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蝙 蝠 庄 园
引子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一个秋天,马来西亚沙捞越地区各家报纸,均在头版显要位置刊登了一则耸人危听的新闻报导:《神蝙蝠庄园夤夜显妖,巨产继承人双双遇害》。报纸一经印出,立即抢购一空。旷世奇案,耸人听闻,一时街谈巷议,舆论大哗。
新闻内容如下:
本报一周前曾经报导:晚年退隐沙城市郊之神蝙蝠庄园,著名的华人富商刘思仲老先生不幸因病逝世,留下巨额遗产。
日前,这笔遗产继承人之一的刘老先生之孙——刘心源、刘心琴兄妹,远从美国到达沙城。但兄妹二人刚住进神蝙蝠庄园二天,尚未来得及办理继承遗产登记手续,即于昨天深夜双双暴毙。
案件发生之后,沙城警署之雷蒙探长即率众赶赴现场。通过现场勘查,未发现任何凶手印迹。验尸结果为:刘心源先生系被一园锥形锐器刺入心脏,吸尽血液而死;刘心琴小姐则是因为过度惊骇,导致心脏破裂而死。据最先到达现场的庄园之管家珍妮小姐,受害人之挚友文波士先生二人供述,匆忙中似曾瞥见一黑色怪物越窗而去……
消息传出,人们为之骇然。凶手一箭双雕,手段诡异,神秘怪诞,究竟系人耶怪耶?莫衷一是。此案究竟能否侦破?警方虽缄口不语,名曰保密,实属一筹莫展,缺乏信心。
据传,刘思仲老先生之巨额遗产,尚有另一继承人,即远在中国大陆的孙女刘映华小姐。刘老先生遗嘱的执行人宋斐律师,决定亲自前往中国大陆去寻找这位小姐。然而,刘映华小姐多年音信未通,能否找到,殊属未知。即令找到了这位小姐,但她到达神蝙蝠庄园之后,能否不发生意外,顺利接受这笔遗产,则更难预料。
神蝙蝠庄园这一旷世奇案的侦查结果如何?华商巨额遗产最后究竟落入谁人之手?本报届时将继续报导,请读者拭目以待。
一
仲秋的北京,天高气爽,和风宜人。
艳丽的秋阳,给整座都城披上了一层黄金、琥珀似的色彩,使得那古老的宫廷楼阁,显得分外的富丽堂皇,璀璨夺目;现代的高楼大厦,又显得分外的宏伟壮观,气势非凡。
然而,更为迷人的还是那遍布都城的名山、名园,花市、花店,以及家家户户的庭院里,阳台上,栽种着的一株株,一盆盆的金菊开了,桂花香了,千姿百态,争艳吐芳,将整个都城点缀一新。宜人的和风,满沾着花粉,从这家的阳台跨越到那家的庭院;又饱含着花香,飞过高高矮矮的院墙,走遍大街小巷,使整座都城溢满一股馥郁的芳香,使人闻之欲醉,倍觉都城之美好可爱。
面对如此美好的金秋季节,人们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登上各式车辆,近者至天坛、北海、景山、中山公园,少事游览;远者则驶向市郊,直达香山、颐和园、八达岭、十三陵……作竟日长游,饱享良辰美景,以不辜负这大好秋光。
然而,在这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众多游人队伍里,却夹杂着两位心情与众截然不同的旅客。他们一再催促司机加快车速,一连超越了几辆汽车,最后竟脱离了车队,驰入了一条冷僻的林荫道,在一所鲜为人知的机关——北京刑事侦探研究所的门前停下,下车匆匆地向里走去。
刑侦研究所的这二位来客,一男一女。男的年约五旬,身材瘦小,精神矍铄。他那一头油亮的头发,一身质地和做工都极其考究的西服,使人一望而知是一位归国华侨。女的正值芳龄,明目皓齿,身材苗条,楚楚动人。但她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却扎成两根小辫,一身上下的穿著也极其普通,一副典型的大陆学生打扮。
他们是为了一件重大奇案,千里迢迢,专程前来向著名的中国刑侦专家何森求助的。
传达室的同志要他们填写了一张会客单,拿起电话与专家的办公室联系了一下,说:“专家请你们进去。他的办公室在二楼,往左第二间房。”
“谢谢!”两位来客离开传达室,沿着一条花径快步走向研究所大楼。
然而,在专家办公室里接待他们的,却并非声高望重,名扬四海的专家本人,而是专家的学生——一位二十多岁,瘦削,单薄,眉目清秀得有点近似女性的年青侦察员。他客气地将客人让进办公室,伸手一指沙发,吐出简洁的两个字:“请坐!”那神态,那声调竟与他的年龄与外貌完全不相符合,显得颇为老练。
老人犹豫地站着未动,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房间。
少女向年青人打量了一会儿,两眼倏地一亮,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叫:“于小荻!”
于小荻一怔,凝目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窈窕少女,努力搜索着记忆的仓库。
“怎么,连老朋友也忘了?”姑娘俏皮地歪头一笑,露出一对美丽的小酒窝。
姑娘的这歪头一笑,似暗夜里的一道闪亮的电光,照亮了于小荻的双眼,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那是一个凄风苦雨的寒冬,于小荻的家乡——武功山区的一个小小山村,从远地迁来一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城里人。这户人家只有父女二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名叫映华小女孩。
新居民就住在于小荻荻家隔壁,那间原先用于堆放农具和杂物的破库房里。女孩来到新居之后,一直紧紧地依偎着她的父亲,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前来看热闹的山里人。
当于小荻遵照母亲的嘱咐,给她送去两只热红薯时,她胆怯得往父亲的怀里靠得更近了。
“给!刚刚从灶里煨出来的。”申公荻说。
女孩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红薯;看看他手里的红薯,又看看他,始终没有伸出手来。
“吃吧!是妈妈特地为你煨好,要我送来的。”于小荻把红薯递到了她的胸前。
于小荻真诚的态度,终于赢得了女孩的信任。她接过红薯大口大口地啃食起来,吃完还贪婪地伸出舌头舔舔嘴唇,赞叹说:“真甜!”
“我们家里还有很多很多红薯,待一会儿,我给你送一篮来。”于小荻说。
女孩的父亲拍拍她的头,说:“映华,快谢谢小哥!”
女孩睁大眼睛,向于小荻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张开小口甜甜地喊了一声:“小哥!”喊罢歪头向她一笑,瘦削的脸上显露出一对美丽的小酒窝。
从那以后,于小荻与小映华就情同兄妹,终日形影不离。直至两年以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使他现在的老师——刑侦专家何森,发现了他那双视力超人的眼睛和灵巧如猿猴的攀登身手,说服他母亲,将他带离山村,他这才与这位小妹妹分离……
儿时的回忆,令人陶醉;久别重逢,,倍感亲切。于小荻连忙请客人坐下,热情地为姑娘和老人泡上一杯热茶,然后向老人点点头,说:“请问这位是——”
“马来西亚律师宋斐先生。”刘映华介绍说。
老人取出一张名片,递交给申公荻,说:“久闻何森先生大名,堪称侦探界泰斗。今天特地来向他求助,请他受理一件奇案。”
于小荻看着名片沉吟片刻,颇感为难地说:“十分抱歉,我们研究所不同于公安局,我的老师并不受理一般案件。你们是否去找一找当地的公安局?现在各地刑警的破案率都很高,尤其是案件涉及到外人和华侨的利益……”
“如果案件不是发生在国内,而是发生在海外呢?”刘映华打断他的话说。
“这……”于小荻一怔。
“而且案情离奇曲折,荒诞古怪,当地警察一筹莫展。不知像这样的案子,你的老师是否愿意一听?”
于小荻顿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尚未弄清原委,就将人拒之门外。更何况来访者之一,还是自己儿时的挚友。他立即伸手去拿桌上的电话,说:“请等一等!我这就为你们向老师通报。”
二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专家。
何森,这位震惊警坛,遐尔闻名的刑侦专家,四十多岁,长得高大魁梧,英勇非凡;一双深邃的眼睛,灼灼闪光,显示出他超人的智能,额上几道刀刻斧凿似的皱纹,镌刻着他无比丰富的阅历。他与来客一一握手之后,立即开门见山地说:
“听说两位给我带来了一件有趣的海外案件。现在,请谁把案情向我们介绍一下呢?我想,宋斐律师,这一任务恐怕要由您来担任吧?”
“是的。”宋斐点头说。接着他也不加客套,直截了当地开始了叙述:
“上个月,我的委托人——马来西亚著名的华人富商刘思仲老先生,不幸病逝。刘老先生虽有三个儿子,但都先他去世,于是他在遗嘱里指名把他财产的主要部分平均分配给他的三个孙儿。这三个幸运的继承人之一,就是眼前的刘映华小姐。
“本月初,遗产的另外两位继承人,刘映华的堂兄妹刘心源和刘心琴远从美国赶到马来,住在位于沙捞越城郊他们祖父的庄园里。谁知就在他们到达庄园的第二天深夜,兄妹俩就双双暴死在一起。”
何森点点头,说:“一场与遗产有关的凶杀。”
“刘心源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年青作家。当晚他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从事一部小说的创作,只有他的妹妹和他在一起,帮他打字记录。大约是午夜十一点三刻左右,忽然从他的房里传出一声惨叫。待人们闻声赶去,兄妹俩已经倒毙在地上了。
“那晚我恰好有事留宿在庄园,立即要大家保护好现场,打电话向警方扱案。警察赶到现场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细致的现场勘查和尸体检验工作。令人奇怪的是,房里除被害的兄妹俩的印迹以外,并无第三者的印迹。刘心源胸部有一深及心脏的伤口;他妹妹全身无伤,系因极度惊骇导致心脏破裂而死。”
“最先到达现场的人是谁?他们有什么发现没有?”何森两眼一亮,开始对此案产生了兴趣。
“最先到达现场的是庄园的管家珍妮小姐。珍妮一见这恐怖景象,也吓得晕倒在门旁。她醒来以后,说是看见一个黒色怪物飞向窗口。第二个到达现场的是刘心源的朋友,一个名叫文波士的年轻画家。他也说似乎看见一团黒糊糊的东西越窗而去。”宋斐律师说。
“那么,警察的见解呢?”
“负责这一案件的是我的朋友雷蒙探长。他了解这一情况后,又在房里房外仔细地勘查了一遍,仍然未发现任何印迹。死者的房间在楼上,窗口很高,窗外又无树木可供攀登,不要说是人,就是猿猴也无法越窗而入。再说,在沙捞越所在的加里曼丹岛上,也根本不存在他们描述的那种怪兽。因此,雷蒙探长认为那很有可能是他们在极度惊吓中产生的一种错觉。”
“难道凶手就不可以伪装成怪兽吗?”
“雷蒙探长也曾作过这种设想。但您知道,无论是人或是兽,都一定会留下自己的印迹,待人们闻声赶去才仓皇出逃,就绝不可能消除这些印迹。因此,雷蒙探长认定,凶手一定是在他们闻声赶到之前,就消除了自己的印迹,逃离了现场;而决不会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当然,从死者发出惨叫到人们闻声赶到现场,也不过短短一二分钟吧,凶手这种超常的快速动作,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唔,不错!”何森点头沉思地说,“看来这一案子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凶手作案的神速,并且没有留下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是的。雷蒙探长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侦探,曾经侦破过许多疑难案件。但这一次,他花费了许多时间,进行了不少调查询问,却连一点线索也寻找不到。罪犯简直就像是自空而降,又凌空而去,消失在空中了一样。”
“那刘心源的伤口呢,是什么凶器所致?”何森忽然又问。
“一种圆锥形中空锐器,一次扎入心脏,并将死者体内的血液抽吸殆净,连一点血滴也未溅落在地上。”宋斐回答。
“什么?一种类似注射器一般的杀人凶器?”何森着实惊讶了。他不觉双眉紧蹙,发出一连串的反诘:“天哪!一下子扎入心脏,那针头该有多硬,多长?人体内的血液少说也有几千CC,一下子把它抽尽,那针筒又该有多粗,多长?真能有这样的凶器吗?”
“雷蒙探长也曾作过这种设想。但他跑遍了沙城的医院和兽医站,都没有找到如此巨大的注射器。”宋斐律师说。
“退一步说,就算有那么一支独一无二,特制的巨型注射器吧,但罪犯杀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还要抽取对方的血液?再说,拿着那么粗笨的一件凶器,罪犯又怎么能行动如此神速,一箭双雕,除掉了死者兄妹,不留一点痕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在这之前,于小荻一直在旁认真倾听,不时作一点扎记。此刻,他见自己的老师又陷入苦思之中,便合上笔记本,提出一条自己的设想:
“老师,罪犯使用的会不会是一种新发明的什么飞行杀人噐?在科学高度发展的今天,完全有这种可能。也只有这样,才能把现场未留下任何印迹,刘心琴恐吓致死,以及珍妮小姐和文波士先生所见到的黑色怪物联系起来,得到合理的解释。”
“飞行杀人吸血噐?你是说一种新发明的,像无人驾驶飞机那样用电波遥控,杀人之后抽取回人体的血液,供研究试验或是医院输血用的飞行杀人噐?那么,发明并控制这一新式秘密武器的,必定是一个科学狂人,而刘心源兄妹则恰恰成了这个科学狂人的牺牲品……”
何森顺着于小荻的推测分析到这里,不觉哑然失笑,频频摇头说:“不!我们毕竟是在讨论现实中的案子,而不是在构思科幻小说。”
何森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忽然转向一直静坐在那里,未曾插嘴说过一句话的刘映华,说:“姑娘,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吗?比如说你那位远在南洋的祖父,以及远在美国的堂兄妹的一些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