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借一朵时光的闲情(散文)
日子日复一日,流光年复一年,仿佛每一天都在重复。人还是那人,日子也还是那日子。朝来的晨曦又岂是晚归的云彩?昨天的飞舞流光焉能还是今日的小酌怡情?
静依窗前,猛一抬头,就看到了河堤上那几棵高大的银杏树。苍劲的躯干,流畅的线条,风霜的骨胳,一树的繁枝茂叶,正以朝令夕改的速度,蜕尽生命的华彩。一片片叶子,从不同角度,呈现着沧桑、凝重,同时布满萧瑟与苍老的味道。
这深秋的叶啊!只待一阵风来,最后一次掀起她们的裙角,踏着一曲离歌的旋律,或狂乱,或安静,或坦然,与天地,做最后的告别。
银杏叶子非常漂亮,外观上就像是一只只蝴蝶,每到秋深叶黄时,那一树树的叶子,黄得赛金,风一吹,一片片的叶子,就像是千万只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那场景,甚为壮观、华丽。
不必追问叶子的离去,是树的不挽留,还是风的追逐。
只需,静静聆听,风过午夜,旷野寂静,唯有那风卷黄叶的音,还在低吟浅唱。仿佛偌大的舞台,台下的观众席位已一一抽空,而优雅的天鹅湖舞曲,悠然响起,美丽的天鹅踮起脚尖,于拉开的重幕之前,静静起舞。腾空、转体、劈叉、踮足,一羽霓裳,薄如纱,轻如燕,娴熟地穿越在湖面,凌波如仙,飞去来兮。不为任何的喝彩,只为这静静的湖光山色,水温山柔;只为这如水的凝霜月华,霜白月淡。
贝叶千千,翠华如盖,终究是要随季风而去。在季节的长廊,所有的红肥绿瘦,姹紫嫣红,不过就是一程风景,一季花灿。不管曾怎么样的万般风情,千般姿色,芳菲殆尽后,所有的锦瑟瘦成枝头那枯叶,是离别,也是尘埃落定。
一枝叶,从春的怀里醒来,历经夏的绚丽,秋的饱满,至最后的从容离去,也不过一朵时光的距离。一朵时光来时,灼灼其华,去时,寂寂无声。这份淡然,这份镇定,想来,已然高出了生命本身的意义。
恰似人到中年,经历了年少轻狂,激情澎湃,一切看得淡然了。也许外表依然瘦弱纤细,而内心,凝聚的那股力量,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坚韧如钢、坚硬如石。也渐渐懂得,世间万物,都会各得其所、各有所安,不必为这飘落的千千黄叶,感怀伤情。
杨绛先生在《一百岁感言》说:我今年一百岁,已经走到了人生的边缘,我无法确知自己还能走多远,寿命是不由自主的,但我很清楚我快“回家”了。我得洗净这一百年沾染的污秽回家。我没有“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过平静的生活。细想至此,我心静如水,我该平和地迎接每一天,准备回家。
大家就是大家,看什么问题都比一般常人深刻、通透。就连死,也看得这样云淡风轻,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明白,这陌上千树万树的飘叶,也到了回家的时刻。想来它们的心情,也与杨绛先生一样,淡定从容,平和安祥,不伤不悲吧。
是啊,谁不曾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谁不曾期盼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生死也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集中到某个人身上,得到爱情未必拥有金钱;拥有金钱未必得到快乐;得到快乐未必拥有健康;拥有健康未必一切都会如愿以偿。
付出与回报之间,永远不会成正比,最后的最后,一切得到终将如深秋的黄叶,纷纷化为尘埃,只留香如故。
这样安静的午后,让音乐随意流淌,我心素已闲。看萧萧贝叶,舞翩跹,且,借一朵时光的闲情,煮一壶清水,取七八朵菊花,于不太精致却晶莹剔透的杯中,冲一盏清香的花茶。
掌心,一朵朵的白色菊瓣,因失去水份而泛起隐约的黄。我在想,是谁?穿行在垄垄缤纷的菊园,将那初绽的花蕊,于欢声笑语间,利索地采摘。花叶分离的那一瞬间,那朵朵花,可曾有过挣扎?那采花人,可曾生过恻隐之心?
经采摘的菊花,交给阳光、交给季风、交给岁月。那些被风干酿制的菊花,枯槁、失色,皱成岁月的模样,依然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我知道,她们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在等一场沸腾的时光。
于这个层林尽染的季节,又是菊香漫漫。我,用一腕温凉,一念虔诚,静静取出数枚菊花,连同那一捧阳光,也许,还有一袖的心愿,纷纷浸泡在素色的杯中。
看朵朵菊花,在水中沉浮。任一朵时光,热了,又凉了;香了,又淡了。
伊人,把自己泡在一池浴水中,旁边放着刚沏的菊花茶,只向时光,借一朵花开的闲情。静静地听音品茶,不必向岁月打捞过往,所有的过往都是昨日残茶,再品也不是当初的味了;不必向远山追问鸿雁,谁又将指间柔情织成密密麻麻的锦书;更不必向流水叹问千千乱红去向何处,试问无情还是有情。
面对手中的一盏热茶,清香四溢,温煦如阳。朵朵菊花在水的滋润下,绽开纤细的花瓣,变得生动,变得轻盈,变得光泽。我只需,轻轻,捧起那杯,一饮而尽。如同饮下时光,饮下时光中的种种闲情逸致,饮下生活的百般况味万千纷扰。
黄叶未尽,时光已凉。满大街的人,无论老少,穿针织衫的、穿防寒服的、穿夹层衣的、穿羽绒服的,不一而论。做为服饰文化代表的女人,在这萧萧秋日,风衣的、裙装的、短裤的、丝袜的,应有尽有。女人爱美是天性,既要风度也要温度,无可厚非。假若世上少了女人这道千娇百媚的风景,无法想像,我们眼里的世界,有多荒芜与苍白。
这年头,已经不能单从服饰来判别季节。服饰是潮流,也是时光用来别在人们胸前的一种标识。不同的人演绎了不同的服饰文化,或雅或俗,或简或繁,并存于这个社会。
街道旁的梧桐树,就像一位满目风霜的老人。斑斑皱褶的枝干,挂着疏稀的叶子,不时有坠叶纷落。那叶子,就轻轻渺渺地落地,匆匆的人流,冷冷地走过,谁也没有闲情顾得上看她们最后一眼。
人们太匆忙,谁有心思在意这些枯叶坠落的心情。一片又一片的叶子,相继着飘散,根本不知,哪儿才是最后的栖息。这样也好,任意东西,不问归处,何偿不是一种洒脱?
穿行在朝来晚去的人海中,已然感到,那初冬的风,挡都挡不住,从衣领直往里窜。岁月不饶人啊!再也不敢逞强,再也不敢与岁月对抗。只得乖乖地系好围巾,捂紧领口,让冷风无机可趁。
日子真是经不得混呵。眨眼,又是一年。岁月不饶人,时光面前,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输家。
谁能经得起岁月的兰舟催发而无动于衷?谁能经得起年轮无情地辗压而毫发无伤?
断然不再是青春年少,褪去了激情与嚣张,磨平了浮躁与桀骜,沉淀出岁月的琥珀香,淡定从容间有了秋叶的平和与沉稳。秋叶,静静地站在枝头,饱满地轮廓,清晰的脉络,是饮泣沧桑之后的凝练,也是生命最后的风骨。
在这个萧条的季节里,借一朵时光的闲情。看层林染霜,看枫叶舞情,看蒹葭水湄,看寒潭孤影。用一盏菊花茶的香,温暖时光,静静地把一朵时光,摇摆、辗转、掂量。
用山作笔,掬水为墨,以叶代字,勾勒一幅淡淡的水墨。始终愿意相信,时光是用来享受的、浪漫的。
人人都叹,长的是人生,短的是欢颜。何不在苦难的人生,适时借得一朵时光的闲情,用来享受逍遥,用来奢侈一回。
那夜,夜半醒来,无意识地往窗外一看,蓦然看到银盘样的月亮,高悬在丝绸一样的苍穹。天幕上零散的几粒星子,已经睡了,只剩微弱的光辉,守着月亮,俯瞰着夜色深笼的世界。
夜,如此安静,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没有喧嚣、没有鸟鸣、没有汽笛,只有月亮,温柔如水、恬静如诗。月儿,像母亲怀中的婴儿,散发着迷人的气息,任内心再怎么动荡不安的人,也能静下来。
那月光,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月华裹着夜,以无尽的温柔呈现一种震憾的美。让心不敢狂跳,不敢有任何不洁的想法,只愿静静地与月华融为一体,感受这份无边无垠的美。
这静谥之美,从发端一寸寸渗入四肢,流经所有的脉动,至每一处肌肤。沐浴在这圣洁的月华中,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轻盈如飞羽,干净如琉璃。心中所有繁芜被轻轻涤荡,只有一颗如水的心,与月华遥遥呼应。
我想,此时的月亮如此温柔,如此宛尔,像一首抒情诗,怎么吟唱都是绕指柔。此时的月亮又如此寂寞,所有的心事都已启开,只待一阵清风,捎来远方的鸽哨,便可把那寂寞,洒向万里疆域。然后,轻扬一弯迷人的笑,于两颊嫣红处,醉成深深的酒窝,只等,一唇缠绵,一指柔情,便可旖旎千里原野。
夜色迷离,月华迷离,连同那阵阵夜风,都变得迷离。想,这样的时光,若能月下漫舞,清风一曲,浅酌半盏,定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若是能,遇得一方荷塘,落坐于石凳上,甚至不必语言,只需要并肩而立。看一池残荷,于月色姣姣中,风骨清瘦,欲言又止,无语也胜千言。那零星的蛙鸣,便是这天地间最美的音符了。
月弄花影,竹过风声,那是多么久远的梦境了。
拥挤的人生,逼仄的空间,忙乱的生活,让我们已经忘记了一些梦,曾如此真实地拥抱过我们。每日忙于生存、忙于奔波、忙于工作、忙于杂乱,是不是?也应该,偶尔停下来,听听我们的心,看看我们的梦,在说什么。
记得那日看到一段话:看一样的景,春夏秋冬,芳菲,白雪,但来路去路,深心独往,静赏一分美,时时眼中有风光。遇一个人,见惯眉眼唇齿,过惯平常朝夕,若愿每日,细数喜悦,便能走一路桃柳明媚,秋水清和。
是呵,心不藏尘,万物在眼里都是静美的。一叶一花、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大自然最厚实的馈赠。走平常路,赏平常景,生万般情,念,春草样茂盛,风景,一路滋生。
冰心说:假如生命是泛味的,我怕有来生。假如生命是有趣的,今生已经足够了。是啊!倘若生命像一杯死水,寡淡无味,抑或像一堵残墙,斑斑裂痕,这样的生活越长越可怕,不是吗?倘若生命生动有趣、盎然多彩,每一季有每一季的花开,每一程有每一程的山水,那么拥有此生,已经足够。
不经意间,年轮已悄悄为我们刻上了淡淡的岁月印迹,增添了流年的风霜。看着镜中的容颜,蓦然惊首,人已中年,心已如秋叶,祥和静美。
在这流年的秋水长天,我想,用一份诗意,借一朵闲情,涂一笺幽香。只为留住那千千贝叶的风情,留住那月华如水的温柔。
岁月忽已老,芳菲不堪留。于这匆匆忙忙的浮生,借来这朵闲情,听风萧雨,阅山读水,品茗自酌,拥抱夜色,拥抱月光,拥抱自己。
且许我,借一朵时光的闲情,携恬淡的心境,在俗世中寻一方幽静,一处雅致,把光阴过到清宁。不惊艳、不忧怨,安暖、淡泊,亦如那透明的素色瓷杯,那杯中的菊花,素到极致,雅到极致,无惊无扰,不怨不悔。
所以公子也别客气了啊,这般赞许,我虽然汗,却暖暖的。
好啊,这杯红酒,干了。
祝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