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儿女亲家

　　中午下班，一个身影在吴惠眼前晃过———唐春燕，区委书记的女儿，溪桥公社总机话务员！她心里泛起了涟漪：这姑娘虽说长相平平，与儿子兴烨相比肯定不太般配，可是她年龄和儿子相仿，若想把书记的关系筑牢，这可是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有结成儿女亲家，才能让书记心甘情愿名正言顺死心塌地的为儿子办事。
　　可是要想达到这一目的，吴惠心里十分清楚，必须解决两大问题：一是唐书记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二是儿子会不会同意。她估摸着，春燕年龄越来越大，做父母的不会不担忧女儿的婚事，再说，这姑娘眼睛先天不足，让人看了老大的不舒服，他唐文林不是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样儿，能配上我们家儿子那是她的幸运。他妻子灯花更是既没长相又没文化，纯粹的农村土姥，能和我们家结上亲，那是她的福份呢！他唐文林何等聪明，只要我主动提出这门亲事，估计没理由不同意。
　　至于儿子的问题，她也在心里反复斟酌，倘若果真让春燕当他的媳妇，那是保准不会同意的，不要说儿子，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可眼下为的是什么呢？为的是儿子将来的前途呀，这一点只要把儿子点醒了，他那脑袋瓜子马上就会转过弯的，他会明白这是一出反串的美人计，反正眼下既没有拜天拜地，也没有宴请宾朋，等到出路有了着落，什么时候找个借口，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只要给儿子一个暗示，先定亲，以后再说呗！果然，不出吴惠所料，听了母亲的暗示后，儿子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表示任凭母亲做主就是。
　　自从得到儿子的准信儿，吴惠开始酝酿，怎样才能和书记说起这码事？吃罢端午粽，天气一天暖似一天。区里召开直属部门负责人会议，结束之后，吴惠敞着衣衫，特意胸脯颠颠地跑到书记的后院，正巧唐文林的妻子灯花刚从老家柳村来到溪桥，吴惠见了先是一愣，转眼间便笑呵呵地拉着灯花的手，两个女人说不尽的亲热。灯花沏上一杯茶说：“吴局长，你真漂亮，虽说四十几岁，还像花一样这么撩人……”吴惠红着脸，连忙扣起衣衫笑着说：“唐师娘，你尽拿人开心，都这么老了还撩什么人呀！”灯花一笑说：“不说不笑不成老少嘛！”
　　停了一会儿又说：“女儿亏你帮忙，在你那儿还请多多照应呀！”吴惠说：“唐师娘，这说哪儿话呀，春燕在总机工作认真负责，挺好的呀！”灯花说：“好是好呀，就是一天到晚跑不开，女儿这么大了，做娘的哪能不操心呢？”“噢，唐师娘是担心姑娘的终身大事呀！”
　　吴惠见灯花一下子说中了她的心事，接着话茬儿说：“这么漂亮的大姑娘还怕撩不到男人！”灯花笑着嗔道：“你这个局长啊，刚才开玩笑，现在说正经话呢，姑娘谈对象的时间都没有，还往哪儿嫁呀？”
　　吴惠见她说到了正题，故意吞吞吐吐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只是……不过……”灯花是个直性子，忙问：“什么只是、不过，大妹子，你倒是说呀！”吴惠更是支支吾吾的，撩得灯花拉着她的膀子摇来晃去地说：“大妹子，你有话就说呀，我是农村人，没花花肠子，巷子里扛木头———直来直去，你快说呀！”
　　吴惠见灯花真的急了，这才说道：“只是……我们高攀不上呀！”话音刚落，唐文林一脚跨进门问：“什么高攀不上，说给我听听！”吴惠见唐书记回来了，脸微微有些红说：“我和唐师娘正在拉家常呢！”灯花说：“我担心春燕一天到晚跑不开，没时间谈对象，吴局长说这事儿不难，只是高攀不上……”
　　唐文林笑着说：“是我们高攀不上局长?！”吴惠益发红了脸说：“不是不是，是我们高攀不上书记！”唐文林说：“你倒说说看，怎么个高攀不上？”吴惠见唐书记句句紧逼，心想反正要说，既然这样不如直接挑明了！她大大方方地呷了一口茶说：“唐师娘既然担心姑娘的终身大事，我倒想，我们家兴烨现在部队，年龄与春燕相差不多，不久退伍，若是你们不嫌弃，不若让他们结成连理，岂不是好！”
　　唐书记听了说：“此话当真？”吴惠见状，放下手中的茶杯，两眼盯着唐书记说：“什么当真不当真，只要书记不嫌弃，我们家兴烨与春燕真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不若订下这门亲事，省得师娘担心，也了却我们的一桩心事！”唐文林认真地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话，你得考虑好了。”吴惠显得更加认真地说：“我早就考虑过了，如果书记真的有心，正好灯花大姐也在，那就选个日子，举行个仪式，把这事定下来！”唐文林爽快地说：“好，那就选个日子。”“我看就是５月２８日。”吴惠见书记上了套，满心欢喜地选了个吉日。唐文林当然高兴，扭头问灯花：“你看呢？”灯花见女儿的终身很快就有了着落，心里格外高兴，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说：“好，一言为定！”
　　５月２８日这一天，喜来酒家的宴会大厅里张灯结彩，灯火辉煌，区委书记唐文林、灯花夫妇偕女儿春燕，一身新妆，喜笑颜开迎接宾朋。春燕这天打扮得格外漂亮，灯光下，微“斗”的眼睛似乎恢复了正常，一点儿也不介意。双方在媒人的祝福声中交换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点燃了鞭炮，众亲友开怀畅饮，从此，唐、杜两家结成了儿女亲家。
　　自从吴惠攀上了区委书记，两家结成了儿女亲家之后，吴惠有事没事就往书记家跑，有时候陪灯花拉家常，有时候陪书记谈部门间的事儿。唐书记见亲家母到了，总是热情接待，吴惠呢，于公于私，身兼两职。于私，是亲家母，可以谈谈儿女情长的事儿，于公，是区直部门负责人，汇报单位情况。比如村村通邮、通话的进展速度，各公社邮政建设中存在的问题等等，有时候碰上区长、书记参加县里电话会议，吴惠更是自告奋勇，调来技术员协助安装机器，调整线路，把电话会安排得井井有条，顺顺当当，区里领导们十分高兴。
　　秋后，区里召开农业生产现场会，唐文林想到开会的地点离老家不远了，亲家母几次表示要到老家去看看，不如让她参加会议，一来了解些农村的形势，二来顺便带她去柳村，双方走动走动，增加些感情也好。于是特意让驾驶员小吴关照吴惠参加会议。吴惠心里纳闷，农业现场会与邮政关系不大，何必一定要我参加？可书记特意关照了，只好去呀。刚散会，小吴再次来关照，让吴惠会议结束后直接上书记的小快艇，她心中更加纳闷，唐书记这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呀！直到人员散尽，书记上了快艇才知道，这儿离柳村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唐书记要带她回老家柳村看看，心头一阵狂喜，心想，别看唐文林是个大男人，可心眼儿挺细，考虑问题蛮周到的呢！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快艇犁开碧波像一条鲸鱼在浪谷中飞速穿行，艇后溅起层层乳白色的浪花。唐文林和吴惠并肩坐在艇后的座椅上，任凭河风吹拂着头发。两个人眯着眼在交谈刚才会上的内容，吴惠说：“刚才你对东堡公社秋收生产的批评是不是过火了？我还没看到你发这么大脾气呢！”唐文林笑了笑说：“工作不负责，难道不应该批评？”“不是不应该，若能讲究些方法岂不更好！”“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有时候响鼓也得重锤敲呀！”“这大概就是我们女同志的弱点，工作往往没有魄力！”“我看你们邮局工作蛮好的吆！”吴惠笑了说：“是你这亲家眼里看的好呗！”其实吴惠此时心里已经想到了儿子退伍后的工作，现在就我和他两个人，这可是谈心的极好机会呀！于是她话锋一转，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再好，太阳已经偏西了，让下一代过得好，那才是真的好呢！”唐文林一时没转过弯，问道：“下一代不是很好吗？”吴惠白了亲家一眼：“你呀，只顾工作，从来没想想儿子、女婿的事！”“哎呀，你这不是白操心吗，他们一个上学，一个在部队，不是挺好的吗？”吴惠微微侧过身，一脸微笑，两只眼睛紧紧地瞟着唐文林，盈盈地用小拳头在亲家肩上甜甜地锤了两下说：“你这是故意装糊涂呀，兴烨可能很快就要退伍啦！”“噢，退伍，好事啊！”“退伍了，还好什么好？”“不管在哪儿，都是为人民服务！”“没有工作，怎么为人民服务呀？”唐文林笑笑说：“怎么会没有工作呢？现在每年都有招工指标，你还愁没工作？”“我担心回来后能干什么？”“具体干什么，要看当时招什么工种，现在一时也说不清呀！”吴惠悄悄将身子往书记身边挪了挪，撒娇地说：“反正我不管，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书记笑了：“怎么一家人说起两家话了，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他展眼看着吴惠那高高挺拔的胸脯，觉得这半老徐娘在河风的吹拂下仍然别有一番风韵。一旁的吴惠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书记的眼神，乘机将头倚在了唐文林的胸脯上。嗅着吴惠的体香，唐文林眯起双眼，想到灯花那模样，心头不免轻轻地叹了口气。吴惠见唐文林没有反应，索性伸出臂膀伏到了他的胸脯上。唐文林心头扑腾一跳，悄悄地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吴惠只好坐直了身子，可两只肉拳头却像雨点似地落在了唐文林的肩头上，一叠连声地娇嗔道：“你坏！你坏！”
　　快艇乘风破浪，一路向东飞速前进，伴着飞溅的浪花，吴惠的心潮起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