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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四章》

作品名称:在西去的军列上      作者:沧海扬沙      发布时间:2015-02-23 18:43:08      字数:19901

  第三章
  
  更令厓柯西高兴的是大比武的第二年春天。他正在篮球场上打球,指导员叫住他,给他一张介绍信。他定眼一看是严高科的组织关系介绍信,忙问指导员:“这是咋回事?”
  
  指导员说严参谋长要到咱们连当兵锻炼一个月。他激动地连衣服也没拿就往连里跑。指导员说他放下介绍信又走了,回去处理一下手头上的事情,明天正式来报到。他这才又回到球场上去打球。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严高科就背着背包来到了五团三营八连。连长、指导员怕他住大宿舍休息不好,安排他住在连部他不同意。他说他要和战士们住在一起,不然的话还叫什么当兵锻炼。连长、指导员只好依了他。
  
  严高科被安排在厓柯西的车上当兵锻炼。他的床铺挨着厓柯西的床铺,晚上两人并排睡觉,枕头挨着枕头,放个屁休想独享。白天训练、学习、吃饭都形影不离在一起。就连开连队党支部委员会会议,他们都一起参加。因为厓柯西是连队党支部的组织委员要参加,因为党支部要请严高科列席会议要参加。就这样和严高科一起摸爬滚打生活了一个月。两人不仅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感情,而且厓柯西深感受益匪浅,终生难忘。
  
  厓柯西很快发现严高科身上总是带着一个小本本,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儿。那些都是他认为该记才记下来的一些事情。厓柯西感到很稀奇,他没见过二十四小时兜里总是装着个小本本的领导干部。但他认为这是一个好习惯好办法。他善于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肯定就来源于他这个小本本。
  
  厓柯西就是这样想这样看严高科那个小本本的。他刚来连队不久,坦克师司令部就下发了一个《关于部队紧急集合等若干问题的紧急通知》。连队传达了这个《通知》后他才知道,这个《通知》幕后的推手就是严高科手上的那个小本本。
  
  自他下放到五团当兵不到一个星期,排、连、营、团四级都在向他积极地表现着自己。生怕在他面前落个落后的名声,留下不好的印象。七天里四级共进行紧急集合十次。有一次团里紧急集合,有三个连队因组织紧急集合徒步跑出营外而没能参加。有的战士一个晚上被紧急集合了三次。因为夜里排长刚组织紧急集合回来躺下,连里紧急集合的哨声又响了,连里紧急集合回来刚躺下营里又紧急集合。
  
  有的坦克乘员怕夜里紧急集合跟不上趟,干脆就穿着衣服睡觉。这些都被他看到眼里记在了小本本上。
  
  紧急集合的形式也是各种各样。最简单的是背负行装紧急集合在宿舍前列队,主要检查随身武器是否带齐,背包打的是否标准牢固,集合动作是否迅速。然后进行简短地讲评即可结束。除了影响点睡觉时间,倒也省力轻松。
  
  第二种是全副行装紧急集合,进行徒步拉练。一般要走五公里以上,坦克乘员最怕这种紧急集合。因为他们不善于走路。不但影响睡觉时间,而且劳累辛苦。
  
  第三种是紧急集合动用坦克。一般只是到车上做好战斗准备,但并不一定开动车辆。战士们比较喜欢这种紧急集合。因为它比较结合实际,又不很累。但自严高科下到五团当兵以后,紧急集合有点变味了。
  
  有的干部为了表现自己,一个礼拜搞几次紧急集合。进行拆卸安装并列机枪、瞄准镜和电瓶训练。但由于是在紧急集合背景下进行的拆装,为了争取时间,所以不太注意设备的安全。有的把瞄准镜外面的漆都碰掉了,有的把电瓶上的接线柱拧来拧去都拧坏了。有一次他在连队的军人大会上慷慨激昂地说:
  
  “这种紧急集合那里是在练兵,简直就是在犯罪。是谁规定紧急集合要把瞄准镜、并列机枪、电瓶全部卸下来再装上?瞄准镜和并列机枪都是需要校正的精密武器,你拆下来再装上不校正它还准吗?再说你卸了装、装了卸,好端端的武器装备都被碰得少皮无毛,损坏严重。
  
  还有那电瓶,车上如果没有就到电瓶间去抬来装上就完事了。车上有电瓶好端端的还偏要拆下来再装上,有必要这样折腾吗?这是破坏武器和战备工作的犯罪行为!以后不许再这样搞。谁再这样搞就处分谁!”
  
  这个讲话的第二天,《通知》就下到了连队。《通知》要求:
  
  “一、紧急集合的批准权限:团一级的紧急集合必须报经师批准方能紧急集合;营一级的紧急集合必须报经团批准方能紧急集合;连一级的紧急集合必须报经营批准方能紧急集合;排紧急集合必须报经连批准方能紧急集合。并必须越级报告备案。任何单位都不得擅自决定紧急集合,违者将给以严肃处理。
  
  二、不得利用紧急集合任意进行拆卸武器瞄准具、坦克并列机枪和所有车辆上的电瓶作为训练手段。违者将给以严肃处理。
  
  三、关于敬礼的场合规定:在连队,官兵之间一天中只有第一次见面时敬一次礼;在一个宿舍里睡觉的官兵起床后不需要互相敬礼;在厕所里一概不准敬礼;在洗漱间一概不准敬礼;在食堂就餐时不准敬礼;官兵相互之间、上下级之间要互相敬礼。希望全师官兵自觉遵守,各个连队加强监督检查。”
  
  厓柯西知道这第三条也是出自严高科的那个小本本。连队战士很少接触到像严高科这样的大官,现在能和大官住在一个房间里睡觉、一个锅里挖勺子,激动的心情不下于当年见到皇帝。特别是他刚刚来到连队的那几天,连队简直就刮起了敬礼风暴——无处不敬礼。
  
  当然处处都敬礼那全都是冲着严高科来的。有好几个场景都让厓柯西捧腹,但又为他最崇拜的好朋友严高科所处的尴尬为难:早晨起床后大家都急着上厕所,厕所门口挤满了人,有提着裤子往外出的,有捏扁头往里挤的。
  
  严高科如果也在其中,大家不光是挤,还要忙着向他敬礼。这敬礼的姿势用千姿百态一点都不夸张:有的是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敬礼;有的是一只手边整帽子一只手边敬礼;有的是侧着膀子举起手敬礼;有的是一边用劲挤着一边敬礼……不管什么姿势的敬礼,严高科也在拥挤的尴尬中不停地还着礼。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还有三种场合:一个是正在厕所里蹲着解手时。如果蹲着的是严高科,新进来解手的战士,特别是新战士,就会站在严高科面前立正敬礼,并说声:“参谋长也解手。”如果蹲着的是比较新的战士,如果见严高科进来解手,他也要慌忙站起来笑笑,颇有些让位之意。弄的严高科像大姑娘遇上了男人撒尿,羞得不敢扭头,很是不好意思;
  
  再一个就是早晨刚起床时。本来都睡在一个宿舍里,没有必要互相进行敬礼。原本也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但自从严高科住进这个宿舍,那些比较新的战士,总是不自觉地要跑到正在穿着衣服的严高科面前立正敬礼。弄的正在穿衣服的严高科像突然看到进来了大姑娘小媳妇一样不好意思、无所适从,很是尴尬。
  
  第三个是正在洗漱间洗漱。如果正在洗漱的是严高科,不管是正在洗着脸还是正在刷着牙,新进来的战士有的就会在严高科面前立正敬礼。并说声“参谋长也洗脸”、或者“参谋长也刷牙”之类的话。如果正在洗漱的是战士特别是新战士,如果看到严高科进来,不管是正在洗着脸还是正在刷着牙,他都要停下洗漱,哪怕牙刷含在嘴里满嘴牙膏沫子,哪怕手里拿着湿毛巾,他都要向严高科立正敬礼。严高科看了啼笑皆非。
  
  这些事情都记在了他的那个小小本本上。要不然那个《通知》里就不会有第三条了。
  
  自从那个《通知》下发后,厓柯西所在的连队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五团也都恢复了正常。各个团营也都恢复了正常。整个坦克师都恢复了正常。严高科再也没有了敬礼的尴尬和苦恼。厓柯西说,他这是典型的毛泽东工作法——深入群众,解剖麻雀,以点带面。
  
  那是严高科下连当兵二十天后的一个中午,他在连部同连长、指导员谈起连队干部地培养教育问题。严高科说:“厓柯西这么优秀的战士人才,为什么不提拔起来呢?”
  
  连长看看指导员,指导员看看连长,许久没有说话。
  
  严高科接着又说,“不管是在军事上,还是政治上,还是工作能力上,在你们八连应该说是数一数二的好战士了吧?从一九五八年入伍至今已经八年了,这么好的战士为什么不提拔?你们是应该给个理由的!”
  
  “是啊,是啊,参谋长说的对极了。我和指导员也一直都这么看来着。”连长马俊长叹一声说,“对厓柯西同志确实很不公平。在教导团时我曾当过他的排长。说也巧,他在教导团当了三年班长,我当了他三年排长。一九六二年一月,他随连长孙都一起调到坦克师,他分到咱们五团八连当车长。不久我也从教导团调到八连当副连长。说实在的,他当班长时带过的学兵,有不少人都提了干,有个别的都和我已经平起平坐了,当了连级干部。可他还是个老班级。所以大家送他绰号‘老班头’……”
  
  严高科打断马连长的话问:“他没有被提干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马连长说:“这事说起来话长。主要是他时运不佳。一九六一年装甲兵扩校扩招,同时实行战士三年服役期满后,根据需要可以直接提干。干部来源主要实行这两条腿走路解决。
  
  由于扩校扩招,不少刚入伍一二年的战士就被送进了军校。个别连队送校的人数竟达七八人之多,一时间站岗都轮不过来。有的战士一天要轮两次岗。有的时候干部都得去顶岗。
  
  没有被送校的战士很辛苦,而且还都是好兵。因为大部分连队干部都有本位主义和私心,不是选拔最好的战士送校培养,而是把最好的战士留下来以后自己提拔自己用。送校的战士毕业后成了干部,但不一定会再分到老连队。但他们算是完成了输送学员的任务。
  
  这是当时连队干部的真实心理。但事实上并非像我们各级干部想的那样简单。干部地更替只能是逐步的,原来的干部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下又培养出那么多干部往哪儿安置?前两年有不少毕业的学员刚分配到部队就进了复原队,这是我们都看到了的。
  
  再说这些干部国家花那么多钱培养出来了,也不可能全部都做复原处理,连队原来准备自己提拔的好战士不能再提拔了。厓柯西就属于这种情况,你说他冤不冤,亏不亏?他自己不说,我们心里就堵得慌。”
  
  连长马俊说完点上一支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又狠狠地吐了出来。
  
  严高科打趣地说:“你别说,你小子分析的还真是这个理。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头脑。我看让你当连长有点亏,该让你去当组织部长、干部部长!”
  
  马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回头看看,真是这么回事。”
  
  “参谋长真是慧眼识人,马连长文才武略样样俱佳。我是深有体会,相处之中受益匪浅!”指导员丁松话锋一转说,“不是说扩校扩招的干部都不好,问题是一‘多’就难免会影响到质量。
  
  这不是那个人的问题,是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比如在咱们连,五十个人中评选一名先进和评选十名先进,哪一个质量会更好些呢?很显然,评选一个人的人质量最高,评选十个人的质量肯定要比评选一个人的质量差。换言之,评选一个人的质量要比评选十个人的人的质量高得多。
  
  那两年招收的学员,两年后陆续毕业。又经过两年后,到现在也基本陆续解决的差不多了。原来留下的好战士总算熬到了有提拔的机会,但形势却发生了很大突变。
  
  开始讲突出政治,讲阶级斗争为纲。讲政治讲阶级斗争,具体到人,就要讲阶级成分。说到提拔干部,首先就要看成分。按照选拔干部的要求,上级明确规定,要从贫下中农成分中选拔干部。而我们厓柯西的成分是中农。中农只是团结的对象,不像贫下中农是革命的依靠对象。就这一条又把我们厓柯西挡在了干部门外。谁敢去冒这个险开这个头?”
  
  严高科说:“王杰不就是中农成分吗?说明中农这个阶级还是很革命的嘛!”
  
  丁指导员说:“是啊,雷锋是苦大仇深的贫农,成为英雄被认为是必然的。现在中农成分的王杰也成为了英雄。阶级形势有了一点变化。以后选拔干部只要保证贫下中农成分占绝对优势就可以。具体来说,贫下中农成分不能少于百分之五十。”
  
  严高科满怀信心地说:“现在提拔厓柯西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吧?你们连有什么考虑?”
  
  丁指导员有点惋惜地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但是竞争也非常激烈。有两三个人的情况都和他差不多。但厓柯西在军容上好像不如那两个人。”
  
  连长有点难过地说:“老毛病了。在教导团时就是这样,给他讲过多次就是改不了。”
  
  严高科若有所思地问:“什么军容不好?是不是头上那顶军帽有时戴的不周正?”
  
  连长说:“严参谋长也看出来了?”
  
  严高科说:“他好像不是那种郎当兵故意歪戴帽子,或者习惯性歪戴帽子。因为我看他刚起床的时候,帽子戴的还是很周正的,不知什么时候就歪到了一边去了。”
  
  连长回忆说:“是的,是的。他当新兵的时候就是这样子,越忙帽子越歪。”
  
  严高科说。“有机会我和他聊聊。好兵我们是要想法留下的,这是部队建设的需要。”
  
  一直以来厓柯西都为自己头上那顶不安分的军帽着急苦恼。他本来是戴二号军帽的,为了让军帽戴在头上不乱转动,他要了三号军帽戴。尽管像紧箍咒箍的难受他也认了,但是效果并不十分明显。别人不知道他帽子戴在头上为什么老转圈,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的脑袋壳左后面像用刀切去了一块一样。你别看他的脸盘很英俊,那只是个漂亮门面。他的后脑壳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成了三角形。
  
  他为了这个三角形的脑袋,从记事时起就开始苦恼。因为小朋友们都叫他大扁头或大偏头。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到家就向妈妈哭闹,怪妈妈没给他生个圆圆的好脑袋,让小朋友都耻笑他。
  
  他妈妈给他解释说,你的头刚生出来的时候,像其他小朋友的头一样,也是很圆的,因为你老是一个姿势睡觉才把头给睡扁了。他又怪妈妈让他老是一个姿势睡觉。妈妈告诉他不是妈妈老让你一个姿势睡觉,是你喜欢看亮光不喜欢看黑暗,才把头睡扁的。
  
  他问妈妈为什么?妈妈告诉他说,因为窗户和灯光都在你睡觉的左边,你为了看亮光,只要睁开眼睛,你就会把脸扭到左边去。你看到有亮光就笑,看到黑暗就哭。婴儿的骨骼比较软,特别是刚出生后的几个月里。妈妈告诉他他就是这样把头睡成三棱头的。
  
  他没想到也不知道,为了看那像枣核一样的棉油灯光和窗户上的一缕光线,竟然把头睡去了半拉。更没想到,当然也不可能想到,睡扁头会给自己带来终生的苦恼和不幸。每当说到睡扁头的时候,每当他在外面因那扁头受到同伴奚落的时候,他母亲就会眼含泪水。喃喃地自责说:
  
  “我咋就没想到呢!我咋就没想到呢?我是不应该让他老朝着一个方向睡觉的,我是应该经常给孩子调调头的……”
  
  厓柯西每当看到母亲为自己难过自责时,他就拿过一顶帽子戴在头上,反倒安慰母亲说:
  
  “妈妈不要难过了,你看我的扁头没有了。”
  
  说完还在母亲面前来回转上两圈给母亲看。母亲总是苦笑着说:“傻孩子,真乖,这叫自欺欺人还是掩耳盗铃?这终究不是法子。还是面对吧,我的孩子。既然已经这样了,谁吃饱撑的没事想说就让他说去吧。我们又没偷没抢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能挺起胸脯昂起头来走路?
  
  你越怕他们说你扁头,他们就越说你是扁头。你越是不想让他们看到你的扁头,他们就越要看你的扁头。你天天让他们看,他们反倒觉得你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更不在乎自己的头扁不扁。
  
  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有高有矮之分,有胖有瘦之分,有黑有白之分,脑袋有圆有扁之分也就是自然的。有什么值得说三道四的。从明天开始你不光不戴帽子,就连长头发也全砍了去。剃个大光头,让那些好事的人看个够。任凭他们说什么你都要脸不变色心不跳,不气不恼,一笑了之。不信你就试试,三天后准风平浪静,扁头话题保证没人再提。我以后也不再自责了。头一次生孩子谁有这经验啊!”
  
  厓柯西也被妈妈说笑了。果然以后再也没有人喊他半拉头、大扁头、大偏头、二扁头、二偏头、三棱子头、三角头。就这样光着头、挺着胸、以稀为贵的骄傲,走完了他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他认为照这样走下去,青年时代一定也会走得更潇洒而骄傲。
  
  他万万没有想到,也不可能会想到,会结束不戴帽子光头的历史。他怀着满腔的热情和热血去履行一个青年的义务、也是他渴望已久的愿望——当兵去服兵役。刚刚十六岁的他戴上了军帽,穿上了军装。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然他也不可能想到,脑袋太扁竟会影响到他的军容风纪。那顶军帽在他头上太不安分了,总是不自觉地偏到左边去,帽檐只能勉强盖住右眼。领导批评他吊儿郎当老是歪戴着帽子。但他宁愿挨批评,也不去解释帽子总爱偏向左边的原因,因为他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他总是时不时地用手去摸摸头上的军帽是不是又偏到了一边去。但要是军训起来,身体活动不停的话,就会忘记去摸摸军帽正还是不正,就会耽误把偏到一边去的军帽及时抹正。
  
  有一次他正在带领学兵练习上下车动作。由于他一次次地给学兵做上下车示范动作,一会儿功夫帽檐就转到左边耳朵上去了。正好新来的团长检查训练情况,见他歪戴着帽子,顿时让他停下训练,指着他歪戴着的军帽,当着他们班学兵的面,硬是把他狠很地训了一顿。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光顾训练竟然忘了摸摸帽子。他既觉得自己冤枉又觉得挨批活该。他说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总之,他没有做错事的那种愧疚感,因为军帽他本来戴的是很周正的,所以他没有感到在学兵面前丢面子。
  
  学兵们也都感到莫名其妙,为班长感到不平。班长的军帽刚才还周正得不能再周正了,咋会团长来了帽檐就扭到一边去了呢?他们都一直用眼睛盯着自己的班长在做动作,咋就没有发现帽檐扭到一边去了呢?
  
  当然,关于厓柯西歪戴帽子地批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当新来的首长变成老首长时,大半都会习惯他歪戴帽子的形象。好像在训练场上看不到他歪戴着帽子才是不正常的。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严高科约厓柯西一起去洗澡理发,他这才发现厓柯西的后脑瓜左边少半拉。他断定这个三角形的头型,是帽子容易转动的根本原因。圆形的脑袋戴上圆形的帽子,周围的空间是均称的,帽子就不会转动。三角形的脑袋戴上圆形的帽子,周围的空间太不均称,帽子就容易偏向空间大的一边。
  
  严高科的这个发现,可以证明厓柯西的歪戴帽子不是他的主观意识所为,起码可以说还是由客观原因的。其实知道不知道是这个原因也无大碍。但在非常挑剔的军营里,但在有竞争对手的条件下,任何一点细微的不合时势的东西都会被无限制的放大。如果都不去理睬它,也许它就不会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严高科的这个发现,可以说从根本上改变了连队干部对厓柯西歪戴帽子问题地看法,对厓柯西无疑是有利的。连队党支部也有了统一的认识,决定年底把他提干。
  
  严高科在五团八连下放当兵一个月,是厓柯西做梦都没想到的。被安排在他的车上锻炼更是他没有想到的。给他所带来的福星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当然,他梦想能和严高科在一起的目的,并不是想让他能给自己带来什么福星,他也不可能会知道能带来什么福星。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一种崇拜心理。想和自己崇拜的人生活战斗在一起,是为了能充实自己,心里痛快而已。
  
  不管怎么说,自从严高科来到八连当兵锻炼,又被分到厓柯西的二车上,厓柯西一直都是满面春风得意。尽管严高科早已结束了当兵锻炼,厓柯西依然高兴得天天心花怒放。
  
  不管干什么事情都顺得如鱼得水,他车上炮长考神炮手打靶,不管是炮弹还是枪弹,硬是往靶子中心飞,靶子中心硬是被钻出碗口大个窟窿,全都是优秀。
  
  他车上驾驶员考驾驶技师过障碍,就像舞台上的杂技表演那样轻松漂亮,爬四十度的大坡就像猴子爬杆一样干净利索,全都是优秀。
  
  他自己考特级无线电通信能手,故障排除手到病除。像是他自己设置的故障自己排一样熟悉。干扰通信,在他的耳机里听到的信号硬是清晰无比。所有成绩都拿了全师第一。
  
  全连都说他车长领导有方。不是连里表扬,就是营里嘉奖,不是团里记功,就是专栏宣扬,成了五团的新闻人物和大名人。
  
  转眼严高科离开八连快半年了。厓柯西和车上的同志们商量,去看看参谋长严高科。向他汇报汇报车上取得的成绩,好让他高兴高兴。大家一致同意他这个提议,准备吃了晚饭就去。
  
  厓柯西正准备走的时候,指导员把他叫到办公室。他见指导员的脸上没有往日的笑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忐忑不安地看着指导员的脸,指导员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怎么害怕战争?害怕战争就是怕死,怕死是军人的耻辱!”
  
  厓柯西激动地说:“你说我害怕战争?害怕死?笑话,天大的笑话!春天抗美援越报名上前线,在咱们连、在咱们营、在咱们团,我都是第一个报名的。我的血书说明了我上前线的决心。结果人家只要一名司务长,才使我的决心没能实现。
  
  再说上个月在五堡夜间射击打靶抓特务,跑在最前面的、坚持到最后的,全连不就是我一个人吗?你指导员是可以作证的!说话要有根据,凭空侮辱人格我不会接受!”
  
  指导员提醒说:“不会空穴来风的,你还是先冷静冷静吧。好好想想最近你都和别人说了些什么话?”
  
  厓柯西苦思冥想了一阵说:“天天都和别人说话,没说过害怕战争的话啊?”
  
  指导员进一步提醒说:“前几天一个刚刚收操回来的早晨,你和谁在西边的窗户下面说什么声音好听、什么声音难听来着?这件事已经传到教导员耳朵里和团政治处。他们很重视这件事,认为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政治事件。”
  
  他终于想起来了。他也终于明白了那场近似表演的对话,是人家根据他的特质预先设计好的。这人叫匡生,和他同一年入伍。但他没有经过坦克学校学习,是坦克上的机电员,也叫副驾驶,是车上排序最后的一个辅助乘员。
  
  但匡生却具有很强的好胜心,对于这样的排序他一向都很在意。对自己所处的地位一直以来都耿耿于怀,做梦都想改变自己的地位。所以他很在意自己的每一个行动的影响效应。所以每进行一个行动,都要经过精心策划设计,以最小的成本获取利益的最大化。以高人杆头的亮点,改变现状。
  
  一向为人处事低调温和的厓柯西,从来都是把匡生当做好朋友。他原来也没有把厓柯西当做对手,因为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去年上半年五团更换新装备,按上级规定,淘汰下来的老式坦克充实其他部队。但车上的机电员必须随车走。因为更换的国产新式坦克上没有机电员岗位。但他以种种理由不愿意随车走,还是留了下来。
  
  留下来不久就该老兵一年一度的转业或复员工作了。本来连队决定让他复原的,但他不愿意复原。说自己刚入党还没转正回去丢人。可是他的车长吴猛说家里有实际困难,坚决要求复原,连队只好同意吴猛复原留下匡生。由于机电员主要是为车长和驾驶员服务的。所以对无线电台业务也有所了解,又考虑他也是老兵了,就提升为车长。当了车长,他就和厓柯西在一个起跑线上了。
  
  厓柯西没这样想,但匡生他这样想。再加风传一排长要调到团里当参谋后出现的空缺,如果还不动动脑筋,就会让占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厓柯西轻轻松松地捡个便宜。他不甘心失去这个好不容易才碰上的机会,他决心赌它一把,才设计了那个具有“政治性的陷阱”。
  
  那天收操刚刚回到宿舍,他习惯地点燃一支香烟,站在窗户前面抽着。匡生吸着烟凑了过来,开口就像背台词一样,看着厓柯西,边指手画脚边说:
  
  “请问先生,这当今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是什么?”
  
  厓柯西信口回答说:“那自然是优美动听的高山流水之声。”
  
  匡生又一边指手画脚一边问:“那最难听的声音又是什么声音呀?”
  
  厓柯西又信口回答说:“这最难听的声音么,自然是那隆隆的炮声了!”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句话也竟然能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无中生有、无限上纲,贴上害人的政治标签。
  
  厓柯西不服气地说:“说炮声难听就是害怕战争,就是怕死?这是哪家的什么逻辑?我看这个世界上喜欢听炮声的人不多。只有战争贩子和军火商才喜欢炮声。热爱和平的世界人民,永远都不会喜欢听什么炮声的。我说的有什么错!”
  
  指导员说:“作为一名革命军人,说这样的话就难免有害怕战争之嫌……”
  
  “你愿意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反正我一不害怕战争,二不怕死!”厓柯西说完,敬罢礼就走出连部。
  
  本想去看望严高科参谋长的事,也因害怕给他添麻烦就一直没有再去见他。他感到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但让严高科失望才是他最痛心的。现在面对严高科地问话他只能装笑而不语。
  
  车厢里烟雾缭绕,有几个人不时地朝厓柯西这边看看,又不时地说着什么。几声婴儿的啼哭声给现在还不是父亲的年轻人无限的遐想和憧憬。也给了人们力量和希望,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未来。
  
  严高科紧紧握住厓柯西的一只手,久久不肯松开。好像还要说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但他的眼圈湿润了。
  
  厓柯西赶紧把脸背过去。严高科用力握了握厓柯西的手,又无可奈何地松开了。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走去和别人去“再见”了。
  
  第四章
  
  第二个来给厓柯西告别的是五团副参谋长孙都。他是厓柯西的老连长,也是把厓柯西带进军营的第一人。八年前他到厓柯西的家乡刘邦开始称帝的地方去接新兵。那时厓柯西正在县一中读初中三年级。学校里那天开征兵动员会,要求青年积极报名参军保家卫国。
  
  县一中是输送装甲兵学员的重点单位,因为坦克兵那时属于技术特种兵,除要求甲等身体外,对文化程度也有一定的要求。为了确保装甲兵学员的质量,武装部特邀请教导团来接兵的负责人孙都在会上讲讲话。
  
  孙都一米七五的身高,不胖不瘦的体质。站在那里就像白杨树那样笔直挺拔。上宽下窄的脸庞,面色白里泛着红润。浓浓的眉毛双眼皮,高而平直的鼻梁像个进口货。有人戏称他为老大哥鼻子。
  
  头上戴着大盖军官帽,像太阳一样圆圆的解放军帽徽在头上闪闪发光。上身着四兜黄色斜纹军官制服,该扣的扣子个个整齐到位。肩上佩戴着金黄色的肩章。在肩章中间那道红色的丝质杠杠上,缀着两颗金黄色的五星耀着光芒。两边的领口上佩戴着像鲜艳的红旗一样的红领章。两面红领章中央都缀有金黄色的坦克符号。宽宽的深红色牛皮武装带系在腰间。武装带右边挎着带有手枪套的手枪。
  
  下身着一件黄色的斜纹马裤。脚穿一双铮亮的马靴,走起路来咔咔作响,给人一种雄纠纠气昂昂、浑身有力量的感觉。
  
  严高科还没有讲话,他那英武帅气的军人形象,早就把雄心勃勃的热血青年点燃。青年学生们都誓做他那样的革命军人,积极报名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决心当一名英勇的坦克兵学员。厓柯西目不转睛地看着孙都讲话:
  
  “当兵是光荣的,但他是有条件的。就我们坦克兵而言,一要有强健的身体,具体说就是体检时的甲等身体,这一点是不能含糊的。所以当坦克兵是光荣的,但也是很苦的。
  
  在平地上开一个小时的坦克,体重就会减轻五公斤。同学们这不是危言耸听。就中型坦克而言,拉动操纵杆的力量就需要几十斤的重量。为了保持正确的行驶方向,就要不停地拉动两个操纵杆。换句话说,就是拉动一次操纵杆就等于你一次提起几十斤重的东西。
  
  毛主席说,坦克是矛和盾的结合,是千真万确的。坚强的防护力是它沉重的钢甲,高度的越野性能是它爬山越野的强项。但坐在坦克车里的人却像在翻江倒海。它会把你胃里的一切毫不保留的给你掏个干干净净。让你瘫在车里动弹不得,难受得只想去见上帝。
  
  再说它那强大的火力。火力越强大的武器,发射后产生的瓦斯就越多。炮兵的大炮发射后,阵地上就弥漫着呛人的瓦斯味。有大气层直接吸收还如此严重,而我们坦克的枪炮发射以后,所产生的瓦斯,都只能释放在坦克车里。人呼吸了瓦斯,嗓子就像被火烤了一样难受。刺激的眼睛酸痛酸痛,只想流泪。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大家,想当坦克兵就要准备吃苦。不要光想着坦克兵伙食高吃得好。穿着坦克靴神气威风。
  
  坦克兵的第二个条件嘛,就是要有点文化。当然是文化程度越高越好,当然最好是高中生。但是,国家经济建设正需要大批人才,高中生是大学的后备军,是未来的大学生人才。国家规定不让征收高中生参军,我们必须坚决执行照办。我们只能征集初中以下的学生参军。但只要用功肯学,文化程度低点也没关系……”
  
  孙都的讲话一结束,厓柯西第一个就报了名。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年龄不够被刷了下来。自从他见了孙都以后,当兵的决心就已下定。好像是为了孙都他才去当兵保家卫国。好像是为了孙都他才非去当这个坦克兵。厓柯西知道攻下孙都这个堡垒是关键,于是他就缠着孙都不放。孙都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天天就说一句话:“我要跟你去当兵!”
  
  孙都相似把他当成了勤务员。不光没有撵过他,而且一句安慰劝说的话也没说过。有时还让他去帮买个烟什么的,好像孙都也喜欢上了他。厓柯西经过几天和孙都形影不离的相处,越发喜欢孙都。特别是孙都性格的多样性让他愉悦而开心。
  
  在工作的时间里,他看到孙都衣帽整齐,不苟言笑。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立正是立正,稍息是稍息。在他和首长站在一起交谈时,他会一直保持立正姿势,面向首长并一直目视着首长的眼睛,一副十足的不折不扣的军人形象。
  
  但在非工作的休息时间里,他却完全判若两人,像个不计小节的人。有时会像舞台上的小丑,恶作剧不断。有时会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闹个没完。有时又像一个多才多艺的滑稽演员在表演。常常会把厓柯西乐的捧腹大笑。
  
  厓柯西觉得,十六年来这是他最愉快的几天。天天乐翻天,更是从来没有过的。就这样,十六岁的厓柯西高高兴兴地被孙都领进了兵营,成为坦克乘员教导团车长连的一名学兵,孙都就是他的第一任连长。
  
  全国各行各业都在搞大跃进,坦克乘员教导团也在搞一专多能。厓柯西学的是无线电台通信专业。但他把坦克的驾驶技术和坦克武器的射击技术,也学习完了所规定课程内容。并经过考核都取得了三级等级证书。
  
  这要在过去,取得三级无线电通信能手、三级驾驶能手和三级射手等级证书,需要三年的时间。而现在他只用了一年就完成了。另外他还考了一个三级体育证。一年共取得了四个证书,被称作特大跃进。
  
  他盼星星盼月亮,连做梦都想快点毕业。他终于以优异的成绩熬到了毕业。但他没有被分配到战斗部队去,而是被留下来当了新学兵班长。他的连长还是孙都。
  
  毕业了,他像卸下了千斤万斤重担似地轻松畅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没有一天不去分秒必争:面对坦克的无线电台通信、驾驶和武器射击三大技术,每一门课的十六开本讲义,摞起来都有一尺多厚。所涉及的数学、物理、化学等多个学科较深的知识,初中的知识还很不够。还需要进行一个月的高中相关知识地补课。平均每天要坐五个小时的课堂,三个小时在坦克上的摸爬滚打实习。
  
  理论课的复习,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去完成。每一次地吃饭,没有超过过五分钟。每天的睡觉时间,从没有超过过六小时。为了害怕睡觉时间超过,曾在身子下面放过几块拳头大小的鹅软石,也曾用绳子把自己的头发系在床头上。还告诉了班里的其他战友,夜里加班复习时不要忘了叫他一声。
  
  他早已经忘了星期天和节假日是什么滋味。平均每个月还有两天参加地方大跃进,不是刨地瓜就是修水库、挖水渠的工作。为了体育那个三级证,他还要在月光下偷偷溜出宿舍,去跑五公里越野,或者拉单杠、盘双杠、跳木马、山羊或跳远或跳高。还有天天必须坚持的一个小时的早操。
  
  这一年他深深体会到了分秒必争的辛酸含义。也领悟了精疲力尽的滋味。他真想痛痛快快地睡他个三天三夜,睡他个天昏地暗,睡他个不知东西南北,睡他个乐翻天。
  
  孙都的连部办公室和他的宿舍是连在一起的房间。从他睡觉的床到孙都的办公室不到十米远。但他没有进去过一次,好在他天天都能见到孙都。否则不知道他将如何忍受感情的折磨。
  
  连长孙都把他的被子扯下来说:“厓柯西,怎么老睡?头都要睡扁了。趁新学兵还没分到连上,还不好好玩两天。走,到连部办公室下军棋去。”
  
  孙都说着把他拖下床来。
  
  厓柯西睡眼朦胧地看了孙都一眼,喃喃地说:“连长,俺不会下军棋。”
  
  孙都说:“不会我教你,保你一会就学会。别磨蹭了。”
  
  孙都说着便朝连部走去。
  
  厓柯西走到连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孙都说:“请进!”
  
  他这才颇有些激动地走进了孙都的办公室。
  
  他感到连长的办公室很简陋。办公室在走廊的背面,是学兵宿舍的一半宽。约有十二平米的房间,中间朝外是个大玻璃窗户。靠西墙放一张床。床的南头放一个衣架。靠东墙放一张三抽屉木桌,紧挨木桌放的是一个木柜。门后面放一个脸盆毛巾架。两张联椅一边墙放一个。他走到办公桌前才发现,办公桌前面的墙上挂着四张四寸的怪异的照片。
  
  连长正摆着军棋,催促说:“快坐下,快坐下,照片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照片?”
  
  厓柯西把脸趴到照片上说:“见过照片,但没见过你这样的照片。你这四张照片有三张不正常,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孙都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小毛孩子能见过什么,你这是少见多怪!”
  
  厓柯西也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说:“人家照相都往好里打扮。没有的,借也要借一件好衣服穿上。有好的不穿孬的。眼睛小了不用画笔描一描,也要用凉水洗一洗,照的瞬间把眼睁得大大的。你这和老婆的合影咋闭着眼?”
  
  孙都问:“你知道你自己睡觉是个什么样子吗?”
  
  厓柯西摇摇头说:“不知道。”
  
  孙都又问:“你说世界上有没有人知道自己睡觉的样子?”
  
  “肯定没有人能会知道自己睡觉的样子。因为睡觉是要闭上眼睛……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厓柯西好像明白了什么,说,“就为这个?”
  
  孙都说:“闭上眼睛照相的好处还很多。它还不仅仅是让你知道自己闭上眼睛睡觉的样子,更重要的是,这也是人的一种生存状态——闭眼状态。你要承认这种状态,正视这种状态,不要藐视这种状态。
  
  从时间上说,人的闭眼状态至少要占一生中的三分之一时间。也就是说人一生中至少要有二十几年是处在闭着眼睛睡觉的状态。
  
  从闭眼的重要性来说,它是人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不闭眼睡觉久了就会困死。虽然也有睁着眼睛睡觉的人,但那毕竟是极其个别的极其少数人,甚至可能是个传说的神话。不信,晚上起来你去看看咱们连的一百二十多个人,有几个是睁着眼睛睡觉的?
  
  我当排长、连长这么多年,夜里起来查铺,见过说梦话的、打呼噜的、打梦锤的、咬牙切齿的、梦游的。就是没见过一个是睁着眼睛睡觉的。所以睁着眼睛睡觉不能代表整个人类的一种生存状态。
  
  对于整个人类来说,闭眼就是睡觉的代名词。闭上眼睛睡觉才是人类真正的生存状态。闭眼睡觉对于生命的重要性,比吃饭喝水都重要。国外有研究试验证明了这一点:用甲、乙、丙三只猫,其中甲猫只准进食,乙猫只准饮水,丙猫既准进食又准饮水,但不准睡觉。你说试验的结果会是怎样?”
  
  厓柯西摇摇头说:“不知道。”
  
  孙都鼓励说:“猜猜看?”
  
  厓柯西想了想说:“肯定不会是丙猫先死。”
  
  孙都说:“错!最早出现症状的是丙猫。开始是精神不振,而后是脾气暴躁。最终是彻底崩溃而死亡。其次是甲猫,在丙猫死去之后死去。而只准饮水的乙猫则坚持到了最后。没有想到吧?”
  
  厓柯西深有感触地说:“还真是这个样子的,我这一年的最深体会就是闭眼睡觉比吃饭喝水更重要。在学习最紧张的时候,如果让我选择,我一定会选择睡觉而不选择吃饭喝水。太困了,觉得能闭上五分钟的眼该有多好啊!看来闭上眼睛睡觉对于生命的意义是最重要的。真没想到会是这种的结果!”
  
  孙都说:“既然闭上眼睛是人的一种必不可少的生存状态,闭上眼睛照张相又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呢?所以,我们看事物不能戴上有色眼镜去看。闭眼本来是人类生存状态中最最平常不过的一种现象,但当这种现象真正展现在人们的面前时,人们却又排斥他、不接受它。甚至认为是不正常的、不可理解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怪事?”
  
  厓柯西笑笑说:“看来以后照相还是闭着眼睛照好。”
  
  孙都说:“那倒未必。人最最辛苦的是那生命中的三分之二时间。也是人们最看重的时间段。因为人间奇迹都是在这个时间段里产生的。这大概就是人都喜欢看睁眼状态的原因吧。
  
  但人们忽略了这辉煌的三分之二的时间段,如果没有那三分之一的闭眼时间养精蓄锐作保障,就不会有辉煌和奇迹的发生。所以闭眼睁眼都是人生存的一种状态,没有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之分。所以想睁眼照就睁眼照,想闭眼照就闭眼照。只是不要不接受闭眼状态就好。”
  
  孙都像个学者似地引经据典地论说了一通睁眼闭眼的学问,这令厓柯西大长见识。更加佩服孙都。
  
  厓柯西指着连长夫人正面、他背面的照片说:“这张你只照个背面的照片,难道也有大学问?”
  
  孙都说:“老子是叫你来下军棋的,不是叫你来研究照片的。下罢军棋再说。”
  
  厓柯西坚持说:“学习完照片再学习军棋。”
  
  孙都说:“看来你今天是来学习照片的,不是来下棋的。因为下棋你不会。那就先说说背面照。
  
  我喜欢自然,顺其自然。也即事物的本来面目。不喜欢造作。人的身体有三百六十度,被关注的只有一百八十度。换句话说,只关注了一半,也就是百分之五十。说白了就是一个正面,也就是前面。平时人照镜子不也是只能看个正面嘛。所以,人就养成了重视自己能够看得到的地方,而不重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一说照相了,因为这是形象定格,为了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好尊容,又是洗头、又是理发、又是梳头、又是焗头、又是抹油。光是一个头发就花费了不少心事。那脸面更是装修的重点。一遍一遍地洗脸、一遍一遍地抹油不说,眉毛不浓的用笔把它画浓,单眼皮不好看就画成双眼皮,眼睛小不精神就用笔描大点。其结果呢,忙活了半天,却把自己忙活得无影无踪了。
  
  他(她)还是现实生活中的他(她)吗?肯定不是现实生活中的他(她)了,他(她)给人的是一种假象。这种假象把他(她)自己都欺骗了:他(她)以为自己真的很美,头发乌黑发亮有波浪,眉毛浓浓眼皮双。当然也欺骗了别人。”
  
  厓柯西说:“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无可非议。我看你这就有点恶搞了吧?”
  
  孙都说:“你小子敢说是恶搞!这个问题在现实生活中所带来的影响可就大了。先说打扫卫生,扫地只扫面上,不扫床下桌下;洗脸只洗前面,不洗两边;刷牙只刷外面,不刷里面……你是不是这样,大家是不是也都这样?”
  
  厓柯西连连点说:“是的,是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都是这样子的。”
  
  孙都说:“到公社劳动,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村头上和路两旁的庄稼长得比较好,还不是一般的好。你再看看那较远的地里的庄稼多可怜啊,又枯又瘦又难看。为什么会这样?”
  
  厓柯西不加思索地说:“远处的地施肥不容易呗。”
  
  孙都说:“你说是距离远的原因。那好,你再看看贴宣传标语。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今年秋天咱们去李庄大队帮助刨地瓜,村东头通向县城的大道两旁的树干上,贴满了‘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万岁’、‘苦干加巧干撕破肚皮吃饱饭’……的标语。一贴就是几里路远,可村子里近,奇怪的是一张标语也没贴。你能解释是什么原因吗?”
  
  厓柯西说:“看来还真是个‘面子’的问题,李庄的面子要的也太长了吧。”
  
  孙都说:“关注面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但要是只关注面子就不好了。一是你忽略了事物的另一半,二是你不敢正视自己的缺点。只有正反两个方面的意见都听,才能把事情办好。难道不是这样吗?”
  
  厓柯西激动地说:“连长你太有学问了!”
  
  孙都说:“你小子先别吹我,现在该学下军棋了。”
  
  厓柯西说:“我不是说先学照片的吗?”
  
  孙都说:“照片不是都说完了吗?”
  
  厓柯西说:“我不是说三张照片的吗?”
  
  孙都问:“还有哪一张啊?”
  
  厓柯西说:“就那张穿着农村粗布衣、袒胸露背、腰别手枪的那张啊!”
  
  孙都激动地说:“提起这张照片我就一肚子的气!世俗偏见之极!让人寒心!还是不说了吧?”
  
  不知道厓柯西是没有顾及到孙都的感受,还是为孙都打抱不平,还是好奇。还是要求说:“说,说,一定要说。让我也听听到底有多气人!”
  
  孙都缓和了一下情绪说:“你既然想听,那我就给你说说。这已是三年多前的事了。是个春天,我回上海川沙农村探亲。问题就出在我回来穿的那身农村粗布衣服上。”
  
  孙都说着指了一下那张穿粗布衣的照片说:“从家出来我就穿的这身便衣。军官是可以穿便衣的。便衣也没有分农村百姓穿的衣服和商店卖的制式服装。反正我就穿着这身衣服,腰系农村大棉纱腰带,手枪往腰里一别,就上了火车。
  
  我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就过来一个卖烧鸡的。我特爱吃烧鸡,就花了一元二角钱买了一只啃起来。又弄了二两小酒,一边啃烧鸡,一边喝着小酒,心里好是惬意。
  
  不知不觉就到了该下车的时候。从火车站到营房不过五华里。我边走边想,离开营房半个多月了,怪想战友的。我这个人爱热闹,好开玩笑。三营营长和我一样,也是个热闹脾气。在一起的时候,一天不开玩笑心里就难受。这次一进营房我就得给他开个玩笑。
  
  于是我就把自己化了化妆。眼看就要进营房,我怕万一被站岗的哨兵认出我来。于是我把手枪别到腰后用衣服盖上,然后把腰一躬,就往营房里走。站岗的正好是我连的五车长老机灵鬼。我怕被他认出来,就把腰躬的更厉害些,把头上的毛巾往下拽拽,想多盖住点脸。
  
  老机灵鬼问:‘大爷,你找谁’。
  
  我说:‘我找狗剩’。
  
  他说:‘要说大名’。
  
  我说:‘大名叫铁军’。
  
  他问:‘是不是姓李’。
  
  我说:‘算是吧’。
  
  他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说:‘我不是说是了吗?’
  
  他说:‘是,那你咋说算是?’
  
  我说:‘算是,也是是啊。’
  
  他说:‘算是,不一定是。’
  
  我说:‘算是,就是是,不是才是不是。’
  
  他说:‘你说的是不是一营营长李铁军?’
  
  我说:‘我要找的狗剩就是他!’
  
  他问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说:‘我是他大哥大狗剩。’
  
  我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两个人来。站在我和五车长老机灵鬼面前,把手里拿的东西一亮。说:‘我们是警察,你就别演戏了。我们从上海一直盯你到现在。’
  
  然后又对老机灵鬼说:‘解放军同志,这个人是特务。请你把他刚才联络的那个人叫出来,一起跟我们走一趟。’”
  
  厓柯西为孙都掐着一把汗,着急地说:“就别装了,再装就要进公安局了!”
  
  孙都说:“我又不是特务,我凭什么要怕他?我根本不理他那个茬。我对老机灵鬼说,你快打电话呀,我都一天没吃饭了!”
  
  那个警察说:“哨兵,你不要上他的当,在火车上他又是烧鸡又是酒的,吃的美得很。他这是想和他联络的人李铁军一起逃走!”
  
  老机灵鬼说:“你胡说什么呀,李铁军是我们营长。怎么会是特务?他是不是特务问问我们营长不就知道了!还用你们操心?”说着就要打电话。
  
  警察用手按住电话机说:“糊涂,特务能说特务是特务吗?”
  
  老机灵鬼说:“那你说怎么办?”
  
  警察说:“为了防止李铁军听到风声潜逃,你给你们部队值班室打个电话,让人把李铁军押来!”
  
  李铁军正好出来查岗查到这里,听到大门岗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走近才听清警察说要把他押来,于是大声说:“不用押,我自动来了。怎么回事?”
  
  没等警察和老机灵鬼说话,孙都就走到一营营长李铁军面前说:“狗剩,哥想你啊!”
  
  一营长李铁军一把扯去孙都头上的毛巾和嘴上的假胡须说:“原来是你小子!”
  
  老机灵鬼一看吃了一惊,忙说:“这不是孙都副连长吗?你咋这身装束?”
  
  警察看得目瞪口呆。说:“你不是特务啊,让我们白盯了一千多里路,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说说清爽。要不然我们回去不好交差,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行动。”
  
  孙都说:“你们把我当特务,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还让我配合你们行动,为什么?你们白盯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个警察说:“你的装束和言行误导了我们,也就是说妨碍了我们的公务。”
  
  一营长李铁军对警察说:“恕不奉陪,谢谢你们从上海一直把我们的连长孙都护送到营。再见!”
  
  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孙都说:“你小子怎么才回来,可把老哥我想坏了。还没吃饭吧?走,先吃饭去!”
  
  说完拉着孙都就朝营房里走去。”
  
  厓柯西问:“那两个警察呢?”
  
  孙都说:“那两个警察到团里告了我一状,还是说我妨碍了他们的公务。团里认为我没有责任,我没有妨碍他们公务。不接受他们状告的理由。后来他们又到师里去告,师里也以团的理由不予受理。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不受理就停止了告状。师长怕他们把这事再捅到军区去,因为这点小事不值得。就以妨碍治安公务为由,给了我一个警告处分,你说我冤不冤?”
  
  厓柯西不解地说:“让你这么伤心的一身装束照,还挂在这里干嘛?”
  
  孙都说:“我一直都不认为我有什么错,我为什么要回避呢?然而我认为,这张照片给人的启发是深刻的。这也是我要把它挂在这里的重要原因。”
  
  厓柯西说:“这话又说回来,你那身装束确实也够袭人眼球的。太奇特太怪异了!特别是配上那手枪,简直就是惊险大片里的主角!”
  
  孙都说:“说得好,一言中的。这身装束为什么就那么‘袭’人眼球?这正是我要保存这张照片的真正目的。
  
  据说当时情报机关确实接到了有特务要乘我坐的那趟十二次特别快车离沪北上,与潜伏的特务接头。所描述的特务个头和相貌特征和我很相似。那两个便衣警察在车上来回走了好几圈,最后还是锁定了我这个穿粗布衣、别手枪、啃烧鸡、喝酒的人。
  
  后来我才想起来,坐在我对面的就是他们俩,眼睛老是盯着我腰里别的手枪。每当我离开座位时,他俩总是要有一个人跟在我的后面。当时我只认为是巧合,不认为是在盯我的梢。可他们把真正的特务没盯上,让其漏网逃脱了。他们能不着急上火追查责任吗?但没想到会追查到我这个局外人的头上,并给了一个警告处分。搁谁谁也想不通!”
  
  厓柯西惋惜地说:“你要是穿军装就没这档子倒霉事了。你的军装呢?”。
  
  孙都说:“甭提。我家在川沙要过黄浦江的。下了火车我就上了无轨电车。到了南京路东口就到了黄浦江了。我下了电车正慌着跑去坐摆渡船。忽然看到从江边栏杆上跳到江中一个人。我什么也顾不得了。边跑边脱去上身军装,扔在岸上就跳进黄浦江救人去了。但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个肥的像个猪似的男人拖上岸时,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军衣了。可能是被那阵风吹进了黄浦江。
  
  那个跳江的男人的家人围着那个跳江的男人哭哭啼啼。见他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都不再啼哭。一个绅士模样的人走到我跟前激动地说:‘还是解放军好,是救命恩人。’并抹下手上的金表送我表示谢意,说我救了他的阿哥。
  
  大概在我跳进黄浦江救人之前,他们就看到了我,要不然他咋知道我是解放军?我没有接受他的金表。甚至连他诚恳地谢意我都没有接受。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我什么话也没说就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朝渡船跑去。回到家我只能把父亲的白色粗布棉衫穿在身上。父亲问我怎么搞的,我说掉到了江里。父亲骂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莽莽撞撞。我只好笑笑,都没解释一句。”
  
  厓柯西说:“回到部队你是应该汇报汇报的。如果没有那档子妨碍公务的麻烦事,也就无所谓了,现在这件事起码能够解释清楚这身装束的无奈。”
  
  孙都说:“你说谁能见死不救?都会的。都会这样做的事情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我觉得说了反而不好,所以不说。”
  
  厓柯西坚持说:“在那种情况下是应该要说的,多尴尬呀!”
  
  孙都说:“我知道你说的目的是为了解脱眼前的麻烦,用一件好事去抵消那件坏事,以取得平衡。我倒觉得这时候说了反倒不好,有推卸责任之嫌。其实责任又不在我身上。这么一推就等于我承认了那责任在我而不在对方。说一百圈这责任都不能怪到我那身装束上。那身装束和他们盯梢根本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这是他们以貌取人的结果,也是以貌取人的典型案例!”
  
  厓柯西越说越激动:“谁说穿着百姓粗布衣的不能吃烧鸡;谁说穿着百姓粗布衣的腰里不能别手枪;谁说腰里别着手枪的不能啃烧鸡;谁说胖子就一定是百万富翁;谁说瘦人就一定一贫如洗;谁说衣兜里别的钢笔越多学问就越大;谁说衣兜里没别钢笔就一定是文盲;谁说嘴歪就一定会把经念歪;谁说美男子升官就一定是陈世美;谁说腰细的就打不过腰粗的;谁说女人脸上长瘊子就一定是个媒婆;谁说面带笑容就一定是捡钱的;谁说少言寡语就一定是阴谋家;谁说鬼鬼祟祟的就一定是坏人;谁说戴深度眼镜的就一定是大知识分子;谁说剃光头的就一定是和尚;谁说黑头发的老人就一定是黑头发;谁说打赤脚的就一定是种田的;谁说歪戴帽子的就一定是个郎当兵;谁说脑袋大的就一定点子多;谁说头发长的就一定见识短;谁说留辫子的就一定是保皇派;谁说男女说说笑笑就一定是打情骂俏;谁说大作家就一定是大学毕业……”
  
  孙都一气说了二十多个‘不能’、‘就一定’,是想充分证明那两个警察误盯他的行为是多么的荒谬与荒唐。
  
  厓柯西难过地说:“不管责任在谁,吃亏的是你!”
  
  孙都说:“跳江的那个胖子的家人,费了好大劲最后才找到了我家里。弄清我的身份后,就把救人的事情反映给了上海的有关部门。三个月后情况的报告送到了部队。好家伙,师里团里轮番着派人找我谈话了解情况,要我谈体会讲感想,一时间弄的我昏头转向。
  
  团里给我记了三等功。有人说我救起来的是个资本家,如果要是救个受苦的人,师里就给我记二等功了。我不在乎贫富,只在乎生命。因为世界上最珍贵的是生命。救人时我根本没想记什么功,只想着把人救起来。
  
  这件事情以后,我由副连长提升为连长,还把我调到教导团来。要不然还认识不了你呢!”
  
  厓柯西学习完了照片的故事,孙都刚把军棋摆上,还没有对厓柯西开讲,通信员突然闯进来说:“报告连长,团部通知让去领新兵学员。”
  
  孙都说声知道了,就带上厓柯西去团部领新学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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