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十六章

　　第十四章
　　
　　天作骑车到图书市场批发了一些廉价的书籍，打算利用推销兽药的空闲时间去街上卖。
　　如果说赵苑遗址是A市的历史缩影，那么丛台公园就是A市的标志。每天公园周边的客流量很大，从而吸引着许多小商小贩在这里作些小本生意。其中以一些中年妇女和一些上了年岁的老太太为主，风筝、毽子、气球、小饰品等是她们的主要销售的商品。
　　康天作将自行车停在公园门口的西侧，瞧着接踵的人群和来来往往的车子，提着书包在公园门口走了好几个来回，就是没有勇气把书摆在地上。脸上的汗很快在下巴汇成水珠溅到地上。费磊克制着自己什么也不想，把羞涩一点点的咽下去。
　　书摊的周围一会聚拢来很多的人，天作很快进入角色和看书的顾客主动搭讪。人越围越多，因为太专注，城管过来天作一点也不知晓，看书的人群很快散尽。离天作不远摆地摊的老太太把地上的毽子收进提篮里，戴上白色的太阳帽焦急的提醒他：“小伙子，城管来了，快跑啊！”
　　天作看到了城管的车，心急如焚的往提包里装书。但城管已经下车根本不能摆脱几个大蝈蝈。他们二话没说，把康天作的书扔上车。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天作理论着要阻止他们。
　　“小子，谁规定你在大街上摆地摊了，影响城市形象，知道吗？”说话的城管把警帽帽檐向上推推，一副示威的样子。
　　“大哥，大哥。”天作知道硬碰硬不可取：“把书给我吧，以后就算放的发霉我也不敢摆了。”
　　“不行，如果要书，拿钱到局里取，这是规定！”他们嚣张的开车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人们散开，天作虽然经常听说城管的霸道，今天领教了他们的威力，他头埋的很低，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伙子。”带白色太阳帽的老太太叫他：“别往心里去，这事我也遇到过，时间长了就机灵了！”说着她又重整旗鼓摆摊。
　　“谢谢！”天作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
　　“也不知道国家养这么多的城市狗做什么？天天和日本鬼子扫荡似的，就会拿我们这些劳苦大众开刀。”老太太咬牙切齿的说。
　　天作没有评价城管，他心里乱急了，推着车恍惚的向前走，知了疯狂的叫着，公路上的车如风而过。但是世上繁芜的一切仿佛与他没有一点瓜葛。
　　路过住所小区的门口，天作迟疑片刻，低着头骑车而去，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夏雪。
　　天作坐在赵苑隆起小丘的草地上，遥望着湖中央的清水，顺手摸块小石头扔下去，溅起的朵朵水花一点儿也勾不起他的兴趣。心里难受的想喊叫两声，但周围经常有人，他怕人笑话，在天作的心里他无法接受一个男人的懦弱。特别是男人流眼泪的样子，他感觉很不正常甚至有些变态。
　　烦闷的心无法理顺，天边的云彩渐渐夺目，天作突然担心起天黑。因为从他萌生卖书的想法起夏雪就很支持，进书的钱也是她给的，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和夏雪如何交代。
　　湖对岸放风筝的老人悠闲的缠着线把飘的很远的伴收回来,天作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打算找郑盈盈借钱。
　　天作回到家，夏雪依旧托着下巴听收音机等他回来吃饭。
　　“书呢？”夏雪点燃炉子油炸花椒。
　　天作装作很兴奋的样子：“书全卖了，包忘费磊那了”
　　“全买了？”夏雪半信半疑的捞着面条。
　　“我骗你还不成。”天作掏出100元钱给她。
　　“你留着进书用吧！”
　　“明天我去涉县，听说养殖业很发达，卖书的事我想先放放。”天作现在要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兽药业务上。
　　“穷乡僻壤的，农民自己生病都舍不得吃药，何况是牲口。”夏雪把收音机调到文江主持的节目。
　　“这不一定，现在养殖业可是农民发财致富的好项目。”天作对农村这块广阔的天地有着特别的感情。
　　两个人不在说话，房间里只剩下文江和他们吃面条的声音。
　　吃过饭天合打来电话：“哥，我是天合，我买了部手机，手机号你记住了，大后天我和小洁去看你，到时候你去火车站接我们”
　　“行、行、行！”听说弟弟要过来天作很高兴，耐心的向他介绍从家乡到A市的火车列次。
　　电话挂断，天作还很兴奋：“天合他们过来咱俩去接站，真不知道他看到你会是什么样？”
　　夏雪瞟了他一眼想给他浇盆冷水，但没说出口。天作滔滔不绝的计划着弟弟和准弟妹来后，怎么招待他们。其实夏雪不是不欢迎天合他们来，因为她害怕这个寒酸的家给天合留下不好的印象。
　　“别说了，我困了，睡觉吧。”夏雪关掉收音机，躺在床上。
　　天作踌躇的站在地上特无聊，感觉夏雪像谜一样另人猜不透，天作郁闷的抓抓头关掉电灯，屋里顿时暗下来。
　　他背对着夏雪躺下，围墙那边汽车站的白炽灯光线忽明忽暗的射进来，电风扇“嗡嗡”的转着，吹起的一股股热浪几乎让人窒息。
　　天作撑起上身，想跟夏雪说点什么，但实在找不到话题，又失望的躺好。夏雪扭头面对着天作结实的后背，感觉距离很远很陌生。
　　汗打湿了枕头，天作爬起来跑到阳台边的水龙头冲个凉，夜是孤独是漫长的。
　　
　　第十五章
　　
　　费妈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医生同意可以出院回家疗养。费磊终于可以安心的工作了，为了能更好的照顾母亲在离家很近的美食林超市做导购员。最近他准备回学校拿回毕业证。生活终于安定下来，费磊心里很感激盈盈，可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谢意。
　　这天下班，母亲烧了一桌菜，费磊在外边就闻到菜香：“妈，今天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费磊脱下工作服，顺手捏块回锅肉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傻笑着望着母亲：“好吃！”
　　“快去把盈盈接过来，有段时间没见她，妈想她了。”费妈希望盈盈天天陪在自己的身边。
　　母亲的话，让费磊无动于衷，虽然他努力的从性交易的阴影中找回自己，但还是不能自然的面对盈盈。
　　“愣在那干什么，快去呀！”费妈解下围裙：“妈知道你俩的心思，可都羞于开口，作为男孩子你得主动些。快去吧！”
　　“嗯。”费磊点点头，骑上车去联华接盈盈。
　　费磊没有进到公司办公室找她，在门口身体斜跨在车子上，单脚撑着地，在手机短消息的界面上输入一行字“我在你公司门口等你，我妈让我接你到我家吃饭。”
　　盈盈翻看着短信，异样的表情溢于言表，走到窗台打开窗户。
　　“谁的短信啊？瞧你美的。”同事小王停止敲键盘，凑过来也向窗外望去。恰好费磊正仰着头向这边看。
　　“好帅啊！”小王叫到：“郑盈盈，你太不够意思了，有这么帅的男朋友从没听你提起过。”
　　“我马上下去。”盈盈飞快的打字，强行把小王拉开：“别看了，别看了，关窗户。”
　　“再看两眼，再看看！”小王装作乞求的样子，幽默的说“看不出你嘴巴还真严实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什么啊，我们没什么？”她没解释，找公司领导请假。
　　盈盈坐在费磊的车后，他身上散发出着一股汗渍和香皂的混合味，盈盈很喜欢闻。一路上两人很少说话，费磊的心随着盈盈飘在风里的裙摆一齐飞在半空中难得的轻松。
　　
　　第十六章
　　
　　车沿着崎岖、简易的乡间公路一直向太行山的西部腹地前进。在颠簸中天作享受着车窗外的青山绿林，心情也变的豁然开朗，车终于到达涉县县城，小雨淅淅沥沥的飘着。
　　下车后，天作不敢耽搁，冒着雨打听着去县畜牧局。当说明来访的原因，出乎天作预料的是，畜牧局的工作人员对他很热情。其实很正常，招待天作的这名公务员拿份报纸、端杯茶水就是他每天的工作。他巴不得有人来找他咨询一些事打发枯燥的日子。畜牧局办公室的墙上挂着涉县农牧业分布图，工作人员重点介绍了本县几个农牧养殖单位。
　　谢别畜牧局热情的工作人员，天作决定第一站先去扣店村农业开发中心。雨已经形成了密集的雨线，车缓慢的进入通往扣庄村的泥泞的土路上，车颠的更厉害，天作双手紧紧的抓着车扶手，身体随着车子不停的摇晃。
　　在复兴区商贸城的鞋店夏雪心不在焉的翻着一本破杂志，因为下雨整个商贸城很冷清，鞋店的女老板和邻近店面的生意人玩扑克。夏雪很少和他们说话，她无法融入到他们的生活圈子，有人和她说话，只是勉为其难的笑笑。书中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夏雪眼睛的余光瞧着一条条雨帘和四周低矮、临时搭建的简陋店面很厌恶。她讨厌这个寒酸的地方，期待着早点离开这里。
　　扣店农业开发中心是农民王满堂和妻子历经4年的时间建起来的，这是一个集药材、果树、蔬菜种植和奶牛、奶羊养殖的农业生产开发基地。当天作说明身份，受到这对朴实夫妻热情的接待。
　　“前几年，你们学校的果树专家王老师常带学生来我这实习。”王满堂说。
　　“大家一起学技术，吃住在一起，气氛很好吧？”天作说。
　　“是啊，当时我们还发明了一种水果套袋技术，每一天过的都很充实。实习结束的那天，几个女同学搂着你嫂子哭着不想走。”王满堂给天作续茶水。
　　“真佩服大哥，事业搞的这样红火。”
　　“我也有苦恼，前几天我才去了县政府，希望有关部门把我们的土路修好，每次下大雨，我们村就被困住，特别不方便。”
　　天作下午领教了土路的艰难岔开话题：“现在农大的专家和学生还过来吗？”
　　“现在农大的专家老师很功利，花钱去请都没人来，人家看不上咱这穷山沟。”王满堂严肃的说。
　　天作看出他的无奈安慰道：“王大哥，凭您的实践经验，还需要他们？”
　　王满堂脸上微微泛起红晕轻轻的点头，骨子里闪烁着中国农民谦逊的美德。
　　两人聊天的同时，天作把公司的兽药推荐给王满堂，经过一番咨询他答应先用几箱催奶剂。
　　在这里天作品尝了新鲜的家常菜，浓郁的生活气息让他感觉好像回到家。雨渐渐停止，清清爽爽的天作很喜欢，他笔下的很多人物和故事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的。
　　康天作正给王满堂介绍沼气池。天合打来电话告诉他火车票已经买好，明天下午4：23就到A市。
　　“不是说后天来吗？”天作问
　　“恰好明天我和小洁都有时间，所以改在明天。”
　　“也好，反正哥想你。”天作突然改变口气：“做好思想准备，明天我和一女的过去接你。”
　　天合在电话另一端兴奋的哇哇大叫：“哥，我认识吗？”“是未来大嫂吗？人一定很漂亮吧！”
　　天作逗弟弟：“没有小洁漂亮，留点悬念，明天你们就见面了。”
　　“你太坏了，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到A市我给你给电话。”
　　“恩”天作反复叮嘱从没出过远门的弟弟：“你们路上小心点，看好行李。”
　　“知道”
　　天作和王满堂聊到很晚才睡，他取消去另外几家农资公司的计划天亮了就返回A市，想到天合和小洁他们来天作很高兴。
　　当天作醒来，瓢泼的雨声钻进耳朵里，望着屋外的暴雨。天作还是决定离开，但是得到的消息是，他根本走不成，因为每次下大雨，扣庄的土路都被冲的松散泥泞，公共汽车都改变路线，绕远路前行。
　　天作无奈的接受现实，打电话给夏雪说明情况，告诉她下午一个人去火车站接天合他们。
　　“天合和小洁长的什么样啊？到时别接错人。”虽然夏雪不欢迎天合他们，但她不可能绝情到把人扔在大街上不管，何况他们是天作的至亲。
　　“天作和我长的很像，你肯定一眼认出。”天作念着天合的手机号，夏雪记下。
　　“好，你放心吧，你那通车了，快点回来啊”。夏雪能感受到天作现在的心情。
　　天作手机没电用王满堂的电话通知天合，可是他的手机关机拨不通。
　　望着依然酣畅的大雨，天作长长的叹口气有些失落，王满堂安慰他，雨停了这里很快就通车。
　　夏雪请假今天没去上班，她要把小家精心的修整一番，把收音机调到文江主持的节目，夏雪开始擦玻璃。玻璃上的污水痕还没擦干净，夏雪鞋店的老板打来电话让她赶紧过去。
　　当夏雪赶到鞋店，女老板一口咬定她昨天收了一张100元的假钱。
　　夏雪皱着眉头，拿着假钱前后打量着回忆道：“昨天，我收的那张100的比这张要旧，这不是我收的”
　　“别撒谎，由于昨天结帐天晚了，我没仔细看你交的货款叫你钻了空子。”女老板说话像枪膛里射出的子弹一般快：“今天早晨我去进货，鞋贩子一眼就认出这张假钱，要不是有人拉着，人家差点报警”钱悬在半空中被她甩的刷刷响。
　　邻近门面的摊主和路过的顾客都被她的高嗓门吸引，不一会鞋店前围满人。
　　“钱不是我收的”夏雪很坚定。
　　女老板把假钱撕的粉碎：“你不承认是吧？钱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
　　夏雪双眼擒满委屈的泪花：“凭什么？我要辞职。”
　　“二位，听老头说两句”这时一位老先生站出来，人们的都眼睛都注视着他。
　　“你们争执的事，大家都听的很清楚，既然你们都没证据证据这100块钱从哪来的，依我看你们双方都自认倒霉，每人分担50元。”
　　夏雪和鞋店老板没做表态，但围观的看客都说这个主意不错。最后两人认可了和事老的高见。
　　夏雪走出商贸城眼泪终于洒落，忽然在余光中发现两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正用手指指划自己。她强迫眼泪收回去，脸痛苦的扭曲，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很难受。面对脚下没有边际的路，夏雪感觉心力憔悴。
　　路过天作常提起的赵苑遗址公园，夏雪停下脚步毫无意识的走进去。她无暇欣赏美景，攀上梳妆台遗址，夏雪感觉天空离自己很近，她关掉手机不想与外界在有任何的联系。突然景区外一列火车疾驰南下，当庞然大物驶出赵苑的范围，城区一角立刻映如眼帘。夏雪“哇”的一声哭出声，因为脚下的城市和这里的人让她恐怖。
　　天阴的像一块黑缎子，四周静的让人发指。传说梳妆台脚下就是照眉池，这两个地方是赵国美女出席国家重要活动梳妆打扮的地方，在世人眼中这里是的女人福地。可是夏雪现在除了眼泪，没有一点幸福、快乐可言。
　　梳妆台东面有人说话，夏雪擦干眼泪向陡峭的西坡离开。
　　从赵苑出来夏雪感觉头很疼，想回住所休息。但是刚走进小区门口，房东先生买菜回来，夏雪犹豫着该不该进去，突然那两只可怕的死鱼眼瞟过来，夏雪吓的转身就跑。
　　细雨开始飘飞，平时嘈杂的街道难得的静，因为天阴的厉害，一栋栋居民楼的灯相继点量。无数的雨点打在夏雪的身上，溅进她的心里。一股凄楚的落魄感和眼泪混进雨里。
　　夏雪突然想起天作交代的事,为了赶时间拦辆出租车去火车站接天合他们。到了火车站夏雪没有立刻去广场找人，而是在附近电话亭里简单的整理一下服装和头发。当把辫子绑扎好，在对面火车站广场的台阶上，夏雪看到一个和天作很像的男孩，他和身旁的女孩站在雨里好像等人。夏雪判定他们就是康天合和祖小洁。两人神色焦虑、头发被雨淋的乱糟糟。天合褶皱的深蓝色衬衣袖子厚重的箍在胳膊上，小洁一眼就看的出是一个从没出过门的农村姑娘。
　　夏雪双脚好像陷进泥潭里，无力走到他们面前，她无法想像天作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家庭里，夏雪双眼逃离他们，转身离去。
　　天空泛起鱼肚皮白，雨渐渐的稀疏。天作一遍遍的拨打着夏雪和天合的电话，但总是打不通。天作感觉有些蹊跷，但他还是朝好的方向想。王满堂的妻子告诉天作雨很快要停。
　　天暗下来，夏雪不敢回住所。为了躲避风雨的袭击，她钻进网吧上了通宵。现在的生活让夏雪动荡不安，和天作这种毫无保障的爱情她产生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