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小艾一直在想，也许我会跟他偶遇，因为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而且知道彼此的方位。没有任何征兆，事情终于发生了，小艾遇见了王君。
　　 周末的下午，小艾从一个大型购物广场购物出来，满88元获赠5元的黄色购物券，服务台领了优惠券费劲装进包里，左手提着一大包雕牌洗衣粉，右手拎着沉重的购物袋，在无法放慢脚步的拥挤的出口，不经意中抬头，对面进来一个人。噢，是王君。小艾的脸开始发烫，心开始乱了节奏的狂跳。小艾冲着对方笑笑，王君面无表情。认错人了？小艾便顿了一下，盯着看，军绿色的棉服，蓝色的牛仔裤，和几年前聚会时的发型一样，正宗的寸头。王君浑然不觉，从小艾的身边一晃而过，没错，就是他。一个人，没有孩子，也不见其他人，走路三摇两晃一如上学时，目送着他朝商场的购物通道走去，在人群中进入了电梯，小艾始终没有开口，脑海竟然飘过一句诗：“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喊住了，干什么？寒暄两句，没意思；聊一会，不可能。《读者》上面一段话时时刻刻提醒着小艾：对方问你，你不理睬，这叫矜持；对方问候，你也问候，这叫应付；对方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这是坦诚；对方问了一句，你滔滔不绝，这叫孤独。小艾这人孤独且爱说话，久未谋面，肯定是喋喋不休。可是人家未必有时间，有时间人家未必想说，说了人家未必想听。再从头到脚审视一下自己，网上购买的廉价羽绒服，细毛已经从针线缝里往外钻了，薄薄的僵硬着如一块汤面饼子死死地粘在在身上，脚蹬儿子淘汰的已经看不出雪地棉鞋。更拉风的是手里还提着一个不知用了多少回揉搓的发黑的塑料袋，几绺凌乱的头发如干草一样随风在晃着。望见王君时那一刹的惊喜，此刻看见自己如村妇般的邋遢，沮丧已经化作失落的肥皂开始在心间蓦地腾起，一杯凉水泼在了灼热的红炭上。走吧，免的出来遇见尴尬。
　　 那是一个给了小艾无数快乐和无数痛苦的人。大学三年，无数次男女二重唱，获奖无数，成为校园名人；在大把挥霍青春的岁月里，曾躺在五月的操场的草地上一起仰望星空；毕业时忙乱茫然的日子，也是第一个和小艾接吻的人；也是多年后的偶遇，曾在小艾孤独时轻轻拥抱她的人；那是学生时代和小艾争执最多的人，也是时过境迁，摸不透的人，微信圈里，所有的交往和招呼简短而苍白。小艾明白，那是一个在现实世界此生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瓜葛的人，他用另一种方式在敷衍着你，这是最合适的。孤苦的日子，过往的人都似乎是小艾精神世界里的根根救命稻草。溺水人绝望挣命的所有症状，在小艾的身上尽显无遗。小艾告诉自己，理智一些。
　　 冬至前的风温柔而清冽，冬至前的阳光明媚而寒意十足，向南穿过马路，街市上车水马龙。小艾的脚步匆匆而不曾有片刻驻留。终于在无人的街角，小艾驻足而立，似乎摆脱某人的追踪。想起来了，他没戴眼镜，怪不得自己微笑时他没有任何反应，他是个近视眼，只在开车时戴一下。他的眼神，还是和多年前一样，执着向前，坚定而又茫然。谢天谢地，没让他瞥见自己狼狈不堪的一幕。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小艾明白，自己还没有走出第二重境界，还不能坦然地把对方当做最平常的同学。关于爱，对于自己，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相见不如怀念，当年做同学没有选择的余地，今天的见与不见却是自主权握在你的手里，那最好的选择是悄悄走开。对于小艾而言，那种感觉就和她离开学校时一样，汽车带走的是自己的一脸无奈和他的难以置信的离开。
　　 谢天谢地王君没戴眼镜，他一直不是自己的菜。意外重逢时，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