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竹魂(小说)
温柔的阳光暖暖地倾洒在人间,随着凉爽的秋风落下片片金黄。迂腐的翠竹,依然不改旧的的风貌,一节一节亮如碧玉,风起,更附视着那一地芜荒。
麻窝村竹林边上,常五婶躺在绿荫下的摇椅上,摇着蒲扇、边磕着南瓜籽,惬意地看着天空七彩的云霞,时不时地自乐两声。
“五婶,这么高兴,有喜事啊?”邻居王阿婆端着小板凳儿,凑过来坐下和常五婶儿拉起了家常。
“哈哈!没什么!就咱家二娃快回来了!”说着,常五婶坐直了身子,瞟了瞟王阿婆一眼。
“这不是还没到过年吗?回来干啥呢?”王阿婆一脸不解。
“也是哈,前两天来电话来了,这小子说是谈上了!”明明是哀叹的语气,偏偏在王阿婆心里却是洋洋得意的表情。
“谈上了?对方什么家庭啊?”王阿婆眼中似乎带点不甘。
“听咱家二娃说,是在公司里认识的,其它的,等过两天回来问问才清楚!”常五婶使劲儿地磕着南瓜籽,又躺在摇椅哀叹上一前一后摇晃着。
“哦,我想哪应该是城里人吧!你家二娃在那么大的公司上班,应该不会太差!”王阿婆说着,低着头,心里莫名一痛。
“这倒是,要不然他爹就白把这竹林编了这么多年了,这图个啥呀?”常五婶看着天上的云,阳光是那么的美丽。
“是啊!图个啥呢?还是你们家二娃有出息!”王阿婆黯然地叹道。
听王阿婆这么一说,常五婶来劲儿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盯着王阿婆说:“阿婆,小山子还回来吗?”
王阿婆脸色一寒,“哼!”一声,抓起小板凳儿,夺路而逃。
“哼什么哼?哼!这就是命!是命就要认!”常五婶又眯着双眼躺在摇椅上,一前一后地颠簸着,想着儿子就快领着个城里媳妇儿回来,心情好不畅快。
王阿婆进了家门便一股脑儿冲进厅堂,生着闷气,抬头看着墙上那幅生涩的面孔,喃喃自语道:“儿呀,你在哪儿呢?晚上托个信儿给娘吧!”
【一】
天上天堂,人间苏杭。西湖畔,有情人儿对成双,青石桥上,此时正立着一对郎才女貌,男子揽着女孩的腰,指着远方说:“梦儿,当年白蛇和许仙就是在此相遇,留下一段佳话,今生,你我相遇,我愿为你修行。”
女孩把头靠在男子肩上,喃喃呓语:“枫哥,今生,我就你的白娘子!”
渐渐地,四片火热的唇贴在一起,倒映在西湖水上,偶尔的水鸟轻轻,点起涟漪,见证着这个季节丰收地喜悦。
枫是一家外资企业的部门主管,有着高等的学历,拿着不菲的薪水,加之仪表堂堂,甚是深得公司女性青睐。梦儿和枫是同一家公司,虽是一个普通的流水线工人,容貌也不算出众,但却深有背景。梦儿叔叔便是这家公司的老板之一,中国分公司总裁,但此事包括枫在内梦儿从没提起过,外人也无从知晓。
枫和梦儿的相识,多少有些巧合。一年前,梦儿叔叔让梦儿跟自己出席一场酒会,梦儿不去,赌气的下了叔叔的车。梦儿独自一人漫步雨中,想着自己从小无父无母,叔叔膝下无儿无女,把自己视如己出,把自己拉扯长大,但自己也有所追求,特别是自己的爱情,不说轰轰烈烈,也要与自己有着共同的思想交流。在叔叔的宠爱下,梦儿在这个终生大事上有着自己的主见。
雨点湿了一身,想着人间传说的江南花枝伞,梦儿自嘲地笑了笑。梦儿一抬头,天上七彩缤纷的彩虹,小小的的天空,为自己挡住了心里的凉意,人间真的有花枝伞!
枫的形象瞬间让梦儿心跳:“这不是公司里的部门主管、多少姐妹梦中的白马王子吗?”
在梦儿一愣的瞬间,枫带磁性的声音说:“别发愣了?再不走就得上医院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梦儿便跟在枫的身边走着、走着,这一走,就是两年。
热吻后,枫捧着梦儿的脸,动情的单膝跪下:“梦,嫁给我好吗?”
梦儿羞涩地转过头,枫跪着向前两步:“梦,我等不及了,嫁给我好吗?“说完,枫不好意思的掏出一枚廉价的泊金戒指,拉着梦儿的手,看着梦儿的眼睛:“梦,这枚戒指是寒酸了一点,对不起!以后我会努力的!”
梦儿伸出无名指,摸着枫的头:“还不快起来,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枫高兴地抱起梦儿,一圈一圈地转着,梦儿此时感觉到天空是那么的辽阔、自由。
枫放下梦儿,认真地说:“梦,我们结婚吧!”
梦儿含着两朵云霞,喃喃的说:“枫,就我们这样,怎么结婚啊?”
枫拉着梦儿的手:“我们回我老家结吧,以后等我有出息了,我们再回来大办一场!”
梦儿扑到枫的怀里:“枫,不用大办,我这就跟你回去!”
枫高兴地搂着梦儿:“哪怎么行呢?我出人头地了,一定给你我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只是现在我……”
梦儿没等枫说完,一把捂住枫的嘴:“就算你不出人头地,我今生也是你的白娘子。”
枫认真地看着梦儿:“梦儿,我虽然是农家的儿子,我对你的爱,就像竹一样,万年常青,而且风高亮节!”
“枫,哪我愿作你竹的一缕魂!”梦儿说完,幸福地让枫把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梦儿,我们回去结婚吧!”枫似乎等不及了。
“可是,我叔叔他能同意吗?”梦儿眼里有一丝担心。
枫笑着对梦儿说:“放心!有我呢!”
西湖水,花枝伞下,两人终身的约定,无怨无悔。
枫把梦儿送回宿舍,急忙从衣兜里掏出电话:“妈,日子定了,我们后天就回来!”
“哦!我这给你爹说!”
“妈,好的,钱够花吗?不够我再寄点回来!”
“钱准备好了!你自己的就留着路上用吧!”
“哪好,等这事一过,会好起来的!”
“好,妈信你!我先去通知亲戚们了,挂了!”
“好,妈,那我挂了!”挂了电话,枫嘴角上扬,兴奋地作了个胜利的手势。
【二】
“咚、咚、咚!”地敲门声惊起了已经下铺的王阿婆与老伴,王阿婆开灯打开门一瞅:“五婶,你夜半三更地睡不着吗?”
常五婶笑容可鞠:“阿婆!我这不是想过来和你叨唠叨唠吗?”
王阿婆看着常五婶眼里不安定的星星,不由心起怀疑:这些年,只有自己去她家串门的,何时这女强人曾来过咱家话叨唠呢?既然来了,也不好意思问。王阿婆便打趣说:“哟!你家那口子不行了?”
常五婶依然笑着说:“要是行的话,我早睡了,也不会过来找你啦!”
听着常五婶话中带话,莫非这两口子真出事了?王阿婆赶紧让常五婶进屋,捧上一大把南瓜籽,倒上一杯开水递给常五婶,坐下慢慢问道:“还真有事?说来听听,我帮你想办法!”
“哪我先谢过阿婆了!”常五婶破天荒的没磕瓜籽,一股脑地喝着白开水。
“谢什么呀谢,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地,有啥过不去的坎?快说吧!”王阿婆一脸认真。
“哪我就说了哈!阿婆你可别笑话咱!”常五婶还真有点扭捏。
“磨叽什么呀?阿婆能帮的一定帮!快说吧!”王阿婆心想常五婶今天心里一定有事儿。
常五婶怀中手指不停地转动着,眼中突闪恳求,细声细气地说:“阿婆!我想给你借点钱!”
王阿婆一听,松下一口气,拍着胸脯,指着常五婶骂道:“你这死婆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急死人了!”
常五婶忙打着哈哈,拉起王阿婆的手:“我这不怕你不同意吗!”可是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查的神色。
“行了,说吧,要多少?”王阿婆也笑了。
常五婶缩回手,头微微一低,伸开五指。王阿婆哈哈一笑:“就五十块?”
常五婶默默地摇头,“五百?”王阿婆稍惊讶一下。
常五婶又摇摇头,王阿婆疑惑地问:“五千!”常五婶高兴地点点头。
王阿婆迟疑道:“你要这么多,出啥事了?现在我家里没那么多,急吗?”
常五婶立马精神了,笑着说:“我家二娃后天就回来结婚了,差一点,你放心,等收了礼钱我马上还你!”
王阿婆乐呵呵一笑:“这好事啊!行,我明天早上就去信用社取给你!”
常五婶仰了仰头,对王阿婆说:“哪先谢谢阿婆了!”说完磕起了南瓜籽,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王阿婆叨唠起来。
常五婶走后,王阿婆默默地收拾着一地残渣,手中扫帚一下一下轻轻划在地上,每划过一下,心就刺痛一下。抬头看看墙上那张生涩的脸,王阿婆又缓缓坐下,今晚,又失眠。
老伴儿王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地站在了王阿婆身后,把汗袿子给老伙儿披上,喃喃地对王阿婆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老伴儿啊!该来的,总会来的!命啊!”
王阿婆想挣扎着争辩些什么,发尖感受到了湿润:“老蔑匠!扶我进去睡吧!”
【三】
“梦儿,这就是我的家乡,你看这片竹海,就是他们将我养大!帮我跳出农门地!”枫站在村口,指着满山遍野的翠竹对梦儿说。
“农家有什么不好吗?好期待未来的日子,我的魂都被它们融合了!”梦儿张开双手,拥抱着竹随风而舞迎面拂来的气息。
枫揽上梦儿纤细的腰,呐喊道:“让我们去点缀它们吧!”
“竹海,我来了!”梦儿像一只蝴蝶,挣脱枫的手,一直向前飞着、飞着。
麻窝村沸腾了!常五婶挨家挨户上门请客,请乡邻们参加儿子的临时婚礼。
穿上属于彝家儿的新娘装,伴着没听过的悠悠锣声、唢啦,好多普通话叫不出名的乐器,唱着郎郎的山歌、坐上红帆头花轿,梦儿醉了。她也想看看枫穿上苗家红红的旗袍到底有多帅,于是,偷偷地掀起红盖头的一角。
枫在人们的拥族下精神饱满、神采奕奕,火红的旗袍在乡民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出采,看着,梦儿偷偷地笑了。
彝族人家的婚俗多而繁杂,在人们跳起族舞的山歌声中,跳火盆,过桥,迎新房、踩门、闹亲……。梦儿在王阿婆的挽扶下过了一道又一道关卡,但最要的一个环节,那就是争床头。所谓地争床头就是新人入洞房时,男女双方争坐婚床的右手边。在彝家有这么一个说法,如果说新郎先跑进婚房坐在婚床的右手边,那么就意味婚后的日子男人在家庭中有无比崇高的地位,也就是主事人。反之,如果是女人先抢到了床头,那么以后家庭主事人的就是女人,那么就会受到周邻的嘲笑“耙耳朵”。当初的常五婶就抢到了床头,所以早早地就交代了儿子一定要抢到,免得城里的儿媳妇主事,以免乡邻笑话。话说回来,这是别人没办法帮的,所以当枫和梦拜完天地时,枫一股脑地往婚房跑,后面的梦儿不知道枫跑得那么快干什么,所以有点不知所措,直到王阿婆在身后悄悄地推了她一把,梦儿才学着枫跑进了婚房,引得人们一阵哈哈大笑。
一整天的劳累,挡不住两人在婚房里地激情。在一阵缠绵后少年变男人,女儿变妇女。两人还没喘过息,常五婶又叫起两人见客,但主要是把城里来的新娘子梦儿介绍给周邻们认识,从周邻们看梦儿的眼神中,常五婶畅快心里无比畅快,指挥着什么都不懂的梦儿在酒席中发喜糖、喜烟……甚至一个一个地挨着自我介绍,枫和他爹一脸地无奈,客人也多,也不好制止常五婶。
在热闹的酒席吆喝声中,一辆高档轿车缓缓而来,停在了常五婶家门口,瞬间,人们放下手中碗筷,鸦雀无声,眼光都被轿车所吸引,静静地期待着将会下来何许人物。
当枫和梦儿心里不约而同想到:莫非是叔叔?如此想到,两人便笑盈盈地走向轿车,常五婶也跟在后面昂首挺胸,仔细一看,常五婶今天也挺漂亮的。
未曾想到的是,轿车只停了十几秒钟,又缓缓离去,留下质朴善良的人们一副疑问不解的眼神。枫一家子正处在门口,很是尴尬,梦儿见不是叔叔的车,高兴地捂嘴偷笑,枫低着头恨恨地蹬蹬脚,耳根如火烧一般。
人们在常五婶失望的眼神中,收起了原本应有地热情,唯听见“唏哩哗啦”的碗筷声。常五婶见众人如此,便心生恨意,把枫和梦儿叫进屋里,斜眼瞟着梦儿嘴却对着枫:“怎么回事?你就只带了一个寡人回来?”
梦儿听不懂这里的方言,不过见常五婶的眼神似乎不对,又对着枫发火,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一脸纳闷地看着枫。枫赶忙拉过娘,背着梦儿对娘说些什么。刚听儿子一说完,常五婶操着别扭的普通话乐呵呵叫上梦儿,一眼的星星,梦儿更加狐疑。
梦儿突然好想叔叔,不曾想终身大事就这样的不经意间,梦儿满怀愧疚,终于有了想哭地冲动。枫看见梦儿眼含泪花,给娘使了个眼色,常五婶知趣地出去了。
没了人,梦儿终于哭了,拉着疲惫的身子,捧着隐隐做痛的下身瘫软在地上,叫着:“叔叔,叔叔…”
枫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却搂住梦儿:“梦,相信我,我一定会出人头地,我一定让你叔叔见证我们的婚礼!”说着竞咽哽起来。
【四】
王大爷见老伴儿王阿婆在常五婶家忙前忙后,看着常枫和梦儿乐呵呵得很看不去,却两眼无神地、悄悄往家里走去。一路上,竹林被风卷起阵阵绿浪,一层盖过一层,旱烟袋在不知不觉中已灭。王大爷习惯的“吧嗒吧嗒”的吸几口,没有了那焦辣的味儿,看着自己编了大半辈子的竹林,自嘲地笑笑:“今年的竹子,又多了!”刹那间,稀疏的头发又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