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老钱刚把茶水沏上，老孙便把手中的报纸放下，说：
　　 “最近，报纸上负面的新闻少了，见义勇为的事儿多了。”
　　 “上面注意了舆论导向。”老钱说，“如果我们满耳朵都是扶起老人的挨讹，开车撞人的逃逸，那多让咱老百姓闹心哪，而且，有人会说道德滑坡一类的话，上面听着也别扭。有些媒体为了猎奇，忘记了自己的责任。”
　　 “猎奇，也会有市场啊。不是说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吗？”老孙说。
　　 “那也不尽然。”老赵从一大堆材料中抬起头来，“总统或者女王的屁股被疯狗咬了，也会上报纸的头版头条。”说完他自己先笑了。
　　 “这只是假设。”老钱说，“那些人的屁股是不会轻易地露在外面任狗去咬的。”
　　 “当然了。不过，脸露在外面也不一定安全，”老赵说，“前些天陕西有一个局长在车祸现场笑了，结果不是被查出了很多问题吗？他的脸如果有裤裆遮盖着就好了。”
　　 “就是那个有很多名表的局长？”老钱喝了一口茶水，“哼，他替别人敲了警钟。”
　　 “也有不接受教训的。”老孙说，“传达室的老吴正在闹心呢，他的一个亲戚出事儿了。”
　　 “也是属于不接受教训的那种？”老钱问。
　　 “可不是。”老孙说，“老吴的一个表弟，把一组不雅照片存在了电脑里，结果被人发现了。”
　　 “家里的电脑？”老钱问。
　　 “不。”老孙说，“是办公室里的电脑。”
　　 “胆大妄为。”老赵说，“那种人，哼，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那么，老吴闹心为哪般呢？”老钱问。
　　 “他给表弟介绍一个对象，他对女方把自己的表弟夸得神仙似的，什么公务员啊，高学历啊，有才学啊，即将升科长啊，等等等等。”老孙说，“现在丑闻出来了，这桩婚事可能要告吹。”
　　 “像老吴表弟这样的对象，吹了也好，免得耽误人家女方。”老赵说。
　　 “我有点不明白，把不雅照存在办公室里的电脑上，即将提升科长的人，怎么能这么不注意影响啊？”老钱说。
　　 这时局长来电话，把老钱叫走了。周一向来是有工作可干的。
　　
　　 晚上下班的时候，在大门口，看传达室的老吴把老钱和老孙截住了。
　　 “我遇到难处了，你们帮我拿拿主意吧。”老吴说。他知道老钱的脑子挺好使的，他希望老钱会给他提供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表弟的事儿？”老孙向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可不是。”老吴说，“本来就快要提升了，这回完了。”
　　 “我见过你表弟，看起来他不是那么马马虎虎的人。”老孙说，“怎么这回这么不小心呢？”
　　 “我问过他，他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老吴说，“他说他肯定没有把那种照片放到电脑里去，而且，他说他也肯定没照过那些东西。”
　　 “这就奇怪了。”老孙说。
　　 “可不是。”老吴表示同意。
　　 “也许没有什么可奇怪的。”老钱说，“你表弟与照片中的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我想，那里一定有一个不该出现的女人吧？”
　　 “是有一个女人，我表弟说他并不认识那个女人。”
　　 原来，照片中老吴的表弟半裸地躺在床上，他身边有一个挺风骚的女人在照料他。所谓不雅，指的是那个女人的过于亲密的动作，如果有外人在场，那种动作就太出格了。老吴却说，他表弟不认识那个女人。
　　 老钱沉吟一会儿，问
　　 “照片也许不是合成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合成的。”老吴说“我表弟告诉我，他有一次在应酬宴会上喝醉了，几名同事把他安排在附近的一个小旅店休息，并替他交了钱，然后大家就散了。他还说，他确实睡过照片中的那张床，不过，他并不知道身边还有一个女人。这都是一周以前的事情了。其实，我表弟过去是不喝酒的，不知道这回他怎么喝那么多。”
　　 “旅店有监控吧？”老钱问，
　　 “不是正规旅店，是那种由居民楼改的，可以日租，月租或者年租的地方。”老吴解释，“那里可能连工商执照都没有。”
　　 “是有那样的地方，一些人把多余的房子用来出租。”老孙说，“月租、年租一般是给打工者预备的，至于日租，可能有的男女苟合的时候会临时利用一下。”
　　 “这件事儿有点麻烦，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表弟平时是不是有不够检点的地方？”老钱问。
　　 “不是啊!”老吴说，“我表弟像个大姑娘似的，他不是那种不着调的人啊！”
　　 “你表弟躺在床上，有一个女人在照料他，还应该有一个在一旁摄影的啊，那个人是谁？”老钱问。
　　 “我表弟什么也说不清楚，他当时醉得挺厉害。”老吴说。
　　 “哦，这样吧，我们把情况归纳一下。”老钱说，“第一，你表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平时没有什么不检点的行为。第二，你表弟在一次应酬宴会上喝醉了，或者被人有意灌醉了，而且还留下了不雅照。第三，你表弟没有把不雅照放到办公室的电脑里，那可能是他单独使用的电脑，可是，他的不雅照却出现在他的电脑里了。第四，你表弟即将被提拔为科长。是吧？”
　　 “是这样。”老吴说。
　　 “那么，是不是他妨碍谁了？”老钱说，“你回去问问你表弟，他们单位，或者他的办公室里有谁跟他有矛盾，或者有谁也想竞争那个科长？”
　　 离开老吴，老孙对老钱说：“怪就怪重庆那位姓雷的老兄，被人家拍了不雅照。这件事儿可能对一些人有所启发，那些人只会仿造，不会创新，我不知道这种仿造算不算剽窃，反正他们也想制造出这类事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说的情况很值得考虑。看来，你已经具备参与破案的条件了。”老钱说。
　　 “这与受到你的熏陶有直接的关系啊。”老孙笑了。
　　
　　 原来局长找老钱是让他到外地参加一个会议，开了两天会，第三天回来后老钱先去局长办公室汇报了会议情况，然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还没有坐稳，老孙就向他通报了一个情况：老吴的表弟没有当上那个科长。据老孙说，老吴表弟对于当不当科长倒无所谓，只是丢不起人，而且还会影响今后的搞对象。
　　 下班的时候，老钱和老孙推着自行车走到大门口，老吴又从传达室里迎了出来。老孙看到老吴的脸上充满了焦虑的神色，就问：
　　 “你表弟的事还没个头绪呀？”
　　 “可不是。”老吴说，“科长没当上，还弄出个不雅照，真是王八钻灶坑，又憋气又窝火。”
　　 “你表弟那次住的是哪家旅店？”老钱问，“那天他们一起喝酒的都有谁？你表弟是否有那些人的照片，比方说大家在一起的合影？”
　　 “我说不清楚。”老吴说，“明天是周末，我让他来家里，让他亲自跟你们说吧。”
　　 前几年他们局里搞集资楼，局里很多同事都是邻居，老钱、老孙，老吴住在同一栋楼的不同单元，联系是比较方便的。
　　 第二天的下午，老钱和老孙根据老吴表弟的描述，找到了那家旅店。那是有钱人买下的从一楼到六楼的整个单元，主要是以合租的方式向外出租，入住的大部分都是打工者，偶尔也有以日租方式入住的客人。
　　 老钱事先对老孙说，日租的房间不会很多，那里的人一定会对一个醉鬼房客留有深刻的印象。这里的所谓日租房，就是把两居室的房间改为四个小一些的单间，他们这里的日租房也只有这四个小单间，其中一个肯定是老吴的表弟住过的。老钱对接待的人说，听一个在这儿住过的朋友说，这儿的服务挺好的，过两天还想安排一个朋友在这儿住几天。随后他好像不经意地问：
　　 “我那个朋友就是前几天喝醉酒，别人把他送到这儿，后来又有一些人来服侍他的那个。”
　　 “他是你的朋友呀，他可醉得够呛。”接待的人说。“他媳妇跟他小舅子来，他都不知道。”
　　 “他小舅子？是高高的，瘦瘦的吗？”老钱问。
　　 “好像是矮矮的，胖胖的。”接待的人说。
　　 “不对吧，你一定是记错了”老钱拿出一张照片，让接待的人指认。那是老吴表弟单位一些人的合影。对方疑惑地望了望老钱，说里面没有那晚上来的那对男女。
　　 “啊，那一定是另外一个小舅子了。”老钱和老孙对望了一下，眼睛里露出了笑意。他们称赞了这里的环境，说过两天就安排一个朋友入住这里，然后告辞走了。
　　 “那边老吴刚刚给介绍了对象，这里却冒出了媳妇跟小舅子，这不乱套了吗？”他们出来以后，老孙对老钱说。
　　 “现在的问题是，要找出‘媳妇’跟‘小舅子’与不雅照的获利者，就是那个老吴表弟说的瘦瘦的，高高的，新提升的科长之间，是否有联系。”老钱说，“如果有联系，事情就清楚了，如果没有联系，我们还得寻找新的线索。”
　　 “那好办，如果有联系的话，我想，他们拍完照一定会给新科长打电话，汇报情况。查查那个时间段都有谁跟新科长通过话，也许就可以找出‘小舅子’来。”老孙说。.
　　 “看来，你比有的只会用小脑办案的人强多了。”老钱说，“不过，当时‘导演’可能就在现场附近。他也参与了护送醉酒者来这里，旅店里的情况他是熟悉的，护送的人离开以后，他很可能是亲自带着‘摄影师’和‘演员’又回到了这里。他一定是留在外边，就在哪个大树或者电线杆子底下等着，让‘摄影师’跟‘演员’进到里面拍下了不雅照。然后他们汇合在一起，那就没有必要进行电话联系了。”
　　 “可也是。”老孙说。
　　 “如果能够证明躲在大树或者电线杆子底下的那个‘导演’就是新科长的话，我们就可以为老吴表弟洗雪冤情了。这需要通过关系查一查附近的监控录像。”老钱说，“你表弟陈警官还在政法委帮忙吗？”
　　 老钱与陈警官早就相识，陈警官过去破获的几个案子，也曾经借助过老钱的智慧。老孙介绍了他表弟最近的一些情况：他表弟刚刚协助安全局监视完几名入境的中情局特工，据说有一名特工不慎被高空坠物砸成植物人以后，这几名特工就全部离境了。现在他表弟又回到了公安部门，因为他过去出色地办成了几个案字，上面把他调到刑警大队当上了小头目。
　　 “这太好了。”老钱说，“赶快找个时间约见一下陈警官。”
　　
　　 陈警官看了老钱和老孙提供的，从老吴表弟电脑里下载的不雅照，说：
　　 “这个女的已经死了，是昨天从七楼的窗子掉下摔死的。”
　　 “是失足还是别的原因？”老钱问。
　　 “窗子附近摆放着水盆和擦玻璃的工具。”陈警官说，“还没有发现室内有搏斗的痕迹,至于身上有些擦伤，很可能是从高空坠落时造成的。派出所联系不到她的家人，准备按擦玻璃不慎坠楼来结案了。不过，尸检时查出该名女子有过吸毒史，还卖过一个肾，所以上面让我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看来还是不忙结案好。查查监控，是不是有一个矮矮的，胖胖的或者是一个高高的，瘦瘦的男人曾经在那个小区出现过。”老钱说。他想找出那个“摄影师”和“导演”，既然“演员”死了，只有他们才可以说清老吴表弟的问题了。而且，“演员”当着“摄影师”的面表演不雅的动作，说明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摄影师”平时与她有所接触也属正常。
　　 “是杀人灭口吗？”老孙从老钱的话中嗅出了一种味道：这个案子与老吴表弟的案子似乎有联系。老吴表弟的事虽然未报案，可是，他们已经认为这是一桩案子了。
　　 “杀人灭口嘛，也许不至于严重到那种程度。”老钱说，“为争一个小小的科长，还不至于动那么大的干戈，但凡有一点理智的人，谁也不会为这样的事儿，让自己轻易地背上一个人命官司，除非——除非这里面还隐藏着其它的情节。”
　　 “可也是，命案必破。”老孙说，“摊上命案，就等于在自己头上悬了一把钢刀。”
　　 “不过，命案必破的提法也是值得商榷的。”老钱说，“前些年很多冤假错案就是在命案必破的压力下制造出来的。还是提倡实事求是要更好一些。”
　　 老钱发现，陈警官一直注视着他跟老孙的对话，他就详细地介绍了老吴表弟最近摊上的事。他认为，如果真的有人为了一个科长的位置，就可以干出那样下三滥的勾当，那么，这个人与吸毒、卖肾的女人之间，可能还会有其它问题，深入查一查还是必要的。受人之托嘛，老钱是完全站在老吴表弟的立场上说上面那些话的。他想，如果把新科长牵连到坠楼女的案子里，为老吴表弟恢复名誉就轻而易举了。不过，老钱最后对陈警官又补充了一句：
　　 “我方才好像听你说，那女人的窗子附近摆放着水盆和擦玻璃的工具。擦玻璃不慎从楼上摔下去的情况是有的，但擦玻璃的工具似乎不应该在附近摆放着，它不是随着人一起掉下去，就是甩在一边了。除非——除非当时她身边还有一个可以递给她工具的人。”
　　 陈警官对老钱的话表现出很浓厚的兴趣，他又问了几个老吴表弟那件事的细节。临分别时，陈警官说：
　　 “看来，这个案子还真有必要深入的查一查。”
　　
　　 周一刚一到班上，消息灵通的老孙，就迫不及待地告诉老钱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坠楼女与新科长是夫妻！老钱紧锁眉头，半天也没有言语。老孙等不及了，他说：
　　 “老吴表弟曾经说过，新科长还没有结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