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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丧事(二)

作品名称:他走出大墙以后      作者:白大也      发布时间:2014-12-08 09:08:02      字数:5368


  2、尸体入村矛盾即起出难题
  
  六月六日,王玉生家的东屋中,用门板停放着王芳的尸体,尸体上盖着青单,上面压着铸铁犁铧散片子。尸体头的前面放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用碗装上食用油,放上一根用棉花撮成的粗绳,一个火团在晃动着,真象死者的灵魂一样站在那里不走。有一个碗中装了一满下小米,插着三个秫秸杆,上头有三个大棉花团,还抻出五六个犄角,表示到了阴曹地府的那边,还是丰衣足食,五谷丰登。另一个碗中在高粱米中插有三根香烛,燃烧着,青烟缭绕,徐徐上升,这三根香烛直到出殡一直是燃烧着,出堂前是不能灭的。还有几个碗中摆满了桃酥,橘子,苹果等供品。在靠前,一个瓦盆,用做烧纸装灰用,待出堂时要被打番之人一次摔个粉碎才好。
  “妈呀,妈呀......”小绣,小秃一边在瓦盆中烧纸,一边痛哭个不停。
  死者王芳的尸体刚刚停放好,满口答应不参与后事处理的娘家人在胖女人的带动下,开始在鸡蛋里面找骨头了。
  王玉生在院子里就被娘家的人们团团围住。特别是那个肥大姐在大声嚎叫中为王芳的死鸣冤叫屈,硬说是让她丈夫王玉生逼死的。在她的带领下,几十个不明真相的娘家人把死者丈夫王玉生推推搡搡的围着逼问王芳的死因。
  “王玉生你说,二姑奶奶为啥自杀而死?”
  “玉生你说,我妹妹,是不是你给逼死的?”
  王玉生被挤落的无奈,只能直说:“你们要是总问,我就告诉你们,王芳是搞破鞋被抓,她没有脸在这个世上生活了,才跳河而死......”
  “你胡说八道,我的妹妹那能是你说的那种人呢?你他妈的纯粹是瞎说......”娘家的肥大姐揪着王玉生不放,她一边恨恨地逼问着,冷不丁地冲着玉生就是两个大嘴巴,打得王玉生的嘴巴子立即红了五个手印,嘴角淌下了鲜血。愤怒的娘家众人连拉带拽的把玉生向屋里拉去,嘴里还一个劲地说着,“你的媳妇已经死了,她不能辨别了,你还侮辱她。你要为你媳妇的尸体连磕三个响头进行赎罪,嘴里还要说我有罪的话......”
  王玉生强忍着悲痛和冤屈,在娘家众人的包围纠缠中挣扎着,“我的媳妇王芳,不是我逼死的,是她没脸活啦......”
  王玉生还想再说下去,却被娘家众人不由分说地拉扯到堂屋,摁在地上,隔着卸下门板的门,给妻子的尸体跪下,人们教他咋说,他开始跪拜磕头,屈辱的开口叨咕。
  “不行,要大声承认错误才行”,胖大姐又吼叫了起来。
  此时,王玉峡闯了进来。
  王玉峡在院子里开始看到大哥被一帮娘家人围着理论着,也没有当回事,后来看到娘家人动起手来,他才推开人群,冲了过去,一把就把拉着大哥的娘家人们扒拉开。他口中喊道:
  “嗨!嗨!你们干啥?你们还动手,强迫让人磕头认错,哪有这样的道理,认什么错?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跟着瞎搅和。你们刚才是谁骂我大哥,还动手打了我大哥?是谁?为啥打人呐?有种你站出来。”
  被推开的娘家众人,看着这个足有1米8左右魁梧的男子汉,知道来者不善,都没有答腔,他们不知该不该回答,怎么回答。
  王玉峡瞪着眼珠子又吼叫起来:“我在问,是谁敢在这里撒野,凭什么打骂我大哥?凭什么在这里下跪,你们说......”
  这时,老支书冯石,治保主任何川怕出事情赶忙挤了过来,王家家族和村里街坊邻居的人们见这里发生了争吵,也都挤围了上来。
  王玉峡又怒吼了起来:“说!你们有事说事,是谁动手打人啦,干吗打人?”
  那个肥大姐无地自容,晃动着大圆脸蛋子,用手扶扶眼镜,从那肥厚的小嘴里挤出了猫一样的叫声:
  “嫩磨咋!是我打了我妹夫,是我骂了我妹夫,你算老几?你管得着吗,你?”
  王玉峡怒气未消,见是她这个乱世的母猪,顿时又添几分怒气,但是他极力控制着,开始平静地说:
  “我告诉你,你在这里放尊重点,我是你妹夫王玉生的老兄弟,刚从监狱里放回来还没有几天,是一个劳改释放分子,名叫王玉峡。这打人的事情是我进去前的家常便饭,我出来后这手还没有沾过人。我现在告诉你,这随便打人是犯法的,这正义还击是维护法律的尊严的,你知道不?我今天就要维护法律的尊严,惩处你这个打人的犯法恶女人。”
  玉峡的一席话把娘家的人全震住了,他一步跨过去,如老鹰抓小鸡,一把揪住肥姐前胸的衣服,只听那肥女人“诶呀”一声,小肥脚就离了地面,高跟鞋在地面上胡乱地捣扯着,撞击着地板,发出了啪啪的声音。
  肥大姐早听说过这个打架混世魔王,他打起架来不要命,更知道他的厉害,吓的她脸色刷白,咧着觜,哆嗦嗦地说:
  “诶呀!是婊弟回来了。我错了,是我出口不逊,带了脏话,我是一时心痛妹妹,气的糊涂了,才打了你大哥。请你放下我吧,我去给我妹夫赔礼道歉去。”
  玉峡一脸正气,两眼灼灼逼人,蔑视地说:
  “就你这三尺高,一身肥肉的女人还动手打人?我一下可以把你扔出一丈三尺远......”玉峡说着,一松手,肥姐她像个面团坠在了地上。
  肥大姐扶扶眼镜,在没有底气论理,更不敢在乱来,她乖乖地向妹夫赔礼道歉:
  “玉生妹夫,我打你打错啦,向你赔礼了。”
  这时玉生又摸摸嘴巴子,擦擦脸说:
  “她大姨王花是冤打了我,你们应该知道王芳是怎么死的,不是我逼的呀!亲戚吗,还是一家人,打就打了吧,也就算了吧,一会咱们商量一下后事的发送安排。”
  玉峡听了大哥的话也就不在纠缠了。
  
  娘家众人被王玉峡的自我介绍,和不怕事的劲头震住了,一时间没有在胡闹,但都绷着脸,没有商量事情的意思,肥大姐的打人和玉峡处置打人的情景,就象王八钻灶火坑憋火又窝脖,给这帮娘家众人的心里上打了一个发不出火气的闷棍。
  老支书对娘家的出尔反尔感到非常愤怒,但他在极力的控制自己,他知道,弄不好就会出事的。他对刚才玉峡的表现非常满意,他认为玉峡火候掌握的非常有分寸,但他还是不放心,他一定要控制好王玉峡。他把玉峡叫到一边,咬着耳朵嘀咕了一阵,玉峡点点头,老支书很满意,知道玉峡已经不是过去打架生非的混世魔王了。
  王玉峡一挥手,家族众人和左邻右舍几十号人都撤离出来,该干啥干啥去了。
  张广播和娘家的人又理论了起来,他们对嚷了几句,张广播被老支书骂跑了。
  村干部在耐心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王玉峡等家人强忍着悲痛,还要照顾着到处找事的娘家的人们,尽可能不发生冲突,以把后事顺利办完为好。
  夜幕降临了,折腾够了的娘家人们,戴着一身的疲劳,怨恨和悲痛,回去向王芳的父母复命去了。小老姨王轩没有走,她说要照顾姐姐的两个孩子。肥姐载着满脸的羞愧和不满,加在娘家的人群里,跟着悄悄地滚动着。
  
  次日,王芳娘家来的人多了,有三四十人,肥大姐穿了一身黑色连衣裙活动在人群中,他们改变了方式,除对后事积极参与外,有一些初来的个别人还七嘴八舌地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找毛病。其中,有一个中年男胖子极为活跃,看面貌不象农民,据说是个在县城某公司上班的一个混世魔王,他抽着烟到处鸡蛋里找骨头的挑事,这不行,那不对,他又指着宅子向玉生说:
  “这宅子不好,前后都盖上房,倒房比邻居家的高,今后村里还要死7个人,邻居也要死……如果给我666元钱,经我看看风水,调试一下可逢凶化吉。”
  王玉生瞪他一眼,没有理睬他。
  张广播本来就对玉生家这个高出他家的倒房不满意,听了这个人的话后,心里一动,但她不信迷信,很快就明白了,他这是在挑拨玉生家和村里人们的矛盾,挑拨和破坏邻里关系,为丧事活动添乱。张广播心里明白,索性也想和他逗逗闷子,便凑上去说:
  “嘿!算命的先生,我是他家的东邻居,你说说咋调试能辟邪不死人?”
  这个人口吐着唾沫星子,一看有人上钩,更加手舞足蹈地白呼着,信口雌黄地说:
  “您想长寿,就请拿肉,您想消灾,便拿钱来,您如果拿666元钱,我就给你指点指点。”
  “放屁,有钱也不给你,你不要胡说了,你在要钱,我就叫派出所抓你。”
  “我不是真要钱,我是说......”
  “你别瞎说了”张广播知道他是嫌事不够乱,在瞎搅和。
  狗胜不知啥时也挤了过来凑热闹,他高声嚷道:
  “嘿!嘿,算命的,你先别说死人的事,你就给我算算,啥时间能说上媳妇,我爷爷啥时候还能活过来?”一句话逗的大家哄堂大笑。
  那个人也知道是在挨涮,蹦棱着脑袋,乱起着秧子,胡说八道着:
  “这个好说,只要你不吃不喝盖新房,生着法子赚大钱,老婆一大串,就在你身边,要想怎么办,你先请我吃吨饭......”
  “你要吃饭很容易,先到你妈那去放两屁,你要赚钱也不难,再到你娘那去洗洗脸......”狗胜列着嘴和那人吵吵着,搅和着,有意逗着看热闹的孩子们一阵阵的大笑,以缓冲对立的情绪。
  老支书一直守在这里观察着动静,他不放心王玉峡等家里人是否能控制住情绪,生怕节外生枝,出什么意外。还好,王玉峡只是在院里转悠,他强忍着心火,没有理会那些找茬的人,心想,就让他折腾吧,任他胡说八道,只要王家不答茬,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这时,老支书找到娘家的大哥,同他商量说:
  “小秃他大舅,有个事跟你们商量商量,快中午啦,娘家来了这麽多的客人,你们商量一下,我们红白理事会已经安排了劳忙的人了,您看,就在家里吃饭行不行?只是条件是差点,在饭菜上决不亏待娘家的客人。”
  小秃大舅点头同意说:“行啊,吃饱就行了。”
  正说着的时候,那位肥大姐走过来问:“吗事?吗吃饭?”
  老支书又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便,那位肥大姐不干,她哭丧着脸说:
  “我妹妹走的惨呐,她现在死啦,我们就是客人了,这第一顿饭还是去饭店吃的好些,对吗!老书记?”
  老支书又说:“我是门外人,我的意思是能给你妹夫省点就省点,孩子还小,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呐!”
  “不行!我妹妹都没了,省下钱还有什么用!”肥大姐的细眼里又掉出了眼泪,哭着大声嚎叫着,“我的妹妹呀......我的妹妹呀......”她一边哭着,还一边跺着双脚,脚上的高跟鞋把地面戳了好多的窟隆。
  “老支书,您别说了,咱们办,一定不要亏了娘家客人。”站在一旁听结果的王玉生怕在出什么事端,他委屈求全地说,“老支书,何川大哥,你们村干部中午也一起去饭店吃吧。”
  老支书听完玉生的话,摇摇头回家去了。
  中午七八辆出租车拉着娘家客人去10里外的大吨镇的一个饭馆吃饭。
  6桌酒饭由玉风、玉玺、玉玺老叔、玉峡和玉勇等人陪着,好烟好酒,热情待客,饭后一结帐,这顿饭就花去2300元钱。
  娘家人吃饱喝足后,又开始了挑动事端,肥大姐找到玉生,提出了更严峻的条件,她要求死者的全家及70多岁的永旺老叔、老婶,玉风大姐,妯娌陈苓,凡是参加家庭会议的都必须在出殡时,面对全村乡亲在灵前磕头认罪,签字画押,村里盖章,写下因召开家庭会议解决王芳的作风问题不当而逼死了王芳,否则尸体不许火化,更不许出殡入葬。
  老实的玉生,强忍心中冤屈和恼火,想及早处理后事,好把媳妇尽快安葬,就与娘家人写下了纸条。
  娘家的肥大姐接过纸条,看了看说:“不行,吗玩意,为吗不加盖村委会的公章?”
  王玉生品尝着这个苛刻的条件,心想,如果答应,就必须同老叔老婶和大姐商量,他望着那在也不张狂的妻子的尸体,又一次嚎啕痛哭,他高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
  “媳妇呀,王芳啊!不是都说好了吗?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你咋还选这个道走哇!你不该死啊!你再睁眼看看,你的儿子小秃才8岁,女儿小绣才9岁,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啦……你让我该怎么活呀!……”
  撕心裂肺地哭喊声,没有打动娘家的这位肥大姐,却打动了家族唯一的长者王永旺,年过七旬的王永旺面对玉生侄儿媳妇的突然死去,更是悲痛欲绝,干枯的黑色面庞上总是躺着泪水。此时此刻,老人的心情何等滋味,他心里最不好受,他觉得侄媳妇的死他有责任。他叫着侄儿媳妇的名字在哭喊着,在忏悔着,在申诉着!当他听到娘家的要求后,却高兴地全部答应着说:
  “行,我的侄儿媳妇啊!出殡时,老叔别说给你磕三个头,如果你能醒回来,我给你磕三百个也不算多。”
  老人两天来,饭吃不下,觉睡不着,他和死者的亲爹娘一样悲痛,只是多几句忏悔,多几句申述。
  这一切被王玉峡看在眼里,他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平静地说:
  “给我纸条,我去村里盖章去。”
  他从肥大姐手里要过大哥写好的纸条后,把写好条件的纸条撕个粉碎,抛向了天空。
  肥大姐见王玉峡撕了纸条,还攘向空中,顿时火冒三丈,但她不干盲动,气的向皮球一样在地上蹦了两蹦,拔出高跟鞋,扔下一句很有分量的话:
  “不答应条件,别想火化,咱们走。”
  黑色布包裹着的肥大姐一挥手,一个肉球滚动了起来。在晚霞光辉的照射下,有如一个黑色屎壳郎在滚动着,娘家众人跟随着她拂袖而去,离开了百家庄村。
  小绣的老姨王轩还是没有走,她要陪姐姐,她要照护两个孩子。
  王芳的俩个孩子跪在妈妈的尸体前,小秃、小绣一边烧纸一边哭着妈妈。哭着,说着,喊着,叫着。泪流满面,看了让人心疼。
  小绣老姨王轩擦着眼泪也蹲跪在她姐姐的尸体前面,和两个孩子一起烧纸,一起流着眼泪,好一会,她才把两个孩子拉起来,进到里屋,站在王芳的尸体旁边,静静地守护着这个干裂脾气自杀而死的姐姐尸体。
  王轩和小绣还是不停地哭泣着。
  
  西屋里面,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冯石,治保主任何川,与红白理事会成员们在召开会议,重点研究火化一事。村干部预感责任重大,最后一致认为王家族召开家庭会议,是老者对王芳的正确引导和教育,并且是奸情暴露以前,王芳之死系偷情暴露后自杀的,属个人行为,应个人负责,娘家提出的条件毫无道理,不能接受。
  王玉勇对玉峡大声的说:
  “三哥,如果大嫂娘家再来胡闹,我们就把他们轰出去!他们不叫火化,就强行火化,他们拦截,我们就揍他们,弟兄们咱们准备家什去,明个非把那个肥姐打趴下不可。”
  老支书等村干部意识到,这起丧事事情重大,由此所产生的矛盾纠纷非常扎手,弄不好就要出大事,最后大家商量,应立即报告镇政府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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