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涌泉 涌泉(小小说)
涌泉 涌泉(小小说)
我拎着,背着东西,还没进家门,便听到屋里电话铃响。这大包小包的,好容易到家。“谁这么赶时候,也不让人喘口气?”虽心烦,还是放下东西赶紧去接。
“怎么不接电话?”听出是厂长不悦的声音。
我忙陪笑脸:“对不起,我刚进门。厂长有事吗?”
“你再给我结件羊绒大衣,式样尺寸就按我家老徐那件,颜色用紫色的吧,还用细绒线,看上去高贵大方,有品味。郝局长给我孩子调换个好岗位。你抓紧帮我结好,我好谢谢他!”
没容我回过味来,电话挂了。厂长向来是说一不二,我也习惯了。只是大热天,眼见儿媳妇要生了,还得照顾。自己恨不得借两只手。再要用细绒线编结一件大衣,这千针万针地戳来戳去,可不是容易的事! 真是结也难,不结也难。“唉!没办法,厂长帮过我呀!”
厂长是我的本家邻居,家在农村,是土生土长的好姊妹。厂长占了亲戚的光,走出校门,便进城当工人。后来提了干,将我也招进厂。我不用风吹雨淋在田里大汗出小汗,每月拿工资,有礼拜天,有劳保,享受到城里人的生活。后来又结婚生子,分房。这一切一切,我觉得很知足,多亏厂长恩赐。“做人不能没良心,滴水之恩,应涌泉相报。”
儿子下班回来,见我又在理一大堆绒线。便说:“妈妈,家里事多,天又热了,别忙活了!”
“厂长要送给局长,说孩子找到好工作。求到门上,我能回绝吗?”
“又是厂长?单衣,棉的,内衣,背心,外套,给她结的还少吗?每人好几件,咱穿什么了?她不管别人累不累,张张口真便当,觉得别人是应该的,太过分了!”
“别这么说,她对咱有恩呀!”
“有恩,有恩,我都三十多了,那次不是竭尽全力,全力以赴?咱过去条件差,自己不吃,每年买猪腿、大青鱼孝敬她。这几年,东西不稀奇了,咱每年送给她孩子的压岁钱,也上万了。也没少出力。”
“没有厂长,咱还在农村受苦……”
“当年到农村招工,是党的政策!”
“人家没忘咱,咱就不应忘了人家!”
“你看厂长,轿车换了一辆又一辆,房子越住越高档。几百人的厂子,几十年购置的设备,她有权,上面有人,当废铜烂铁买下来,占百分之七八十的股份,做了董事长。钱每年只是从利润中扣,没掏腰包,赚钱又赚厂!条件好,还想沾。”
“各人各福。咱不攀比,应该知足!”
过了几个月,儿媳生了。做奶奶也不轻松,照顾产妇,孙子,还要熬夜编结。忙得我腰酸背疼,胳膊麻木,眼睛模糊。还经常忙中出错,往往要结了拆,拆了结,弄得昏头昏脑。羊绒大衣八字无一撇呢!正在这时,“厂长被捕”的消息不径而走,老职工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不少人对我说:“这家伙太贪,明抢硬要,见孔就钻。不给便报复,躲不起,也惹不起!这下可好了!”
“越有越贪,永不满足!”
“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准没好下场!”
……
儿子叫我别给她结了。我固执地说:“她对咱有恩,咱不管如何,尽咱的心。滴水之恩,就应该涌泉相报。瞅空去看看厂长老伴你徐叔,看能帮他做点什么。”
儿子望着我,愤慨地说:“涌泉,涌泉,正是这不知节制的敬奉,迁就,忍让,成了滋生高高在上,贪得无厌的土壤。真该收敛了!”
我说:“我不想欠人家的情,谁叫她对咱有恩呢!”
2013.7。3 无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