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想都不要想！”

　　
　　岳翎用尽全力挣脱他的手，不小心脚底一滑坐到地上，顾丹跟上来把她扶起来：“李学琛，有话好好说，你把她吓坏了。”
　　李学琛迅速地想从她手里把车票抢过来，不料，她的反应还要快，扭打中，车票被拦腰撕成了两半。
　　李学琛反复查看手里那半张票，终于发现那上面的日期。
　　就是这一刹那，有人掀翻了他心里沸腾已久的那只油锅，灼烧的痛楚一下子遍布全身。
　　“这张车票是你刚刚才买的！什么工作！什么高薪！你根本就没地方可去！”
　　“你从小就骗我，长大了还是这样，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念大学前，丢下一本日记把我一个人扔在火车上，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现在你又要玩这种把戏了，是不是？是不是？”
　　李学琛的思绪回到去大学的那列火车上，那种重复的疼痛让他声嘶力竭，他恨她，从心底里恨，难道她不明白，那个无情无义的夏天，曾经让他失声痛哭到怎样的地步？
　　“我告诉你！”他终于停止摇撼她的肩膀，粗暴把她狭持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对她说：“想都不要想！”
　　顾丹不明白他们怎么了，只看见两颗冷冰冰的眼泪，从岳翎义无返顾的眼角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岳翎暂时留在了北京。
　　这个消息让飞机头几个晚上都睡不着，阮菁认为他精神有问题，得了爱情妄想症，她开始研究精神病学，巴望着能尽快治好他的病。
　　李学琛家的床单屏风又拉了起来，这次，李学琛特地找来一些木头，替岳翎做了一张带抽屉的小桌。
　　李学琛有了一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如果成功，岳翎寂寞的人生或许就能焕发出慑人的光芒，他必须为她做些什么，否则无法抚平长久以来因舍弃她而遗留下来的痛。
　　“以后你就在这张桌子上写小说。”
　　李学琛几乎是命令的，同时扔给她一支钢笔和一堆文稿纸。
　　“我老早就不写了。”
　　“那就现在重新开始写。”
　　岳翎瞪他：“草稿用普通的白纸写就可以了，只有誊写的时候才用文稿纸，你到底会不会花钱啊？怪不得我养不起你。”
　　李学琛终于笑了，这是岳翎答应留下来以后，他第一次对她笑。
　　“不许骂我，我是哥。”
　　“不许养我，因为以后我要养你。”
　　“凭什么？”
　　“就凭你是我妹妹。”
　　“是啊，现在我也只有你一个妹妹了。”
　　李学琛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岳翎有点感动，不过她不想表现出来，她要放在心里，一个人的时候慢慢享受。
　　李学琛终于还是去买了一盏新台灯，岳翎的视力从小就很好，他不想伤了她的眼睛。

　　顾丹照旧频繁地出现在他们家里，很快便和岳翎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唯一不便的是没机会和李学琛亲热，上次那晚过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过第二次。一开始，顾丹认为这并不影响彼此的感情，不是常说有距离的情侣比耳鬓厮磨的更长久更纯粹么？可是，时间久了便明显感觉到那种间距在日益增大，而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岳翎。
　　李学琛对岳翎的宠爱就像扎根在沙土里的岩石那样坚固，任何外力都无法折损。
　　顾丹有种诡异的预感。
　　她触觉到李学琛始终如一的平静外表下，或许一直隐藏着一座沉睡的火山，当岳翎在校门口出现的那一瞬间，火山惊醒了。此时此刻，岩浆正从山口汩汩地奔涌出来，默默却难以遏制地爆发出毁灭性的焚烧力。
　　但是顾丹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她觉得这不合情理，岳翎是李学琛唯一的亲人，多一点爱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要如此战战兢兢，想到暧昧的路上去呢？
　　他可从来没这样对待过我。
　　当顾丹亲眼目睹岳翎的表情主宰着李学琛所有的喜怒哀乐，当李学琛无微不至地呵护着岳翎，而自己却只能像个局外人似地袖手旁观时，她心里不止一次，失落地浮现起这句话。
　　顾丹曾试探性地问过岳翎：“从小到大，除了哥哥，你还喜欢过别的男孩吗？”
　　“没有。”她似乎连考虑都没考虑，这让顾丹非常吃惊。
　　“不过，以后会有的。”她笑呵呵地补充道。
　　“那你觉得飞机头怎么样？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他呢？”
　　“因为阮菁比我更喜欢他，更适合跟他在一起。”
　　其实，飞机头的想法顾丹是很清楚的，她知道阮菁是难得的好女孩，不过，硬要去勉强一份爱情，实质上对谁都是没好处的，她迫切地期盼着岳翎能接受飞机头，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她也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顾丹决定要想尽办法撮合他们，即便牺牲阮菁的友谊也在所不惜。
　　李学琛并没有意识到和顾丹的关系已经从初夜突破性的亲密逐渐滑入不愠不火的轨道，幸好全国小说新人奖就快开始了，顾丹陷入了紧张的创作中，恰倒好处地与李学琛和岳翎划开一条浅浅的分界线。
　　直到春假，顾丹把李学琛和岳翎一同带回家。

　　“他们真的是兄妹吗？”顾教授在厨房里偷偷问女儿。
　　“很像男女朋友对不对？”顾丹淡淡地回应。
　　母亲果然有着与她相同的直觉。
　　“年纪差不多的兄妹都会让人产生错觉，李学琛的家庭状况你也知道，岳翎自幼和他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比一般兄妹更深厚，不过你放心，他们绝对是嫡亲的亲兄妹。”
　　顾教授探头又看了岳翎一眼，内心仍然浮动着一丝隐忧。
　　“这女孩子不简单，身上那股子灵气比她哥哥还锋芒，我担心她将来会成为李学琛的负担，影响他的前途。”
　　“他们已经没有亲人了，应该不会分开吧。”
　　顾教授担心的，恰恰就是这个。
　　自从岳翎决定留在李学琛身边后，李学琛的生活重心就移到了维持生计上面，频繁的外快很快就填满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渐渐地，没有工夫再照顾岳翎了。
　　李学琛想多赚一点钱，租一套两室一厅大一点的房子，这样岳翎就可以有一个自己的书架了。于是，顾丹自然而然地以女友的身份替换了李学琛的位置，当然，时刻不忘把飞机头也扯进来。
　　对于顾丹和飞机头的体恤，岳翎很有分寸地承接或是拒绝，始终下意识地有所保留，这让飞机头无法实实在在地贴近她的心。
　　顾丹却认为有志者事竟成，一再鼓励飞机头不要轻易放弃，好像完全忘记了阮菁的存在。
　　不过，岳翎可没有忘记。
　　她不认为自己留在李学琛身边就可以随便搅乱别人的生活，更不想成为阮菁的绊脚石，她知道阮菁是那种真挚善良，感情强烈的女孩，要是飞机头选择她，人生就会充满阳光，变得无比灿烂，不必承受和自己在一起随时可能会遭受创伤的无奈。
　　为了与飞机头保持距离，岳翎尽可能朝着顾丹的反方向走去，悄悄地，寻找着帮助阮菁的机会。
　　就这样，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临近春节长假的时候，公司出现财政紧张，一个大项目上马导致资金周转不过来，但是所幸的是项目已经有了起色，公司希望大家再接再厉，加班加点，攻克难关，于是，李学琛顺便向人事办申请了加薪，主任说需要调查一下目前的业务情况才能定夺，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李学琛开始看房子，希望赶在年底前搬进去，好给岳翎一个惊喜。
　　可是，不够，总觉得不够，只要一想起岳翎这几年为他所忍耐的一切，他身上那种硬生生的痛楚就会复发，无所不在地折磨他。
　　我到底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什么呢？
　　每当岳翎不经意地对李学琛露齿而笑时，他总忍不住一遍遍地问自己。
　　于是，李学琛再也按耐不住，决定提前实施计划。
　　趁她不在的时候，李学琛偷翻了岳翎的抽屉，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在一堆旧文稿中找出了一篇誊写工整的小说，然后，摊开早就准备好的参赛表格，仔仔细细地将岳翎的简历填上去。
　　岳翎白天打理家事，晚上看书，写作通常是在深夜。李学琛开始担心她的身体，可是，每当午夜醒来，看见屋里微弱的灯光和她伏案的背影，又觉得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直不起腰的阁楼上面，让人有了家的感觉。
　　岳翎并不知道，这四年中，李学琛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在脑海里，最为熟悉的东西，就是那个阴冷潮湿的阁楼，以及阁楼上，匍匐在他胸口、陪伴他度过无数个难眠之夜的岳翎。
　　星期三，阮菁要参加电视台模拟主持人的甄选，邀请李学琛、顾丹和岳翎来替她捧场。飞机头觉得很无聊，爱现就是爱现，何必假惺惺？不过，他没想到岳翎会提早出现在门口等他。
　　室友问，那个朴素亮眼的女孩是谁？飞机头一时答不上来，他站在不远处，眺望岳翎瘦小挺拔的背影，突然没理由地伤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