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作家专栏】我是男子汉(小说)
1.
人们都说;浓缩的是精华。阿宝属于“浓缩型”的人群,已经近二十的他身高不足一米,走路还有点罗圈腿,咋一看是娃娃脸,仔细一看有胡须,他是属于人类中的特殊群体——侏儒症患者。
阿宝的穿着仍然滞留在小儿科,矮小的身材让他高仰世上的一切,自惭形秽。唯一让他惬意的是他坐车可以和儿童一样享受特殊待遇,这让他感到这个世界还有点可爱之处。
阿宝是上过学的,也算个有点文化的人。上小学的时候,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同学们的另眼看待,嘲笑他不是个男子汉。为这句话,他赌气连小学都没上完,便辍学不上了,气得爹爹抡着拳头打,娘泪眼婆娑着数落,可奈何不了阿宝的决心。爹娘那里知道阿宝心中的凄苦,那个在阿宝心中最恋情的校花王丽娟,因为小事和阿宝争执,竟然当面辱骂他是“小矮瓜”。从此,矮瓜的绰号,在同学们当中广为流传,他的名字已经被“矮瓜”所代替,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阿宝虽不高,也是堂堂一男人,岂能受此侮辱?阿宝一张白卷,把学校从自己的学生生涯抹白了,他还潇洒地在卷子上挥笔留墨: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处处不养爷,爷爷有出路。
爹娘虽然奈何不了阿宝,可看着一个个同龄期的孩子在青春剂的催长下,如芝麻开花似的节节高,身材高大,体魄健壮,而阿宝的身材还停留在孩童时期,始终是张娃娃脸,身子像被冰凝固住了一般,爹娘慌了,娘想:学,不上不上吧,赶快带着孩子看病吧,要是阿宝的个头长不起来,将来,连个媳妇也娶不上,该咋办啊?娘带着阿宝四处寻医问药,求神拜佛,爹爹是个挣钱匣子,阿宝是个花钱耙子,爹爹挣得钱除了维持家计外,都花在给阿宝治病上了,阿宝五脏六腑都被苦涩的药水过滤透了,为了让自己挺立起来,阿宝还吃了大量的激素,结果,个子没长高,身子横向发展,胡须也催生出来了,把阿宝由原来的短小精悍活生生变成一个五短三粗的三等残废。后来,一位专家叹息着摇摇头,对他娘说道:“带着孩子回家吧,孩子没治了,他就是侏儒症患者,永远长不高的。”
听说阿宝的病没治了,阿宝爹气火攻心,血压上升,一下子倒了。阿宝是家中的唯一男孩啊,是将来家中的顶梁柱,虽然阿宝还有一个和他相差两岁的妹妹,可在老人心里,男孩子才是家中顶门立柱的,是家里传宗接代的根,阿宝成了个残疾孩子,这让辛苦打拼的父亲心中希望之塔轰然倒塌,父亲万念俱灰,瘫在了床上。
家,仿佛被雷轰似的崩裂了,整个家以霹雳的恐怖响声倒了下来,变成了纷飞的漩涡,一家人受到震撼,在漩涡里挣扎着,母亲也垮了,泪水好像滔滔不尽的水井喷涌而出,几乎把自己淹没了,儿子残了,丈夫垮了,自己的主心骨倒了,一家人的财源断了,这一家人可以后该怎么生活啊!
那年,阿宝不满十五岁,刚刚进入青春期,正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可阿宝眼中,满世界都是灰霾的迷雾,他面对着家中的突然变故,有一种深深绝望的表情反映在他的脸上,脸上的每一个特征都说明他是笼罩在蚀骨的哀愁之中,从悲伤地低垂着的额和俯伏着的眼睛,直到微微发热的双颊上冻结和干涸的眼泪,一切仿佛都在说:“我没有幸福。”
阿宝在他那双睫毛下亮晶晶的眼睛,在阴暗了许多天后,又亮了起来,家庭的灾难让阿宝突然间成熟了起来,虽然他是个长不高的男人,但不代表他的思想不成熟,他是个很有志气的孩子,待在家的日子,他学会了电脑,手不离画笔,经常描绘着自己心中的梦。他一番愁肠百结之后,紧握着一双孩子般的手,走到娘的跟前:“娘,不要伤心,家里有我呢,我从此以后,会像个男子汉一样,把这个家撑起来!”阿宝说着,他的脸上表情净化了,眼睛里冒着坚毅的光芒,他身上的一切都在磨练的熔炉里变得伟大了,那庄重的神色,眼前怕是赴汤蹈火,他也要用生命,去应付挑战。那些年因为身体的痛苦变得青绿的脸色,已经被一种信念和刚毅的色调所代替。
2.
六月的天气,天热得发了狂,太阳刚出来,地上已像下了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
阿宝推着儿童摇摇车,行走在炽热的马路上,走的大汗淋淋,虽然从家到超市门口这段路不算远,但阿宝觉得格外劳累。爹爹躺在了床上,妹妹还要上学,娘在家中伺候躺在床上喊叫不停的爹爹,爹爹自从生病在床后,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每天对着母亲大喊大叫,生活的磨难,让母亲那百十来斤的身子骨,已经被消磨的剩下皮包骨头了。阿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有心出去找个活干,给家里贴补一点钱,可他这样子,别说不到上班年龄,就是到了,哪里肯用他?健全的人还在四处漂泊没有着落,哪里有他的位置?他只好在家里帮着母亲照顾父亲,闲暇了,出去拣点废品,拾个饮料瓶,废纸背,卖些钱给家里买点菜。后来,一个在超市当管理的亲戚给他指了一条道,让他买个儿童摇摇车,放在超市门口,还慷慨地借给了他一笔资金作为买车的费用,一家人对这个亲戚感激不尽,在磨难的时刻,一点爱心,足以让他们一家感到春天般的温馨。
阿宝从此有活干了,他每天守在超市的门口,看着自己的摇摇车,每当有孩子来坐车时,他会指导着家长把孩子放在车里,塞进硬币,然后,开启开关,让宝宝在优美的音乐声中摇啊摇,悠闲地享受着摇摇车带来的快乐,看着孩子们在车里快乐幸福的样子,阿宝脸上也绽放着灿烂的笑容,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自己的童年要是有这样的车坐是多么幸福啊!唉,虽然他幼小的身材也是可以坐到车里的,但是,他不想坐,因为他已经长大了,坐在里面,会让他已经长大的心感到羞辱的。
坐一会摇摇车一块钱,塞个硬币就可要自动操作,阿宝完全可以不用守候在那里,可阿宝坚持守候在车子旁边,因为车子是自己的吃饭家什,那可是亲戚借给钱买来的,还指着它挣来钱还亲戚的钱,不能有一点闪失,阿宝每天小心翼翼地守候在车子边,像守护自己的眼睛珠子一样,爱护着自己的摇摇车。
中午时刻,阿宝买些零食简单地填饱肚子。坐车子的孩子少了,阿宝躲在了超市的不远处一棵大树下,在斑斓的树荫下,拿来自己带来的画架子摆在眼前,对着马路上的景色临摹起来。
阿宝很有美术的天赋,在上小学时,他的画的画经常受到美术老师的表扬,这大概是缺陷孩子的天赋吧。“上帝关闭了一扇门,却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如果不是阿宝的辍学,也许他会考上美术学院呢!唉,阿宝爱画画,可只能把自己当美术家的梦想掩埋在心底深处,家,清贫如洗;身子,高不足三尺,不容他有半点幻想,他只能面对现实,低头做人。
画笔、画架是他上学时保留下来的,墨彩,是妹妹用剩下的,纸张,是从妹妹的本子上偷偷撕下来的,阿宝拿出一个从家里拿来的小碗,找来一点水,倒在里面,把画架在眼前,专心致志地对着马路上画了起来。
微风习习,吹来了阵阵凉意,阿宝惬意地手握画笔,画纸上,精彩的景象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眼前:马路上来往的车流,匆忙的行人,路边的花草,超市的恢弘的建筑……轮廊分明的风景从四面八方出现,阿宝神妙的笔法画的风吹动树梢,阳光泛金光,花草飘芳香,画上景色活生生地妩媚动人,新鲜的墨彩还散发着一种墨香,阿宝陶醉在墨香中,在他的嗅觉里,这种气息比不远处的烤鸭美味还诱人。
阿宝画的太投入了,等他再把彩笔沾进碗中,看到眼前的小碗中,有着厚厚一层的钢镚,都是一元或者五毛的,已经掩盖住了碗底那点可怜的彩水,他吃了一惊,抬头观看,只见周围好些人围在他的身边,还有人往他的碗里撒着钢镚,人们把他当成沿街卖画的人了,而且人们的脸上都是吃惊的表情,沿街乞讨的残疾人大家见得多了,像阿宝这样有画画手艺的人真还不多见,人们没想到,小的不起眼的孩子,竟然有一手卓绝的画技,周围人都是啧啧赞许的目光,阿宝辩解说自己不是乞讨的,他是守候自己摇摇车的,可还是逛超市的人还是往碗里丢钱。
在人群中,站着一个穿着高跟鞋,披金挂银的女子,她有一种时髦小姐的骄恣和风骚,身上一切都是时髦女人的气派,她中等个,桃圆脸,五官清秀,脸上敷着薄薄的粉,眼睛水灵灵的象闪亮的玉,在忽闪忽闪盯着阿宝,从手中镶着金链的提兜里掏出一张百元的红票,扔在阿宝的碗里,转头就走,阿宝脑海里立刻闪出了一个人的影子:“她是校花王丽娟?”阿宝立刻起身追上去,拿着钱递给她:“小姐,你的钱掉了?”
王丽娟一脸的通红,“这是我给你的。阿宝……对不起……”
阿宝挺直腰杆,指了指放在超市门口的摇摇车说道:“我不需要你的钱,我有挣钱的办法,我不缺钱!”
王丽娟尴尬地说道:“就算我对你的补偿吧,我以前伤害过你,我一直心里愧疚,害得你上不下去学了……”
阿宝说道:“我不怪你,我是个男子汉,我会自己养活自己和我的家人,钱,是买不回来尊严的!”说完,他昂首回到自己的画板前,把画好的画赠送给了围观的人,碗里的零钱,在大家的劝说下,他收了起来,他向大家作揖致谢,王丽娟瞪着眼睛远远地望着阿宝,阿宝那矮矮的身材在她眼里高大起来,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3.
阿宝每天靠着在超市门前的摇摇车,除去给超市交的一点地盘的费用,还能挣个几百块钱,这些钱,解决了家里吃菜难题,阿宝每天悠闲地守着自己的摇摇车,没事的时候,还能展示自己的绘画天才,画出的画,有人相中了他也廉价买了,也能挣个饭钱,如果长期赐给阿宝这份悠闲的工作,他也心满意足了。他不图发大财,只要能不闲着,给家里贴补点生活费,不在家里看着爹娘忧伤的脸色,听着爹爹揪心的喊叫就行了。
这天,阿宝推着自己的摇摇车来到超市门口,吃惊地发现,在超市门口自己放车的地方又有了一台摇摇车,那摇摇车正“哼哼唧唧”地摇摆着,好像嘲笑着阿宝。阿宝顿时懵了,怎么自己的位置让人侵占了?他急忙找到超市的亲戚,亲戚偷偷告诉他,那个摇摇车,是超市经理家的亲戚,惹不起的,劝阿宝把车摆在另一边,息事宁人算了。
阿宝却不依不饶,找到经理办公室,不起眼的阿宝,在经理的办公室里还够不到那高高的办公桌,他在经理眼里是那么地渺小,经理都不正眼看他,那不屑的眼神是在说:我已经对你够开恩的了,靠着我的地盘给了你一个挣钱的地方,你还找什么事?
阿宝一点不惧色经理的威严,掏出了和超市签订的合同,摆在经理面前,说道:“经理,我和你们超市当初是有合约的,你们又加了车子,我的买卖受到影响,这个损失该怎么办?”
经理没想到阿宝见面就给他拿出了杀手锏,不悦地说道:“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合同是可以变更的,我的超市我做主。”说完,仍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文件,对阿宝是一副怠答不理的样子。
阿宝收起合同,义正词严地说道:“好吧,既然你堂堂的超市经理说话不算数,把合同当儿戏,我找个说理的地方,我不信,共产党的干部都像你一样,言而无信,总会有说理的地方。”说完,阿宝装好合同,转身走出。
经理慌了,忙起身追着阿宝出门,“小兄弟,回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商量。”
经理最后做出了让步,握住了阿宝的小手,还答应把阿宝的交的管理费降低了一半,还用央求的口吻和阿宝说着,这是他的一个亲戚,看着阿宝的摇摇车很挣钱,一直在求他,他也是没有办法才答应亲戚的,让阿宝让让步,彼此都挣个钱算了。
阿宝答应了经理,虽然自己有了竞争对手,但经理给减免了管理费,也算自己赢得了胜利,走出经理办公室,他把自己的摇摇车摆在了超市门口的另一边,和年轻人的摇摇车分庭抗礼,他看到了那个摇摇车的主人,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正在斜楞着眼睛看着他,那表情,有讥笑、还有嘲讽,分明是在和阿宝挑战:谁胜谁输,咱们走着瞧!
阿宝看也不看他一眼,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还有胯下之辱,他一个小小的阿宝,这点委屈算什么!
4.
阿宝有了竞争对手,买卖被平分了一半,生意冷清起来。那个年轻人很霸气,整天堵着超市的门口,把带小孩的家长迎到自己的摇摇车前,每当一个孩子坐在他的车子里,他都会用胜利者的姿态望着阿宝。年轻人长得帅气,一口抹了蜜的甜言蜜语,把家长和孩子们哄的高高兴兴,而阿宝那三寸丁般的身材,本来就不养眼,又笨嘴拙舌,车前冷落,有时甚至连饭钱都挣不来。
阿宝有段时间情绪很低落,他恨那个年轻人争夺了他的买卖,可他转念一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有本事谁挣钱。自己也干涉不到人家。他心情开朗了,没人的时候,拿着个小板凳,坐在摇摇车前,拿起了画笔,开始画了起来。
很快,他的摇摇车跟前有人围观了,一个小朋友在妈妈的带领下,坐上了他的车,阿宝趁着摇摇车摇晃的时候,拿起画笔,迅速把小女孩坐车的素描画了下来,等到小女孩从车子上下来,得到了阿宝手中的画像,孩子妩媚的影像栩栩如生,坐摇摇车还能得到自己的画像?看得妈妈和女孩脸上灿烂如花。阿宝灵机一动,从此,每当有孩子坐车的时候,他那灵巧的小手就在纸上飞速地勾画着,每个坐车的孩子都会从阿宝的手上得到自己精美的画像,每当看着孩子们从自己的手中,接过画像甜美的样子,阿宝心里说不出的舒适。
都说好的文字是担负着使命和社会责任感的,琴姐的文字便是,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