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飘风扬雪的天气，寒风刺骨，沟平路断。无法出门活动，我和老伴儿只好在家里看电视。电视里播放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历史档案资料”，令我们义愤填膺，不由得议论起三十多年前，与那位“拉帮套”的老刘头在中俄界江——乌苏里江的一次难以忘记的回忆——
　　 日本对华发动侵略战争8年之久，霸占祖国的美丽富饶的东北，竟长达十四年之多。他们罪恶的子弹，带血的刺刀残杀过多少无辜的中国人？我们这块过去曾经叫倒木沟，如今是八五八农场的土地上，日本强盗犯下的血腥罪行，是难以数清的。老刘头之所以成为“拉帮套”的经历，就是一桩铁证！
　　 往事幽幽，记忆永存，几十年慢长的岁月，在爱与仇的记忆里，形成永不消失的梦。每当脑海里浮现祖国大好河山，被小日本铁蹄践踏抢夺中国财富，蹂躏苦难中国人民，锥心刺骨的心境由然而生，且不断敲击我颤抖的心灵。
　　 六十年代初一个深秋的黎明，东方吐露的红霞，染遍蔚蓝天空的朵朵彩云，令人感到寒意，秋风吹得红叶飞落，青色已退，腊黄的野草不停地垂头弯腰，迎着秋风，怀里揣着妻子给我准备好的玉米饼子，骑着自行车向柴禾密集的黑鱼泡进发，准备砍越冬的烧柴。在朦胧幽远的思绪中，不觉已到我们八五八农场十一队——过去的战胜村。据说当年这里曾驻扎一个小队的日本兵。几十年的变迁，当年日本的兵营已不见踪影，唯有两间即将倒塌的土房，和一盘比较完整的石碾子。这些物件就是当年留下的缩影，村北，仍有几棵挺拔高大的白杨树，显示着伟大祖国不屈不挠的精神。
　　 走过战胜村不足三里地到达“火烧桥”，小河水与大通河相连，水涨流归乌苏里江。据说在火烧桥沿岸，苏联红军与小日本发生过一次激烈的战斗。苏联空军在火烧桥东侧一片开阔地，炸死近百名日本兵，盘据在战胜村的日本兵全部被炸，尸横遍野，血染小河弯。小日本吃了大亏，至今那片开阔地，布满了几十个炸弹坑，农场都叫那地方炸弹坑。
　　 此刻我幽远的思绪和朦胧的记忆，掺杂着情与仇的交融，对侵略的仇，对同胞的情，在心中燃烧。带着不平静的心绪进入黑鱼泡沿岸。一片茂密一人多高空心柳，使我从茫然中找到寄托，脱下外衣，斧劈刀割忘掉一切，弯着年青旺盛的体力越干越勇，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奋战几小时，砍倒柴火已布满一片。大半天劳作，汗水浸透衣衫。目视成堆柴火自感得意，此时此刻口渴，劳累饥饿向我袭来，仰望天空几缕松散的白云，缭绕在碧蓝的天空，蛋黄色太阳已经偏西了，我拿起水壶，扬头喝水的瞬间，看见不远的泡水边坐着一个人在钓鱼。近处细看，此人肤色微黑，两只大而有神的眼睛，前额上方，两道粗黑浓眉似两道秀美弯月，前额上几道深深的皱纹，高高鼻梁挺直而稍长，此人正是无儿无女，曾经给人拉帮套的老刘头。想年青时的他，一定是个漂亮的美男子，但令人不解的是他刚进入花甲之年，头顶浓密长发大部分已灰褐稀疏，并夹杂一缕缕的银丝，下巴下，银灰色的胡子，浓密而较长，从形态中不难看出老刘头，一定饱受风霜，精神受到过重大的打击，心灵深处有埋藏仇恨的梦，由于长期被悲愤包裹的心灵折磨，显得有些苍老，为使我的猜想达到验证，我决定走进他。
　　 我轻步慢行，怕惊动鱼群引起他的不满，轻轻靠近他的背后，这时的他，全神贯注两眼紧盯着水中的鱼漂上。只有一股股旱烟，不时从鼻孔散发出缕缕青烟，烟口袋时动时停的颤动着。
　　 他没有在意我在他的身后，就在他提起鱼杆取钩换食中，我才敢轻声道：“老爷子，你一人在此钓鱼呀！”
　　 他对我的问话，漫不经心，只是鼻孔里哼一声。停了片刻，他微微对我表示友好的微笑着说：“你一个人到这里不怕野猪、野狼什么来吗？”
　　 我答道：“这里常有人来打柴火，你不是也在这里吗？”
　　 听了我的话，不由得使他陷入了沉思，就像有多少伤心的往事，涌上心头。他板着冷峻的面孔，显得有些激动地说：“几十年前，小鬼子在这里搞并村，驱赶百姓，我家原来住在战胜村，从小跟随父亲在这带转悠，前面不远荷花、月牙两个泡子，我常去那里打鱼。那个时候人少，会打鱼的人更少。月牙、荷花两个水泡，经常有鱼跳出水面，一蹦老高，水涨时，成群鱼浮出水面，从小跟父亲学会叉鱼的本领，只要有鱼群出现，我手起叉落十拿九准，从而得名，当地人叫我飞叉刘，还送个官名叫‘渔把头’。现在老了，眼也不行了，手脚不灵，再说现在鱼也少了。他向我发问道：“你知道三人班吗？”
　　 我说：“知道！”
　　 “还有三间房，你就不一定知道了吧！小日本在未投降前，我家就住在三间房，被小日本搞并村赶到那里。”
　　 说话间他的脸色渐渐阴沉，像湛蓝天空突然布满乌云，两只眼喷出带泪的火光，脖子鼓起一道粗壮的青筋，仇恨怒火在心里燃烧，愤怒的脸膛和起伏的胸膛，满腹怒火无法容纳。他怒吼道：“就是那个小日本害得我家破人亡！”可怜的老人，泪全顺着鼻子、胡须流湿了衣裳，长期浸沉在苦海里的苦水滂沱而泻。
　　 老刘头在极度悲愤中，慢慢平静下来了，在沉思中回忆往事：“唉！我记不得什么时候，估摸着大约在1944年6—7月间，有几个鬼子去三人班，路过三间房，其中有个矮胖子日本兵见到女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淫笑着，手舞足蹈连声叫道，花姑娘的有！像一只恶狼伸着两只魔掌，扑向被惊呆无力反抗的纤小女人。凄惨、哭叫声断断续续，那个恶狼得意地裂嘴狂笑。这时我爹被这突发事件惊呆了，抱着孩子猛一脚向鬼子后心踢去，小鬼子恼羞成怒，端起枪向老人刺去，可怜我爹和不足三岁的儿子，惨死在血泊中。我30多岁才有儿子呀！”此时老刘头泣不成声，嘴唇在颤动。
　　 我怕他过于激动引起意外，劝说道：“老爷子，事已过去多年，不要气坏身子。”老爷子情绪平静后，继续说道：“这时我刚打鱼回来，事情经过都看在眼里。见此惨状，心就像凶狠利爪撕裂，只觉得天摇地动，快要窒息全身血液沸腾，大叫一声：‘狗日的小日本我和你拼了！’手起叉落，刺向小鬼子后心，万恶的鬼子兵，像垂死的恶狼，凶狠的眼睛圆睁，头一歪摇晃两下，两脚一蹬气绝身亡。我拽开鬼子，见妻子已昏迷不醒，又见爹、儿在血泊中丧生，屋外听到狗叫声，估摸着有小鬼子进村，我赶紧抱着昏迷的妻子逃命。妻子因受到特大惊吓，口角颤动，直翻白眼，已气息奄奄。见鬼子快要进门，我急忙放下妻子从后门逃入草丛中，怕鬼子发现，一路在深草中爬到了江边，回头看到我家三间房浓烟冲天。后来得知，我可怜妻子惨死在大火之中，家破人亡，我万念俱灰，想到了一死了之。想想家仇国恨这样死去太便宜了日本鬼子，倒不如和鬼子拼上一命！复仇的烈火在心中燃烧，趁着夜幕我游过乌苏里江，登上了苏联的国土，打算有朝一日回到祖国报仇雪恨。江那边也不是天堂，身无分文，偷偷弄点玉米棒子维持生命。天无绝人之路，也有好心人，见我人鬼不分的惨状，叫我到他家里安身。那时苏联也在战争，我这个中国人也无人过问，为了生存我就在这好心人家赶马车，一年后，天随人愿，这个村也有很早过来的中国人，这家男人过世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经人介绍就在这家拉帮套，在江东过了几年平静生活，多年后我回来一趟，三间房已是一片荒影，灌木丛生，只有我爹栽得两棵白杨树，已高大成荫，它寄托着我对老爹和妻儿永久的怀念。
　　 我孤身一人飘荡一阵，想回江东，可是那边管得很紧，回去无门。我在当时的华荣村落脚，也就是现在的我场部南侧的住区，现在已拆迁多年，不存在了。
　　 一年后经人介绍和一位无儿无女的孤身一人的女人，成亲，谁想到这该是苦命一人，不到两年妻子又离我而去。后来我和一位姓张老头同住一室，彼此不分，种地，打渔，维持生命。
　　 托共产党的福，我现在生活很幸福，你看我手脚灵活，政府照顾我们，种粮，种菜自力更生。虽然老了身体还行，好好活着，再也不用担心小鬼子再来欺凌。
　　 可惜老刘头没有享受到今天的幸福。人们心目中的渔把头，早已作古，今天强大的中国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人民幸福，农场老人们都在幸福中生活。
　　 老刘一家悲惨遭遇，三条人命，血淋淋的铁的事实，再一次曾现眼前，看着电视里播放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的历史档案资料”，我们深深的体会到：否认历史，美化侵略的日本政客还做侵略的美梦，是痴心妄想，我们绝不答应！奉劝至今仍不悔悟者，应该反省历史，尊重事实，用良知、感悟侵略罪行，任何掩耳盗铃的阴谋都是徒劳的。
　　
　　 注释：
　　 1、“拉帮套”：是过去北大荒因地广人稀，女人更是少得可怜，有些娶不上媳妇的闯关东的单身那人，吃住在已成家的人家，与女主人过着非夫妻的夫妻生活，这些人被俗称为拉帮套者。
　　 2、“火烧桥”：是原来有日本鬼子建的木桥，苏联红军出兵东北后，战争中被烧毁，剩下的遗址。
　　 3、“渔把头”：过去在乌苏里江边，带领渔民捕鱼的领头人。
　　
　　 2014.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