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巢随笔】爱与恨(三则)
【棒打鸳鸯】
在老病房区,俺与某师X副参谋长住隔壁,部队当时称副参谋长为9号首长,因此大伙都尊称他为9号。9号系胃出血大部切除,住单间,吃营养灶。身体虽然瘦弱,精神却矍铄,管闲事还有点不近人情。
和我同住一室的L排长,系9号所在师的干部,也是胃出血大部切除,高挑个羸弱得像一根竹竿。那时候部队医院还不完全开放,地方上的老百姓看病要通过关系才能入住。
一日,对面病房住进一位来自地方的少妇,长得不算太漂亮,但穿衣打扮,尤显丰腴迷人。如此性感烈火的女人,偏偏找了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副獐头鼠目相。面对女人的颐指气使,那男人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窝囊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目睹此状,L排长醋意大发,哼鼻子说:“他奶奶的,这就叫好汉没好妻,赖汉寻个花滴滴。”
青春女子耐不得病房寂寞,寻个借口常到对面病房来串门,浅笑软语,招惹的清一色光头兵想入非非。一来二去,那女人跟L排长混熟,俩人经常并肩散步,低头耳语,这让思想传统的9号看着极不顺眼。
后来,女人的妹子到医院看望姐姐,女人就将和她长相酷似的妹子介绍给L排长,二人很快打得火热,出双入对。干部谈恋爱,要说也算正常的事,错就错在L排长被爱情烧昏了头,住院期间夜不归宿。
部队医院也是一个集体,每个病区都成立有临时休养连党支部。9号担任我们病区的党支部书记,每天组织政治学习。部队规定,伤病员出院归队时,休养连都要填写个人在此其间政治表现的鉴定书,用信封封存发往所在部队。
L排长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就向休养连请假说,豫南老家有急事,需要请几天假回去处理,随后便销声匿迹。隔两日,听见9号悄声冲休养连连长说:“这小子哪也没去,肯定就在这座城市。”
几天后,L排长归队”,9号立马找他个别谈话,旁敲侧击,诈出实情,确系和病区对面那女人的妹妹搞在一块。9号通知师里来人,匆忙为L排长办理出院手续,将其带回部队。
后来听说,L排长为此受了纪律处分,恋爱的事情也随之告吹。
【离婚申请】
军分区的Z干事与我是邻邦县的老乡,文革时期入伍的老兵。正值当打之年的Z干事,却身患肝硬化住进医院,癌变到了晚期,铮铮硬汉被折磨得摇头痛苦。
文革后期,Z干事在地方支左时认识一漂亮女子,长得如花似玉,风姿绰约,二人遂海誓山盟,结为夫妻。女人随军安置工作,一拉茬生下两个女孩,因超生让男人受了处分,仕途就此搁浅。
Z干事脾气倔,性如烈火,说话掷地有声,腹痛伴随着便血,咬牙暗自承受痛苦,却极少发出呻吟。
住院初始,漂亮媳妇还经常拉扯俩女儿到医院看望Z干事,俩人相视而坐,各自板着脸,少有温情。时间长了,媳妇探望的次数逐渐稀少,每次到医院来都阴着一张脸,让Z干事看得心烦,话语戗茬,常常闹得不欢而散。
Z干事知道我肚子里有点墨水,一天晚上,趁其他病号吃罢饭出去散步的时机,求我替他修改一份离婚申请。这份离婚申请是写给部队党委的,Z干事从参军写起,详细叙述了自己与妻子由相识到结婚的全过程,最后总结出一句话:“婚姻不等于爱情,坚决和妻子离婚。”
瞅着那几页白纸黑字,句句字字沉甸甸的,让我心生酸楚,两眼泪汪汪的不忍视,好言相劝Z干事就此作罢,可咋说都不顶用。
时隔几天,Z干事因大出血抢救无效,婚没离成,怀着深深的幽怨撒手人寰,让人伤感不已。
【倔犟副科长】
我们师后勤部卫生科的Z副科长不知道患了什么病,看上去身体白白胖胖,胳肢窝却夹一根竹竿棍备用,平常走路也很少使用。Z副科长是医院里的老病号,也是病区有名的倔老头。
疗养之余,Z副科长喜欢下象棋,时常串门找我杀几盘,却输多胜少。每次下棋,我悄悄将一匹马跳在中间,故意走一步相飞卒,引诱Z副科长的车杀过来,跳马将他的车吃掉。Z副科长连连悔棋,嘴里嘟囔说:“你小子忒精,欺负俺一只眼看不见。不算,重来。”
开始我以为Z副科长撒谎,明明看见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怎么会瞅不见那么大的棋子。因此便故意试探一下,发现他的右眼确实有问题,连医生也弄不清楚究竟患了什么病。
几个月后,Z副科长走路颠颠的出现异常,说话语无伦次,明显的智力下降。不知是何原因,Z副科长住院期间,始终不见他家属和孩子到医院探望。
一天上午,他苦着脸找到我的病房说:“伙计,帮我写一份离婚申请。”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半百的人啦,离哪门子婚呀。他却不依不饶,缠着我一个劲儿直哀求。
古人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任他磨破嘴皮,我却不为所动,惹得他咬牙切齿,抬手指着鼻子破口大骂:“妈的你小子不是个东西,这点忙都不肯帮老子!”然后悻悻甩门而去。望着Z副科长那孤独佝偻的背影,我一时语塞,半天回不过神来。
当天上午,一向泡病房的Z副科长,找医生坚决要求出院,回家处理婚姻问题。
未几,从部队传来噩耗,Z副科长驾鹤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