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书为友
记得1996年出版长篇小说《无缘相逢》的时候,小儿子卢永抢着替我写后记,他在后记中写道:“从我记事起,母亲的大多数时间即是和书为伴,我从来没想到母亲读那么多书,记那么多笔记,是要当诗人和作家。”他还写道:“母亲的诗文如母亲的人,自然、质朴、炽热、坦荡,字里行间充满着追求,读过她作品的人无不有如此的感受。母亲日日夜夜伏案笔耕,世间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飞禽走兽都是母亲笔下的素材。美好的文学是母亲的生命,高尚的生命是母亲的文学。”
儿子对母亲在文学上的赞颂在中国似乎没有看见多少,像这种用过高崇尚的话语更不多见,能看得明白,是一个没涉世的,大学正上三年级的,不满二十岁傻小子才这么对着世人骄傲地说母亲的文品和人品,这和吃奶的小孩说我要妈妈,妈妈好,似乎没多少区别,他远不知母亲开始读书还幼小得不知要干什么,常常因贪玩不想上学去,母亲在他外祖父(一个语文中教)哄导下一步步不情愿地走向学校,就这么一次次哄导,才没有养成逃学误课的毛病。再后来(走上工作岗位以后)读书是为了给患者把病治得好些,诊断得准些,一种不想在广大患者面前现出一个平庸的医生形象而已。
既然学习了医学专业,既然走着医学路、吃着医学饭,作为成分不好的我,在那个时代绝对没有像小儿说的读那么多的书,记那么多的笔记,是要当诗人和作家。而那时极左路线、唯成分论,把我们那伙无地自容,有话不敢说的人推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好些人不敢和我们说话和靠近,怕把他们的红色染黑,在万分孤独和无聊之时,我偷偷地捧起了文学书籍夜里忘记一切地去读,想把那么一颗孤苦的心寄托在上面。我记得在大约有十几年的时间里我在无人处所有打发时光的办法,都是读书,无书不读,无刻不读书,以至于到了水到渠成那样,自然地提起了笔,走上了创作的道路。
开始创作,绝不是为了当诗人和作家,而是为了把肠中那么些久久的积淤,像吐出淤泥那样吐出来,使自己不至于被堵死。把它们由心、由指尖流向笔尖,吐露在纸上,大概成了一滩滩发黑的陈旧性血迹,胸中为之宽悦,心情得到慰藉。这不,几个诗集、几个散文集、童话集、几部小说不就自然而然出来了?
小儿子还说这样的傻话:“母亲的一生是颠沛流离的一生,苦苦探索的一生,这在前边的集子里的序里和后记里都有详细阐述。母亲如文学,其文品人格鼓励过不少读者,更鼓励着我和哥哥热爱母亲、热爱生活,也热爱文学。母亲有一种勇士、从不败阵的精神,是我和哥哥奋进的能源。将爱心奉献文学,奉献社会,这是母亲人生的价值。”这是多么纯真和稚嫩的吐露,但我还是受到鼓舞,不是因孩子对我成绩的认可,而他那纯洁无华的崇拜和坦诚恳切的企望。虽然他认为母亲的文品和人品已达到那样的水准,我觉得不过是一种企盼,但,我认为只要对他及一些这么认为和赞许的人有好处,使他们上进,不去“认可”一些社会不许认可的东西,比如吸毒、赌博等等,我不得不庆幸我因为孤独才大量读书,绝大成分因为压抑才写书,在无意中走对的路,我一生倍感足矣。
几十年来,读书和写作已悄然成了一种摈之不去的僻性,说什么也不能没有这么些在许多人看来是一种毒之极深的“疾患”。哪一天不读书不写过三、四千字的文章,便食不甘味,夜不寝席。到这么个份儿上,又使亲人们担忧由此劳累成疾,又多方比喻说劝,望我到此减少这些活动,可我已“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
我自觉书是温暖、书是港湾,书是名胜佳景,书是医治百病的良药。如果哪一天我因不能忍难忍之事时,我便躲进书的港湾,使我安静使我忘记不愉,使我在那道很多人望不到的名胜佳景中边行边看,得到温暖,得到满足,赶我走出那里的时候,我已不是入港湾前的我,有了全新的心、全新的思维,又可以含笑面对身边的一切人和事。书给我渐读渐新的教诲,使我肠中无堵塞,性情和缓,神态常怡然。还可使我在远离孤独之后,远离那么些摒之难去的俗人俗物,引心宁静,一清神志。
英国哲学家宾穆尔说:“一间没有书的房子,正如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再陈破的房屋,只要有书,便感到生机盎然、空气清新,不致坠入尘俗之境。读书是对人生的完善,医治百病,心身健康。”西汉文学家枚乘的名赋《七发》中的那个楚太子的“久耽安乐”,致使“百病咸生”。除了干些必干的事情,多读书,不会使疾病悄悄地趁空而入。不会有“大命乃倾”的厄运。后边的几句话窃之于别人的文章《读书养神神清体健》中,当一次剽窃“之贼”作为读书最后一种必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