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忘记了你是如何登场，是粉墨是盛装，是低调是飞扬？我只知道你的影子从此刻在我的心田，我的眼泪为你灌溉，我的思念为你光合。无论嘴角上扬，还是热泪盈眶，那都是因为我在想你；我想你就在时时刻刻、随时随地；头发雪白、身子弯曲。
　　 ——题记
　　
　　 『一』
　　 陈玉灵又在叹息，她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这声叹息是因为她在愁儿子小杰找对象的事儿。其实小杰也没多大，也就二十四岁，去年才大学毕业。
　　 陈玉灵是个人民教师，从十六岁初中毕业就开始教学。儿子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她的学生。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儿子都大学毕业了，她也老了。她就一儿一女，俩孩子都是她的宝，儿子该张罗对象了，女儿还在读高中。就是因为给儿子找对象，才让她发愁。丈夫个子偏低，儿子也只有一米七五，她想给儿子找个个子高点，身体壮点的姑娘，希望她进门就能给她家挑起担子，立着家门事儿。可是儿子喜欢身材苗条，小鸟依人的姑娘。
　　 她对儿子讲：“个子高点的女人好，力气大，走路快，干活有力气，咱家那几亩地，还不够她一人干，咱都不用下手了。”
　　 小杰说：“妈妈，你不用给我找媳妇，你买一台拖拉机就行了。”
　　 儿子说得不热不凉，不急不缓，想反驳都找不到理由。自己托了那么多人，给儿子介绍对象，儿子足足见了二十多个姑娘，就是没对眼的。她看着每个姑娘都不错，都符合她的条件：个子高高，身体壮壮。可是儿子对这类姑娘好像有过敏症，扫着这样姑娘的影子都想拔腿走人。陈玉灵愁得慌，丈夫却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该放手时就放手，否则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是陈玉灵就是放不开手。她想起娘家兄弟媳妇儿秀英，秀英话不多，性格沉静，温柔娴淑，眼光很好。
　　 “秀英啊，给你大外甥操点心吧，我就信你的眼光。”她开门见山地说。
　　 “好的，我心里知道这个事儿，慢慢凑吧，婚姻大事儿，着急不得呀姐。”秀英不紧不慢地说。
　　 “你心里就没个合适的人选吗？秀英啊，咱都一家人，你给我说说，有没有你认为合适的对象啊？”陈玉灵还是不死心。
　　 “要说吧，还真有一个，只是姻缘这事儿吧，还得看缘分，再说了我看上的姐姐不一定看得上，我感觉她不符合姐姐的条件。”秀英试探着说。
　　 “哪个方面不符合呢？身高吗？还是体重啊？”陈玉玲赶紧问。
　　 “我手里头还真有个媒茬儿，姑娘个子倒也不低，就是瘦，没做过力气活儿，性子柔和，估计没法替姐姐立起家门事儿。”秀英再次试探。
　　 “那就别说了，我想找的儿媳妇儿，第一就得能给我立着门事儿，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陈玉灵一口回绝了。
　　 秀英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说话够小心，没直接告诉大姑姐那个姑娘是自己的亲侄女儿，否则才叫难堪呢。
　　 『二』
　　 秀英有仨孩子，到了秋麦农忙时，就顾不过来，婆婆一把年纪了，身体也不好。娘家哥哥心疼她，一到这时候就让自己的女儿、秀英的大侄女静羽给秀英来搭把手。静羽十九岁了，初中毕业就回家了，她平时没事儿就给村东头一家作坊织窗纱。
　　 静羽很乖巧、文静，做事儿特别麻利，加上心灵手巧，模样俊美，很受姑姑的疼爱。她和姑姑特别亲，和姑姑的话特别多，有什么心事儿都告诉姑姑，倒是在妈妈面前静羽的话有点少。
　　 静羽有一个弟弟，妈妈疼爱弟弟更多一点，妈妈不爱笑也不爱说话，脾气大、性子紧，有时候静羽一句话没说完，妈妈已经转身忙别的事儿了。这几天该秋收了，自家村子人口多，分得地少，全家四口人才三亩地；姑姑村里的人都跟风办了商品粮，村里余下人平均一人都有一亩多地。姑姑家足足有了十亩责任田。
　　 姑姑特别忙，也特别能干，姑姑家还有个织手套的手工作坊，姑姑和姑丈总是忙得不透气儿。姑姑也特别大方，自个地里种的棉花，每年都留百十斤皮棉，给兄弟姐妹分一下，让孩子们穿新花瓤棉袄。自静羽的爸爸也特别心疼姑姑，每年都让自己给姑姑来搭把手，时不时还住上一段时间。
　　 姑姑家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静羽和表妹静雅睡一张床，表妹特别顽皮，每天夜里睡觉前都有节目。有时候她会学半夜鸡叫，还会学老鼠吱吱，尤其她学豫剧《小毛驴赶集》，里边的小毛驴撒欢儿叫，总笑得静羽肚子疼。她特别疼爱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表妹。只要她住在姑姑家，每天都把表妹的头发梳得光光的，再编成麻花辫儿，然后再送她去学校。回家后开始张罗姑姑一家的晌午饭：先在小机井旁抽两桶水，提到厨房；再到后院的菜园子挖些小油菜，淘洗干净；再去鸡窝儿收几个鸡蛋；然后开始擀面条儿。其实姑姑家有面条机，可是表妹和表弟都喜欢吃她做的手工面，所以她每天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些程序。
　　 这天静羽早早做完这些程序，准备提几桶水，把姑姑家的菜园子浇一下。她提到第三桶水的时候，已经开始气喘吁吁，她坐在后院门口的石磙上喘着气儿。忽然她听到姑姑家的栅栏门响了，没等她站起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已经骑着摩托车进了院子。她和摩托车上的男子看了个正着。男子眼睛明亮，嘴角上扬，直愣愣地望着她，这个羞涩的姑娘顿时手足无措，慌忙低下了头，可又觉得不妥，又鼓起勇气抬起了头，她发现那个男孩子仍然盯着她看，她觉得脸颊开始燃烧了。
　　 这个青年男子正是小杰，妈妈告诉他舅舅家人多地多事情多，让他看看能不能搭把手。他走进舅舅家的院子，就望见舅舅家对着后院门口，一位妙龄姑娘坐在石磙上休息。姑娘秀发中分，皮肤雪白，光洁的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一身裁剪合体的卡其兰布衣长裙，裹着她苗条身躯，他一瞬间竟然想到了田螺姑娘。看见女孩脸颊绯红，朱唇轻启又合上，感觉到自己盯着人家的目光有些唐突。
　　 小杰赶紧自我介绍：“我是静雅的表哥，我给静雅的爸爸喊舅舅。”
　　 静羽说：“我是静雅的表姐，我给静雅的妈妈喊姑姑。”
　　 『三』
　　 太阳落山的时候，小表妹静雅放学了，静雅的父母也收工回家了，还有帮忙的表哥小杰。
　　 表哥小杰是个书生，没干过农活儿，这次表现得特别能干，爸爸说小杰长大了，比以前结实了。静雅觉得不是，表哥上午吃饭的时候，眼睛一直偷偷瞄下表姐静羽，表姐做的鸡蛋捞面条，他竟然吃了两大碗，静雅想，一定是这两碗捞面条的威力。
　　 静雅扭头看看忙碌的表姐静羽，表姐确实好看，不只是听了妈妈婶婶都夸她的缘故，而是打内心感觉她好看。表姐怎么看都好看，又白又干净，尤其是她有一双妩媚的丹凤眼，静雅搜肠刮肚想着形容眼睛的词语。是的，应该是妩媚，那时候静雅才十二岁，能用到的形容词还有限。前几天静雅还听婶婶对妈妈讲：“嫂子，把你侄女儿静羽，介绍给咱家小杰呗，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多合适呀！”妈妈说我试探过咱们大姐，大姐说不合适，她说想找个能给她立门事儿的媳妇儿，我家静羽性子太柔和了。
　　 晚上静羽铺床的时候，还哼着歌儿，宛如一只快乐的百灵鸟。静雅忽然冒出一句话：“表姐，你是不是爱上我表哥了？你都别想啊，等我长大了，我会嫁给他！”
　　 静羽望着表妹认真严肃的小脸。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小鬼头，你才多大呀？净想着嫁人了，你妈妈知道了得多伤心呀！我都不认识你表哥，你表哥也不认识我，我俩都没说过话。”
　　 “哼！吃晚饭的时候，我表哥一直盯着你看，你的脸好红好红的，还有你做的炸糕一点都不好吃，我表哥居然吃了好几个，以后你俩不许背着我做小动作！他是我一个人的表哥。”小静雅霸道地说。
　　 静羽的脸忽然红了：“别瞎说啊，以后可不许瞎说，我听你的，不背着你做小动作，但是以后可别瞎说。”
　　 小杰在舅舅家见到静羽之后，心里开始万水千山了。他毕业后被妈妈逼得很烦很烦，他不知道妈妈把他的婚姻当做什么了，也不知道想让未来的儿媳妇怎样，偏得找个个子高高，身体壮壮的。他给妈妈说，你找的不是媳妇，应该是一台拖拉机。今天他在舅舅家遇见那位姑娘，他的心一动，接着又疼了一下，思绪带着回忆回到了四年前。
　　 大学的校园，孔琳琳是那里最美的风景线。他去学校报到的第一天，就遇见了她。孔琳琳也是他在大学校园里，最喜欢观望的一道风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简直成了小杰大学生活的动力。不管是操场上、食堂里只要有她的影子，哪怕是一晃而过的模糊影子，都会让小杰的心泛起涟漪。那个女孩很清丽，干净得让人心颤，她是娇滴滴的城市女孩，他始终忘记不了那女孩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贵气：深邃明亮的眼睛，光洁的额头，小杰从来没有见过那女孩有一丝丝的乱发，她从来都是衣着光鲜、高贵而明媚的。她就是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小杰也是一个男人，他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那个女孩。
　　 他曾鼓起勇气向那女孩表白了，女孩没有拒绝，用轻轻柔柔的目光静静地望着小杰，而后竟出乎意料地点头了，可是最终像所有的大学情侣那样随着，大学的结束而各奔东西。小杰曾想过留在女孩的城市，可是想起自己是母亲唯一的儿子，他最终放弃了他梦中的爱情，分手的时候女孩哭了、小杰的心碎了……在小杰毕业两年之后，他那颗心才逐渐清醒了，沉淀了。
　　 在他最寂寞最失落的时候，他遇见了静羽，静羽虽然和孔琳琳有着天壤之别的出身，但是静羽娴静的气质，能让人沉静而陶醉。尤其是她低头垂眸的那一瞬间，温柔沉静的像一株睡莲，小杰的心开始复苏了。他以为这辈子他不会再心动了，可是他看着那个叫静羽的女孩，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和步伐，心里竟涌现些许心疼的情愫。他决定央求妗妗能给他和静羽牵线。
　　 『四』
　　 听到外甥小杰求自己给他和静羽牵线，秀英心里为难了。她试探性地问过大姐，大姐给否决了，静羽不是大姐想要的儿媳妇。
　　 小杰说：“妗妗，你尽管去提亲，妈妈这边有我呢。”秀英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秀英趁吃午饭的功夫，去了一趟娘家。哥哥嫂子正在摘花生，见秀英吃饭的点来了，嫂子说锅里还有一碗糊涂面条，给你盛来吃吧，秀英也不客气。
　　 秀英喝了一碗糊涂面，对哥哥嫂子开门见山了：“哥，嫂，我今个儿是来给静羽说婆家的。”
　　 嫂子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哪家的孩子啊，父母是做啥的，孩子是做啥的？”
　　 “静雅她姑姑家的儿子，妈妈是教师，爸爸是村干部，孩子大学毕业，在城里有工作，可是挑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人家。”
　　 “不行，不合适，静羽长得要个头有个头儿，要身段有身段儿，说啥也要找个有钱人家，最起码也得有家庭作坊，自个做老板的，你看看东头铁柱家织窗纱，现在都说盖楼，还要买面包车呢。”嫂子一口回绝了秀英。
　　 秀英有点尴尬：“可是我给男方说过了呀，你说我这说出去的话，咋收会呀？”她真没想到嫂子会不乐意。哥哥看了一看为难的妹妹说了一句：“既然秀英给人家提过了，就看看吧，要是孩子真的特别出眼，定下来也行。”
　　 哥哥一句话，嫂子不再做声，但是脸上露出不快的神色。秀英只好硬着头皮跟哥哥商量，定下了相亲的日子。
　　 小杰的妈妈听了儿子的描述，她爽快地同意了，她说她见过那个姑娘，身段样貌都不错，就是有点瘦。
　　 陈玉灵对儿子说：“以我对那女孩子母亲的了解，我觉得成功的机率不大。”
　　 小杰问母亲，认识女孩的妈妈吗。陈玉灵说十五年前，你舅舅结婚，那女孩的妈妈作为娘家人的主客，可没少为难你姥姥，那个女人不简单！
　　 挑了个好日子，双方见了一面儿，静羽和小杰本来见过，小杰是不用说了，静羽含羞带怯地说：“我听姑姑的。”没想到静羽妈妈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结果是双方除了静羽的妈妈，对对方都很满意。
　　 秀英带着笑容问哥哥嫂子的意见，哥哥说女儿归妈妈管，你问问你嫂子吧。嫂子说双方家庭有点远，男孩个子有点矮，脸上还长了几个疙瘩，她很不满意。秀英说小杰都一米七五呢，属于上中等个，疙瘩是因为血气旺，过两年就好了，不算啥毛病。嫂子说反正我是不愿意，妹子以后再有啥好家，给你侄女操着心吧。
　　 秀英把静羽妈妈的话给小杰和大姑姐陈玉灵学了一遍，陈玉灵说一切在我意料之中，小杰呀，你死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妈妈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小杰没说话，大家觉得这件事儿，就这么结束了。
　　 在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件事儿画上句号的时候，小杰却开始了新的行动。他决定勇敢地追逐他的爱情，他在静羽下班必经的地点，每天停留等待，他执着地等待感动静羽的那一刻。开始时候，静羽从他身边路过，低着头、步履匆匆，终于有一天，她放慢了脚步，抬头深深望了小杰一眼。
　　 就这么深深一望，让小杰充满了勇气，他更坚定了等待的脚步。静羽终究停在他的面前，虽然她从小很乖，过惯了低眉顺眼的生活，但是她大概动心了，应该是真的动心了，一个文静的姑娘能迈出这一步，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女孩抬起头，望着小杰的眼神中，是满满的期盼和信任，小杰鼓起勇气，牵住她的手，姑娘没有拒绝，双颊绯红、媚眼如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