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因为爱情(小说)
“安然,主编让你去他办公室。”早上,安然刚从拥挤不堪的公交车里解放了自己,前脚踏进编辑部的办公室,同事张澜就对她说道。
安然来不及整理繁杂的心情,匆忙去了主编办公室。安然大学毕业时,因为在校品学兼优,被学校推荐到这家杂志的编辑部实习。她勤奋刻苦、勇于探索,很快在编辑部得到大家的认可。此后,每当有同事不愿接的外出采访任务时,安然总会乐呵呵地揽下来。安然善良热情的本性,以及对工作的执着和认真深得大家的喜爱和主编的器重。所以,每当主编叫她,定是又有了新的任务。
安然风一般地来到主编的办公室。主编林书豪是个近五十岁的长者,他从一叠叠的书稿中抬起头,并把桌上的一个档案袋递给了安然。
“这是网上最近爆红的一位网络作者温暖的详细地址和书稿。你全方位地了解一下,写一篇详尽得能第一时间吸引读者眼球的报道。”
安然接过档案袋,打开后看到:有一本书《我是你的天使》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就这些吗?”安然疑惑地问,连最基本的性别、年龄都没有说明。
“他为人很是低调,有很多媒体杂志找过他,都被拒绝了。你一定要拿下这个案子。”林书豪下了指令。安然没有反驳的机会,心里虽然忐忑,也只有硬着头皮接下来。
安然辗转找到纸条上的地址,竟是破旧得泛着古老光芒的居民楼。叩开那扇隔着屋里与屋外两个世界的门,安然看到了温暖——这个一夜红遍大江南北的网络名人,竟是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孩,一个坐着轮椅的残疾女孩。
安然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一些大人物,但是都没有此时初见的震撼。温暖冷着一张脸,看见她竟也没有一丝表情。安然内心涌起惊涛骇浪,表面上却是温和的善意微笑,她明白一个身体不健全的人,尤其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内心该有多么的脆弱。一个轻微的怜悯眼神就足以杀死她伪装的坚强。温暖老实巴交的父母对女儿的表现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即热情地招呼安然。他们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生命的希望,她的健康,她的活力,她的笑容,是他们祈求已久的。他们希望这个不请自来的女孩能够带给女儿阳光和温暖。
“你们聊聊吧,我和你爸爸去买菜。”温妈妈对躲进自己房间上网的温暖柔声说。
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温妈妈苦涩地笑笑,转身对安然说:“中午在这里吃饭吧,你们都是女孩子,应该聊得来,暖暖自从……哎……连个朋友也没有了……”温妈妈说到最后,眼睛湿润了。
“阿姨,放心吧!我一定把她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对待。”安然坚定地说。原以为光环笼罩下的必定是辉煌,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惨淡伤神的情景。
两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离开后,气氛陷入了尴尬的静默。温暖自顾自地玩着电脑一言不发,安然思索着该如何巧妙地打开温暖的心扉,不伤害她却又能不知不觉地拉她一把,所以也没有说话。
“我叫安然,88年出生,你看着比我年轻,你就叫我姐姐吧,我叫你暖暖。”终于还是安然先开了口。
“初次相识,我们姐妹为了了解一下彼此,互相讲讲自己的故事,好吗?我先讲。”
“你不是记者吗?”温暖冷冷地出声。
“记者只是我的职业,朋友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将心比心,我不会为了我的工作而披露别人的隐私,更不会伤害任何一个视我如朋友的朋友。”这几年来,安然的业绩是突出的,但她不会为了工作而工作,她诚心对待每一个被采访者,倾听他们的故事,展示他们的才华,引领读者理解、关爱,学习他们凝聚的正能量。安然也采访过不少弱势群体,组织过不少募捐救助活动。在看到温妈妈湿了眼眶的那一瞬间,安然就决定帮助这个不幸的女孩远离心灵的苦难。
“二十年前,我只有六岁,爸爸因为车祸永远离开了我和妈妈。当时,我还不太明白爸爸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又过了两年,我上了小学,有一天我背着书包回到家时,看到妈妈倒在了地上,她是心脏病突发死亡。我趴在妈妈已冷却的身体上,一遍遍喊着:‘妈妈,你回来吧!我再也不淘气了!’然而,妈妈再也没有睁开眼睛。我只好与奶奶相依为命。一个年幼的孩子,一位年迈的老人,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庭,暖暖,你能想象我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既然生活中的苦难无法避免,那我们只有战胜它,让它成为我们努力向前的动力。暖暖,你是不幸的,你失去了健康行走的能力,可是,你有一直爱你的父母,你有一个完整的家,而这些,都是我永远不可能拥有的。我的身体健康,而家庭残缺。生活中每个人各有各的不幸,而真正决定是幸还是不幸的还在于自己的心态。上帝关了一扇门,也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多少健康的文字爱好者折服于你的文笔,望而兴叹。”安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到温暖一副拒世界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中涌起了心疼和怜惜。
“我不接受采访。”温暖终于开了口,冷淡的语气,疏离的表情,甚至连看也没看安然一眼。
安然微笑着,并不在意这些。能够开口,就有沟通下去的希望。温暖的父母恰在这时回来了,安然婉拒了两位老人的挽留,离开了。
第二天,第三天……安然每天都会来。温暖已经由最初的排斥到现在的随意聊几句。直到第四天,温暖终于对安然说:“姐姐,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墨小北,我恨你。”温暖在QQ上敲下这句话时,泪水已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落在电脑前的键盘上,又很快晕散开来,风干不见了踪迹。哭过,痛过以后,一切完好如初。只是QQ聊天框里他的头像再没有亮起。爱情就像烟火绽放了瞬间的美丽后,一下子消散在缥缈的天空,了无痕迹。
如果不能给我爱的守候,为何许我一世倾情?如果不能给我心的驻足,为何许我一世白头?温暖已经记不清在多少个无眠的午夜机械地敲打着键盘,发送着分手后的心有不甘。
“你等着,我会去找你,我要亲口听你说出不爱的理由。”这是温暖在墨小北提出分手后在QQ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第二天,温暖就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寻找背弃了她的恋人。
一年前,温暖大学毕业。站在校园和社会的交叉路口,温暖收获的只有面对未来的茫然和一段青春情感的结束。就在刚才,也就是她拉着大学三年所有的行囊走出校园的前一刻,男友郭齐才提出了分手。相识三年,相恋两年,原以为至高无上的爱情却在最后的一刻变了模样。说什么未立业不成家,说什么父母的阻挠,说什么不爱就不爱了,在尘世的喧嚣中,终究是爱情输给了现实。说好一起开创两个人的幸福生活的誓言,不过是一张无法兑换的空头支票,终是随着青春的过往被撕裂得支离破碎。
温暖木然地行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看着绿男红女们的脸上挂着城市固有的冷漠,匆忙中与她插肩而过。他们奔忙的脚步为了谁,又去向何处?
女人是感性动物,而青春洋溢的女孩更渴望不着边际的浪漫和幸福。温暖失去了所谓的爱情,天荒地老的相守也化为了昙花一现的五彩泡沫,浪漫与幸福也就无从谈起了。心,空了;情,散了。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温暖第一次感觉到人生的冰冷无情,她开始寻找解脱的方式。
温暖拉着旅行箱找了一个可以上网的小旅馆住了下来。在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时刻,她没有想起父母的殷切关爱,没有想起好友的真诚祝愿,她蜷缩在城市的一角,默默啃噬这个冷酷时代给予的伤痛。无法自拔,任绝望漫延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于是,曾经阳光灿烂的世界失去了五彩斑斓的颜色,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温暖犹如灵魂飞升后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暗色里,双眼空洞无光,脑海一片空白,身体筋疲力尽,灵魂苟延残喘,没有了一丝生气。而这些,都是因为爱情,因为失去了所谓的爱情,如花般娇嫩的生命便失去了唯一赖以滋养的土壤,枯竭了走下去的勇气,断了幸福的念想。
温暖就这样游走在无际的网海里,尽情挥洒着消极的心绪。在一个人气超旺的论坛里看到一个关于大学生失恋后跳楼自杀的帖子。铺天盖地的惋惜、不解、痛心和指责刺激了温暖昏昏噩噩的神经。她甚至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悲剧中的主角,正被形形色色的人们从学校的教育,父母的养育到自身的心理承受力狠狠地剖析着,批判着。原来,早有人在她之前寻得了爱情的正果:去了天堂,带走了那份情,爱就可以永垂不朽于活着的人的心间了。
“如此轻率的终结自己的生命,实在是对爱情、亲情、友情的亵渎,也是对社会、学校、家庭,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在你纵身一跳的那一瞬间,可有想过家中父母被岁月累弯的腰,染白的发?”跟贴者署名“阳光少年”。温暖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名字。
温暖是个独生女,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虽然家境不算富裕,但从小到大也是爸爸妈妈手心中的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像温室的花朵被呵护得受不得丁点的风吹雨打。考上大学,第一次离开家,没有了父母无微不至的呵护,温暖很是不适应,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再后来就认识了同年级的郭齐,他那男性专属的保护和照顾轻易就打动了温暖失落的心。因为爱情,温暖沐浴在幸福的长河中,陶醉不知今夕何夕。两年的日子里,花前月下,亲亲我我,不食人间烟火地恋着,爱着。转眼间,离校的时间到了,原以为相守到老的男友郭齐提出了分手。郭齐也是家中的独子,只是跟温暖不在一个城市。于是问题自然而然地摆在了眼前:郭齐的父母首先提出了反对,两个城市的距离在他们看来是无法逾越的鸿沟。谁可以舍弃生养的父母,奔赴另一个城市追随恋人而去?郭齐显然做不到。郭齐在父母的眼泪中败下阵来,毅然决定留守尽孝,甚至没有给温暖一个争取的机会和明确拒绝的理由。因为他明白,护温暖如明珠的父母怎会允许她独自飞翔在一个陌生城市的天空。而这些,温暖是想不到的。她不明白昨日的缠绵怎能如此轻易地烟消云散?郭齐的决绝,让温暖倍受打击,无所适从。
爱情是感性的,婚姻却是理性的。海誓山盟的承诺怎能敌得过柴米油盐的摧残?男人面对爱情与婚姻,总是比女人理智冷静。所以,郭齐前观后望整段感情,对结局了然于心,当他对温暖说出分手两个字时,已是宠辱不惊的神态了。
而温暖正沉浸在爱情的美好和对未来的憧憬中,毫无预兆的分手粉碎了她所有的期盼。前进的路上突然就失去了目标和依靠,只能上演着一个人的独角戏。
温暖加了阳光少年为好友,把心中的苦闷尽书键盘,倾吐而出。并且得到了阳光少年及时的回复和开解。阳光少年就是墨小北。墨小北的出现就像一束阳光照亮了温暖冷寂的世界,燃起了她熄灭的爱的火焰。
就这样,温暖和墨小北相识于网络。墨小北拯救了温暖的堕落人生。温暖犹如溺水而沉终于在无边的黑暗中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经在手,再也不愿松开。温暖在墨小北的鼓励下回到家乡的小城开始了新的生活,心伤未愈,温暖就急切地投进了下一段情感历程。墨小北隔着千里之外的屏幕关注温暖的一举一动,分担她的苦,分享她的笑。就这样,温暖在自己的爱情里又活了过来。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三百多个日夜转瞬即逝。原以为日子就这样顺风顺水地走下去了。然而现实毕竟残酷,温暖的热情和迫切越发明显,索要得也更多了。而墨小北一反最初的激情飞扬,开始时不时的保持沉默。当一段炙热的感情历经时间的沉淀,最初的狂热开始降温,理智渐居上风。男人和女人不同的是,男人权衡利弊,轻易地就能从一段感情中抽身而退,而女人一旦坠入情网,犹如坠入三界轮回身不由己。
“你要的爱,我给不起。”墨小北这样说,说得冠冕堂皇。温暖却始终读不懂这份情缘因何而生因何而死。网络毕竟是虚无的,网络里的爱情又能把握几分呢?
刚刚告别朦胧的青春爱恋,温暖便匆忙陷入了网恋的深渊。每一次倾心的付出,却总是意料之外的结局。是宿命的缘分使然,还是世事无常的变幻,还是未成熟的人生价值观注定这无果的感情。温暖一直不明白,一直想讨要个明白。于是,温暖来到了墨小北的城市,几经周折寻到了墨小北居住的小区。
温暖站在与墨小北仅一路之遥的街道对面,默默感受墨小北的气息,却没有了直面他的勇气。她对爱情的渴望极速在心中膨胀,因为内心深处的不安,对感情太过迫切,只是一味索要,终是如掌心的一把流沙,越用力握紧,越是于指间流失得越快。
当温暖伫立这所城市的街头悲痛于自己的情感历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曾经不止一次的视频聊天,温暖早已对墨小北了然于心。虽然未曾像真正的恋人一样接触过,仍然本着心中的那份直觉于人来人往的街头一眼便认出了墨小北。温暖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她抬脚准备赶过去。却在下一刻,抬起的一只脚停在了半空无法落下去。一个身材高挑、打扮入时的女孩子雀跃着跟上了墨小北,挽起了墨小北的胳膊,偎在了墨小北的身上,一切是那么自然而亲热。空气中也似乎弥漫了一股甜蜜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