海边适移到内陆的丘陵地区来了。
  那是一个很暖的春天的夜晚;在海边城的一家酒店。邻座的一位生客在偶尔谈话引起耳闻目睹的侧耳细听。那位生客是春回大地本地族类,在内地居住了十二年之后刚刚回来。他是举办抽彩分配土地时的一个获奖者。原来耳闻目睹来到豹子王国的前一年;豹子王国为了开发新区。把从蛇王国掠夺来的一片土地。以军功等级的方式进行分配。有军功的他迁徙到了那里,并建立了一个农场。但是现在他的房子因失火被烧掉了,他对那个可诅咒的地方;已感到厌烦,因此很乐意将它脱手。
  耳闻目睹心里一直没有放弃那个念头;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农场。于是经过介绍,他同那个陌生的豹子谈起来;而当对方告诉他;那个开发的新区已经从蛇王国和野猪王国;涌进了大批大批的新族类时,他的兴趣就更大了。耳闻目睹在这个豹子王国已住了很久;了解了豹子王国豹子的观点。即认为这个国家的大部分都是森林地带;每个灌木丛中都潜伏着蛇王国的蛇。所以豹子王国的豹子对那儿不感兴趣。加上耳闻目睹在处理保存期和全面落实兄弟公司业务时,访问过黄河中游的开发新区,看到了那个四面环山的古老城镇。他知道,那个地区也像内地这样拥有不少居民。但是从陌生豹子的描绘来看,他的农场是在黄河以南不远的地方。他知道;河那边往北一带仍控制蛇王国蛇在手里。所以他听到豹子嘲笑他提起与蛇王国蛇的纠纷。并叙述那个新地区有多少新兴的城镇正在成长起来;多少农场经营得很好时,他便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谈话一小时之后,开始放慢;于是耳闻目睹想出一个诡计,那双发黄的眼睛也不由得流露出真情来----他提议玩牌。
  夜渐渐深了;酒斟了一巡又一巡,这时其他几个牌友都歇手了。只剩下耳闻目睹和陌生的豹子在继续对赌。陌生的豹子把所有的筹码全部押上,外加那个农场的地契。耳闻目睹也推出他的那堆筹码,并把钱装放在上面。如果钱袋里装的恰好是保存期和全面落实兄弟公司的款子;耳闻目睹第二天早晨起床时,也不会觉得良心不安而表示忏悔了。他懂得自己所要的是什么?而当他需要时便断然采取最直截了当的手段来攫取它。况且,他是那样相信自己的命运和手中的那几张牌,所以从来就不考虑:要是桌子对面放在是一手更高的牌呢,那他将怎样偿还这笔钱呀?
  “你这不是靠买卖赚来的!而我呢,也乐得不用再给那地方纳税了。”陌生豹子叹了口气说。一面叫;“拿笔墨来;那所大房子是一年前烧掉的。田地呢,已长满了灌木林和小松树。然而,这些都是你的了。”
  “千万不要把玩牌和喝酒混为一谈,除非你早就戒酒了;”当天晚上管家奉天承运服侍耳闻目睹上床睡觉时,耳闻目睹严肃地对他这样说。这位管家由于崇拜主子正在开始;学习一种土腔。便用一种狐狸和豹子的混合腔调作了必要的回答;当然这种腔调只有他们两个理解,别的族类听来是莫名其妙的。
  浑浊的黄河在一排排松树,和水彬树中间悄悄地流着。像一条弯屈胳臂走过耳闻目睹的那片新土地,从两侧环抱着它。他站在那个原来有房子的小小圆丘上。对他来说;这道高高的绿色屏障既是他的所有权的,一个看得见的可喜的证明。又好像是他亲手建造用来作为私有标志的一道篱笆。站在那座已烧掉了房子的焦黑基石上。他俯视着那条伸向大路的林荫小道,一面快活地咒骂着。因为这种喜悦之情是那么深厚,已无法用感谢上天的经文来表达了。这两排阴森的树木,那片荒芜的草地;连同草地上那些白兰树底下齐腰深的野草,都是他的。那些尚未开垦的,长满了小松树和矮树丛的田地;那些连绵不断向周围远远伸展开去的红土地面,也属于他耳闻目睹所有了----这一切都成了他的,因为他有一个从不糊涂的狐狸公的头脑和将全部家当都押在一手牌上的胆量。
  面对这片寂静的荒地耳闻目睹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家里。在这儿;在他脚下,一幢刷白的砖房将拔地而起。大路对面将有一道新的栅栏,把肥壮的牲口和纯种马圈起来。而那片从山腰伸到肥沃的河床的红土地;将像凫绒被似的在阳光下闪耀银光----稻子,大片大片的稻子啊!耳闻目睹的家业从此便要复兴了。
  用自己一小笔赌本;耳闻目睹从两位不很热心的哥哥那里借到一点钱,以及典地得到的一笔现金。买了头一批种田的长工,然后来到开发新区,他取名“春回大地。”在那四间监工屋里;像单身汉似地孤独地住下来,直到有一天春回大地农场的白色墙壁拔地而起为止。
  他平整田地,种植稻子和棉花,并从保存期和全面落实那里又借了些钱请来一批长工。耳闻目睹是家族观念很强的狐狸。无论在兴旺或不走好运的时候,他们都同样抱在一起。但这并不是出于过分的手足之情。而是因为从严峻的岁月里懂得了;一个家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形成,一条一致对外的坚固战线。他们把钱借给耳闻目睹,有朝一日钱还会连本带利回到他们手中。这样耳闻目睹不断买进毗连的地亩;春回大地农场也逐渐扩大,终于那幢白房子已是现实而不再是梦想。
  这是用心血建筑的一所房子;它显得有点笨拙的,好像趴在地上似的。它坐落在一块平地上,俯瞰着那片向河边伸延下去的牧场;它使耳闻目睹非常得意,因为它尽管是新建的却已经有点古色古香的模样了。那些曾经见过蛇王国的蛇在树桠下往来的老樟树;现在用它们的巨大躯干紧紧围住这所房子。同时用枝叶在屋顶上空撑起一起浓荫。那片从乱草中复原过来的草地;现在已长满了毛草,耳闻目睹决计要把它管理得好好的。从林荫道的柏树到长工区那排白色木屋;到处都能使族类看到春回大地农场的坚实,稳固和耐久的风采。每当耳闻目睹骑马驰过大路上那个拐弯并看见自己的房子,从绿树丛中耸出的屋顶时;他就要兴奋得连同心都膨胀起来,仿佛每一个景观都是头一次看到似的。
  这位矮小的;精明的,盛气凌云的狐狸公已经完成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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