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星期六的早晨，湛蓝的天空，布满了一道道鱼肚白。太阳还未从东边的山梁上爬出来，兰花坡小山村的大亮、小亮、翠兰和桂枝，已经欢蹦乱跳地走在地埂道上。他们今天要到学校上课，自从进入初中三年级以来，就没有了周末。
　　 翠兰和桂枝回头朝已经落下很远的大亮、小亮喊道：“快走啊，像你们两弟兄这样老牛拉慢车，等磨蹭到学校，肯定会迟到的。”
　　 大亮、小亮一听说要迟到，赶紧跑了起来。
　　 一边跑，四个孩子一边吵吵。翠兰说：“告诉你们俩，没个好身体，光学习好有什么用，将来到社会上也吃不开。我就不喜欢你们董老师，每天就知道学习，也不关心你们的身体。看我们柯老师多好，既叫我们锻炼身体，又关心我们的学习。”
　　 大亮听后很不服气：“你懂啥，好成绩才是硬道理，考学就是一张纸，没有成绩身体再好有什么用，也得回家种地。”
　　 桂枝赶紧打着圆场：“好了你们俩别争了，其实成绩和身体都很重要。如果能既身体好又有好的成绩才是最佳的。”
　　 二亮却不这么认为：“好身体很重要，没有好身体，学习都没有精神。”
　　 一场争论没有结束，谁也不能说服谁。
　　 其实，大亮小亮是一对双胞兄弟，是老村长的孙子，他们的父母在外打工。他们一直在老村长和老伴的照看下，从小学一年级读到初中。老村长与老伴对这两个可爱的双胞孙子百般呵护，只要有什么好吃的，都是他们的；有什么好玩的，也是他们的。大亮小亮长得胖乎乎的，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脸，圆圆的耳朵圆圆的鼻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巴，圆圆的肚子圆圆的屁股，反正全身都是圆圆的，胖嘟嘟的，非常可爱。 村民们都喜欢这两兄弟，也喜欢逗他们玩，纷纷说老村长老两口真的不容易，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大亮小亮的爸爸妈妈当得真容易。
　　 看到两兄弟一跑起来，就像两个圆球在地上滚一般，把翠兰和桂枝逗得哈哈直笑。她俩也跑了起来，终于气喘吁吁地按时赶到学校。大亮小亮在初中三年级一班，翠兰和桂枝在三年级二班。
　　 上课铃响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并逐渐由深红色变成了浅红色，把身边的云朵染得红彤彤的。在太阳的映照下，兰花坡学校显得安静、美丽。
　　 下午第三节课后，按照课表上的编排，应该是课外活动，翠兰最喜欢上了。二班的学生，在班主任柯文的带领下，男生在操场上踢足球，女生在篮球场上打排球。大亮小亮所在的一班，在班主任董武的带领下，在教室里，有的背英语单词，有的在做作业。气氛非常沉闷。
　　 坐在教室窗户边的小亮，手里拿着英语课本，心思早飞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操场上，看那些踢足球玩得不亦乐乎的二班学生。此时的小亮，身旁犹如有一只猫不断地用爪子抓着铁锅一般让他烦躁不已。他多么想去参加他们踢足球啊，要知道他是一个足球迷，对世界足球明星如数家珍般说得出来，什么贝肯鲍尔，贝利，范巴斯藤，里杰卡尔德，范尼，鲁尼，C罗，小罗……等等。可是，班主任董武老师一天到晚只会抓学习，讲复习，说农村孩子唯有读书才是出路。每每说到这里，董老师还特地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并大声念出来：“书是药，能治愚也！”
　　 小亮几次提建议，都被董老师驳回，小亮于是更加羡慕二班的学生。
　　
　　 二
　　 兰花坡学校坐落在以前一座庙的位置上，后面背靠一座山峰。半山腰以下，长满了兰花，每到开花季节，学校里香气逼人。半山坡以上，生长着杂木和低矮的灌木丛。学校对面是一大片开阔的苞谷地，约一百多亩。
　　 学校离兰花坡自然村有约两里的路程，因而取名为兰花坡学校。 周围零零散散约七八个村子的孩子都在这个学校读书。由于山高路远，自然条件恶劣，老师来了一拨又走了一拨，总也留不住，因而老师中，本村的老师和代课老师多，住校的老师少。当一下子来了董武、柯文两个年轻大学生老师，村民、校领导以及师生们都很欣慰。果然，两个老师也不负众望，不但留了下来，对教学工作也是兢兢业业。于是，孩子们笑了，家长们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就连学校背后满山坡的兰花也绽放得更加灿烂了。
　　 由于地处大山深处，闭塞，贫穷，外出打工的人太多，有些把孩子也带走了。于是，学生参差不齐，学校从学前班、一年级到初三的学生都有。有的班级只有七八个学生，多的班也只有二十来个学生，加上老师，全校共计三百来名师生。
　　 董武、柯文教学一年来，都是全身心地扑在学校教学上，与学生打成一片，学生都喜欢他们。但背底下，家长和学校领导却对柯文有些微词，对董武赞赏有加。初中二年级结业考，董武教学并任班主任的一班教学成绩竟然排在全乡前几名，这对考试成绩始终落后的兰花坡学校来说，可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尽管柯文教学并任班主任的二班，这次考试排在中等，也不错了，但由于一班考试成绩太好，就把二班的成绩显下来了。但是柯老师的班级体育成绩很好，总校举行运动会，很多项目都是名列前茅。所以两位老师可以说是各有千秋。其实也有人劝柯老师，体育对学生升学作用不大，有时间还不如多学习点知识对升学有益处。柯老师总是笑笑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有了好的体魄，学习就有了精气神，成绩也会慢慢提升的。”
　　 晚饭后，老村长坐在火塘边上，“吧嗒吧嗒”地抽着长烟袋，对孙子小亮说：“孙子，爷爷问你，喜欢你们新来的老师吗？”
　　 “喜欢，董老师抓学习抓得紧啊，我们的考试成绩在全乡排在前面呢！”在旁边做数学作业的大亮抢着回答，他这次考试，他考在全班第三名，很开心。
　　 坐在沙发上的小亮，手拿着英语课本，嘴里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那是你的看法。对于我来说，我却愿意去二班 ，不想在一班。天天死学，人的活力都没有了。”
　　 老村长听了，似乎有些糊涂，问：“这就怪了，好班你不愿在啊。你王姨找我说过几次，要我对校长说说，让她家的桂枝转进一班。小亮，好好珍惜你的机会，好好学习，将来出息了，去大城市里工作，别像爷爷奶奶，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 ，还是富不起来，连咱们家的厕所，都还是茅坑呢。”
　　 这时，老村长的老伴在院子里喊道：“小亮，你帮奶奶舀一瓢水来，奶奶用水冲一冲这几个胡萝卜。”
　　 小亮听了，翻了翻眼皮，说：“我懒得动，你喊我哥吧，他勤快。”
　　 “你哥在做作业，所以喊你。你去做作业，奶奶不喊你。”门外面的声音明显不乐意了。
　　 老村长不满地看了一眼孙子小亮，站起身，到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送了出去，回来坐下，“吧嗒吧嗒”地又抽着了一口，才抬起头来，望着小亮，说：“奶奶喊你做事你都不愿意，白在好班了。你还没回答爷爷的问话，为什么你要去二班？”
　　 “二班好玩，他们活泼，柯老师课也讲得风趣，最好的还是他领着学生，一到课外活动的时间，就去踢足球，玩篮球，打排球球，接力赛，跑步，活动好多好多。连那些坐在教室里做作业的人，都被柯老师赶出去，说是玩就要玩个痛快，学就学个专心。可是你看，我们一班，董老师一到课外活动时间，就如一个冷面杀手一样，来教室里坐着，守着，要我们抓紧做作业，做课外辅导题目，没完没了，不知他从哪儿搞来的作业，一套后面还有一套，还逼我们背英语单词，天天听写，说单词是学习英语的拦路虎，只有攻下，英语才学得好。一天到晚只会在教室里学啊做啊，烦死了，真讨厌！其实大家不愿学习，学习效果反而不好。”小亮就像打机关枪似的，一口气说了一大通。
　　 看到爷爷没有说话，小亮过来拉住爷爷的手，说：“爷爷，求您了，你去说说，让我去二班吧，我保证好好学习。”
　　 老村长的老伴正好走了进来，听见小孙子小亮缠住他爷爷，生怕老头子一下子答应了，就抢着说：“不行，你去那个班，你这样贪玩的人会废了的。你在一班好好学习，就能考一个好的高中，将来就能考上大学，你才会出头的。”
　　 老村长笑笑，在火塘边上磕了磕烟袋，说：“奶奶说得对，你这贪玩的个性 ，到了二班，会玩废了的。”
　　 小亮一听，闷闷不乐，丢下英语课本，跑出去玩了。大亮还在那里默默地学习。
　　
　　 三
　　 一天早晨，太阳还未露脸的时候，村外的小路上，三三两两的孩子们，顶着淡淡清清的雾气，润润湿湿的泥土气味，往学校走去。此时正是大山里的兰花盛开的时候，到处绽放的兰花，花香四溢。那朵朵盛开的花姿，简约、张扬、玲珑洁雅，它们巧笑嫣然，展示着生命的美丽。
　　 兰花坡小山村的大亮、小亮、翠兰和桂枝是一个级，所以作息时间一样，经常相约等候同去同来。他们走在地埂上，
　　 像往常一样，翠兰和桂枝走在前面，大亮小亮两兄弟走在后面。小亮对大亮说：“我一定要去二班，你知道的，我喜欢踢足球，也许，到了二班我的学习劲头也足了，学习反倒会进步呢。”
　　 大亮说：“我可不愿意去二班，天天搞活动耽误时间，再说了，我一点也不好动。”
　　 小亮说：“你看你，胖得像一个葫芦，再不动，你都不能走路了。”
　　 大亮想了想，说：“以后考起好的高中，我再锻炼，再减肥。要不这样，你实在愿意去二班，你何不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呢？与他们说说啊！”
　　 小亮一听，眼睛一亮，对啊，怎么忘了呢？爸爸妈妈可是从未拒绝过自己的要求啊！
　　 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大地一片通红。一群群鸟儿在空中飞翔，似乎也在归途中。村里的几只黄狗，蹿来蹿去，好像饿了。一只花麻大母鸡，“咯咯咯”地叫唤着，领着一群绒绒的小鸡，往鸡窝里赶去。
　　 从地里回来的老村长，正在用猪草机切猪草。家里的电话响了，正在给大亮小亮洗衣服的老伴喊道：“老倌，我的手是潮湿的，你来接电话。”
　　 电话是儿子打来的。他告诉老村长，就让小亮到二班学习，他在一班一直不开心，这样反而对学习不利，学了等于白学。让他换一个环境，他又是那样喜欢踢足球，男孩子应该动一动。再说了，他们做父母的在外打工，不能陪伴在儿子的身旁，心里已经很是不安了，连孩子这样起码的要求都不答应，万一不高兴了有一个三长两短，反倒不好。他已经给校长打了电话，说了此事。校长是他的发小，没有过多的坚持，已经答应了，说会给董老师柯老师说的，叫小亮明天直接去二班就行了。
　　 老村长见儿子这般说，他不再反驳什么 。他也知道拗不过小亮，就让大亮在一班好好学吧。将来小亮考不上学了，就在村里种地，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就不会埋怨谁了。
　　 看到小亮来到了二班，翠兰和桂枝可高兴了。然而不到一天，桂枝不高兴了。她妈妈王姨知道小亮转去了二班，启发了她，原来可以转班啊，再加上王姨认为一班空出了一个位置来，她就想把女儿转到一班去。女儿桂枝不同意，说她喜欢二班，也爱学习，更爱二班的课外活动。但被她妈妈一顿臭骂，说：“你爸爸嫌弃我生了你这个女儿，所以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你要争气，要好好读书，像一个男孩子一样，将来有出息了，不要让那个嫌弃我们的男人小看了。将来你好过了，妈妈就不操心了。身体好有什么用，到时考试还不是看成绩。 ”
　　 看着梨花带雨的妈妈，桂枝不说话了。过了一个星期，桂枝离开了二班，抹着眼泪，去了一班，坐在小亮原来的座位上。这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一班的成绩又进了一个名次，二班进步更快，已经上升到了第五名。
　　
　　 四
　　 岁月流逝，转眼到了春夏之交，很快，再过一个月，就要中考了。
　　 学校领导对毕业班历来是重视的，今年，看到两个班的成绩都比往年好得多，特别是董老师的一班，成绩非常突出，已跃居全乡前两名。学校领导可高兴了。全乡的教育工作会上，分管教育的副乡长破天荒地表扬了兰花坡学校，说学校管理得当，用人得当，成绩提高很快，希望全乡学校向他们学习取经。一下子，校长成了红人。董老师也得到了表扬，佩戴了大红花，还获得奖金2000元。柯老师虽然也受到了表扬，但是没有董老师风光。
　　 散会后，回到学校，校长召开了全校职工大会，传达了乡教育工作会议精神，然后着重表扬了董武老师。说完，校长望着柯文老师说：“柯老师啊，你也要加油，虽说你的成绩也不错，也比我们学校往年提高了很多。但是，二班与一班相比较，总平均分还是低了很多。柯老师，我知道你对学生的教育比较全面，你花了很多时间在课外活动上，学生综合素质提升较快，几次校运会的冠亚军都被你们班上的学生获得，这我也看在眼里。但是，现在是毕业班了，总应有一个主次分明吧，还是以抓学生的复习学习为主才是。各位，我强调一下 ，教学成绩好才是硬道理。”
　　 柯文听了，淡淡一笑，说：“我记住领导的话了，一定努力，向董老师学习！”
　　 然而，细心的人们还是发现，柯文还是我行我素，课外活动依然进行，只是一周减少了两天，让学生在教室里复习。很快有人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校长，校长听了不太高兴，但时间也快要中考了，他没有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