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园】做个不识字烟波钓叟
在办公室忙乎了半天,腰酸背痛。便与宪章君漫步到南湖边山林里放松一下。
老天有些不爽,阴沉沉地下着毛毛雨。湿漉的林间小路,水泊将我的身影拉瘦,影子浮在上面有点人在江湖的感觉,雨滴湿了衣服,鞋也因吃水变得沉重,只得返走平坦的水泥路。路固然康庄平坦了,车多行人也多,却也失去了树木花鸟拥簇的那份幽清。
阴幕裹住中午的天光,天地寂静得如青衣老尼在佛座前默祷。低压的云夹着雨雾,将湖岸扯得遥远迷蒙,三山剪二水,模糊的影子把水染成深沉的暗青色,难以分辨出是山是云。南湖在风细柳斜中细细地翻着阴郁的心事。老树止不住地滴着水珠,酒家在它的下面摆上几张木桌,稀拉几个客人,只占了数座,一时生意淡淡的。
涕泪的痕迹,满布在空中水上,已经分不明春和夏,虽然已经是孟夏月令,依然留着春梦。雨的涰泣细诉,有落花有意的况味,还噙着流水无情的无奈,凑近我的魂魄私语道:“春”!我原来无欢的心境,抵御不住这样温婉的浸润,也就开放了连日间所积受的忧郁,又是一番春意!
与宪章君择了张临湖的桌子坐下,要了几碟下酒菜,端盅小酌。天已休止啜泣,挂泪的云还疏松地挂在昊天,露着些哑灰的微光。一艘小艇飞掠水面而去,扯起成雪鳞一样的长练,直联水天尽处。山脚水边柳树下,老者披着雨衣,朝着无垠的湖面,抛出丝竿,仿佛一湖薄烟被他钓起。原以为这是绝静之处,忽地几声啁啾,树林蓬动落下水滴,是芳树起了柔情,为树下闲人清洗心思?有何不可,春天的原故,众物都生情丝。
光景实在诱人,此时无诗岂不辜负了一番天地赏赐予我的美意,我击盅呤诗“黄芦岸白苹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却有忘机友。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候,不识字烟波钓叟。”宪章君摇头说,莫谈诗文,若不赏玩眼前风流,偏酸腐地往字句里钻,岂不是糟蹋了山水文章。
耳根清静地与天地山水神游,观湖听风听雨,遥念故友,默呤了几行小诗,不写也不寄,不需邮资,心到便成了。修得个好心情,心里空旷了许多,既忘记了自己的姓甚名啥,也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过什么忧乐似的,还忘记了隔这里几里之遥的古楼上,范夫子的“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之句。随着烟波而翻动喜好,由着环境来定夺忧乐,伴着感觉哭哭笑笑。
素衣少男少女端盘从眼前走过,他们手上戴的佛珠却是木珠子串起的,我心里感叹,这湖山水木也能变成护身符。他们的身上比别处的人多了一股山林的香味,水的清丽,步履轻快,脸露着青春的笑容,大约是受着这绿水青山的庇护和滋润的缘故吧。
蓬起一阵小喧闹,隔桌来了一对夫妻,男人笑呵呵地点酒菜,烈酒、大肉。女人嗔怪着从男人手里要过菜单,说道,就是不听话,医生要你少喝酒,少吃油腻菜。男人似孩童央求妻子,女人叹气将白酒换了啤酒。男人打着哈哈掌碗仰饮。看他纯然的眼色,仿佛人世就在碗里,能咕隆一声酒肉穿过喉咙,心思就安定了。他是干什么的,身体是否有病都不要紧,生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前吞,后仰。
风起了,夹着急骤的雨点,男人撑起伞,女人走到伞下,两人偎着从容走进了风雨里,白鸥从林中掠飞,落下一串惊啼。
绿树如烟,湖面白鸥飞歌。我知道了,这山水文章原来是要诱我入梦。那掌钓老者、那素衣男女,那夫妻进了梦,成了丽文诗句。我也循梦到水穷处,做个不识字烟波钓叟,傲杀那人间万户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