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味小记之一 ——我在逍遥津
素昔不惯出门,这一次,老师推荐我到安徽合肥发展。
临时买票,第一次坐了高铁,入暮时分上车,三个小时后,便到达了目的地。
有朋友来接,在一家土菜馆点了几个菜,算是接风了。餐馆装潢得颇有特色,墙壁、天花板一律木质材料,在灯光下闪着金黄的晕圈,带来古色古香的韵味,和我们长沙本地饭店的白色涂料墙、地板砖相比,自有一番风味。看他们牛肉蛋炒饭吃得正香,我满足地伸了一个懒腰,想:那窗外细雨微斜,霓虹高挂,是对我的到来在表示热烈欢迎吧!
第二日,雨洗碧空净,合肥的街道也散发出整洁柔和的色调。
来到老师家,年轻的师娘正在洗衣服,她圆圆的脸上酒窝里盛满笑意,嘴紧紧抿着,眼睛里透露出淳朴和刚毅。师娘看见我,忙不迭接过行李,边吃茶寒暄了几句,便一头扎进厨房忙碌开了。
一忽儿,厨房飘来诱人的香味,我提着鼻子使劲闻了闻,没猜出来这是一道什么菜,只仿佛中觉着有香菜的味道。少时,大小盘子端上来,我一眼就看见了正中间的那盘豆腐!
洁白晶莹的豆腐,在香菜的碧绿与辣椒的殷红点缀下更显清丽。尝一口,有点酸滑。因问是怎么做的?这算是合肥的特色风味吗?师娘说这是她自创的凉拌豆腐,张艳娜牌的,陕西口味!陕西人好面食,好醋,老师合家都是陕西人呢!我说难怪豆腐有点酸,放老多醋了吧!不过还挺好吃的!师娘有创意!支持艳娜牌凉拌豆腐!
师娘大眼睛眨呀眨的,开心地说:“这菜老简单了!你用开水过一下豆腐,放上醋、盐巴、香菜、鸡精、香油,再把油烧热淋上去呛一下就成了!营养美味还漂亮对吧!来,我们一起消灭它吧!”
酸、鲜、滑的凉拌豆腐瞬间被我一扫而光。
因事务需要,我终究在逍遥津安顿下来了。
合肥人杰地灵,名人辈出。五代十国的吴王杨行密、宋代清官包拯、晚清洋务派首领李鸿章、首任台湾巡抚刘铭传、世界著名科学家杨振宁等均出自合肥。而李鸿章故居就在逍遥津附近的步行街,与我的住所比邻而居。
逍遥津的地名语出《庄子》逍遥游。据说逍遥津是“三国故地”,在《三国演义》第67回“曹操平定汉中地,张辽威震逍遥津”中,罗贯中根据《三国志·吴志》中的记载,生动地描写了这一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并以一首“的卢当日跳檀溪,又见吴侯败合肥;退后着鞭驰骏骑,逍遥津上玉龙飞”的七言绝句,对当时的战况和情景作了生动记述。
合肥确实是一个有文化内蕴的城市,公交站名就显示着不同凡响的雅致。譬如牡丹园、飞凤街、小东门、百花井、教弩台等等,听上去就有一种典雅之美,仿佛每个名字中都蕴含着一个来历故事。
而合肥的人,他们自己说合肥人性情内敛,冷静谨慎;而慢慢地,我觉得,合肥人在含蓄理智的行事风格中,其实也不乏粗犷与豪放。我的这一认知,也与合肥风味小吃“手抓饼”有关。
那一天黄昏,城市刚刚燃起璀璨灯火,我从步行街晃晃悠悠往住处赶,在楼层转角处看到一位大妈在摊饼。我看着大妈从桶里拿出一张两面贴着纸的面皮摊在烧红的铁板上,正反两面煎得焦黄,然后往里面抹牛油夹火腿肠,卷起来“啪”斩成两截,利索地递给面前等饼的年轻人。
“你要来点什么?”大妈问我。
我正饶有兴趣地观察大妈的摊饼工艺流程,听问,下意识地反问:“都有些什么吧?”
“芙蓉蛋卷、手抓饼、香豆腐、龙茶……”
“刚才那个人买的是什么?”我的外号叫做“十万个为什么”。
“手抓饼!”
“多少钱一个?”
“荤的五块,素的三块。”
“什么称之为素的?”
“……”
“这是合肥的特产吗?”
“……”
“您是合肥本地人吗?”
“你到底买不买?”
“买!当然买了!那个,您做这个摊位多长时间了吖?”
“你是警察吗?!”大妈气愤地搁下工具,红色的鼻头在灯光下闪着亮光。
“当然不是了!”我看见大妈生气了,赶紧赔上笑脸,“给我来个素的吧!晚上不敢吃肉的。”
大妈抓出一个饼,三两下两面煎黄,两片青菜叶儿焙一下夹在饼中间,眼皮抬起来看我一下,问:“吃什么馅?”
“都有什么馅儿的呢?”
“辣的和不辣的,你可以选!”
“那个,搁点辣椒吧,我湖南人可以吃辣椒的……”
第二天,同一时间。
我:“大妈,给我来个手抓饼!”
大妈摊饼中。
我看到那边有煮熟的鸡蛋,问:“大妈,饼中间可以搁鸡蛋吗?”
“可以,你要吗?”
“不要。搁鸡蛋的多少钱?”
“……”
“这个手抓饼的馅儿,可以抹一点牛油吗?”我想到昨天那个年轻人要的饼是抹了牛油的,于是问。
“可以。你要吗?”
“抹牛油多少钱?”
“五块!抹牛油了?”大妈狐疑地看着我。
“不抹。”我笑着说。
“不抹你问作甚?”大妈的下巴不满地抬起来。
“了解一下嘛!”我尽可能笑得可爱一点,小心翼翼地问,“香豆腐多少钱一块?”
“五块钱一碗不论块!你要吗?”
“不要,我吃手抓饼就很好!大妈的手抓饼很好吃我喜欢!”
我看见,大妈的眼神忽然凝成了一段幽怨的寒冰,让我打了一个哆嗦……
第三天傍晚,我远远的就看见了大妈孤独的小推车。
“大妈,来个手抓饼!”
“素的?”
“嗯!”
“什么馅?”
“随便。”
“微辣?”
“好。”
“喜欢吃这个?”
“嗯!”
“觉得好吃?”
“嗯!”
“呵呵呵……”我的回答淹没在大妈的笑声中。
回转头,霓虹初上,车水马龙,此处正是逍遥津。我也笑了,为手抓饼偎贴的温度,也为这地方特色小吃和这群传承特色风味的人。
素饼微霜,惬意初尝。
架炉铁、不煲高汤。
渐圆圆饼,啧啧生黄。
忘时空过,云空转,日空长。
一声吆喝,响透云窗。
青青叶、卷起沧浪。
人间烟火,不独厨娘。
正皮儿薄,心儿嫩,味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