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打击（二十）

　　警报一过，官兵们都像松了一口气，胡部队长看看天空道：“他奶奶的，折腾，真能瞎折腾。”又整上了一根烟。
　　“首长，好像折腾差不多了吧？”曲参谋说。
　　“我看呀，早呢，这才刚开始，等着吧，好戏在后头，告诉部队不要放松警惕。”胡部队长叮嘱了一句。
　　“是！我通知王连长。”曲参谋转身喊王连长去了。
　　此时，已经快接近中午时分，炊事班长正组织两个战士挖着灶坑准备埋锅造饭。胡部队长踱着步子走了过去，看了看问：“中午什么伙食？”
　　“报告首长，大米饭，猪肉炖土豆，还有两个毛菜。”炊事班报告着。
　　“嗯，伙食不错，不过时间这么紧就别整三个菜了，多整点猪肉炖土豆，实实惠惠让大家造个饱就成。”首长提出了建议。
　　“成，首长要不要给你单整一个菜？”炊事班长是为着首长的身体着想。
　　“不用了，和大家一起吃。”胡部队长回答干脆。
　　炊事班长回答得更干脆：“是！猪肉炖土豆。”
　　胡部队长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不对味道，看了看炊事班长可也说不出来什么，转身到别处去了……
　　“首长，电报！”曲参谋连跑带颠地奔首长而来，把电报往首长手中一递。胡部队长看完电报把本夹一合：“他娘的，这不是折腾人吗？就不能吃完饭再折腾，奶奶的，曲参谋，执行命令吧！”
　　曲参谋迅速找到王连长道：“上级命令，马上转移阵地，到预备阵地构筑工事！”
　　“啊？这…唉！”王大炮把帽子一撸，往腋下一夹，正好看到炊事班长正在埋锅造饭，吼了一嗓子：“拔锅转移！”
　　“啥？连长这肉都切好了？”炊事班长一愣，手里拎着菜刀跟拼命一个架式。
　　“啰嗦个屁，转移……”王大炮吼着。
　　“是！转移。”炊事班长把菜刀一扬，冲着两个炊事员喊道，吓了两人一跳。
　　一通的忙活，和逃跑差不多。指挥车在前，通信车、牵引车、火炮、运输车一溜烟地跟了下去。其他兄弟部队的阵地上也是一片的狼烟四起，喊叫一团。
　　炊事班长坐在车顶上，和一个战士两手扶着大铝锅，锅里面是已经切好的肉块和土豆，上面盖了个大铝盖，铝盖上面还蒙了一层厚布，生怕有尘土、沙子落进锅里。车是晃晃当当地走，两人是前躬后弯地跟着扶。也是该着有事儿，车压过一个深坑猛地一颠，连锅带人飞起一尺高，然后又重重地落了下来。无论两人怎么捂，还是锅歪人倒，一锅肉全都扣到了车箱上。“完了完了，白瞎了，快往起搂！”炊事班长边喊边两手不停地抓，还不时地放到嘴边吹一吹上面沾的沙土……
　　车队在草原上又颠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到了预备阵地。“立即构筑工事，做好伪装。”首长的一声令下，阵地上又是一片的尘土飞扬。可明显的不如原来的劲足了，战士们都饿急了。炊事班长赶紧组织人再次埋锅造饭，带的限量的水哪还舍得再去冲洗那些肉块，点上火架锅就炖，他不知道一会儿还会发生什么事，反正是早做好饭大家少挨饿一会儿。
　　“排长，我不行了，实在饿得不行了，前腔搭后腔了。”一班长一屁股坐在地上，脑门子上渗着汗珠，双手捂着肚子。
　　方天明看了他一眼道：“咋样？我说你平时少吃吧，你看你吃的，脸蛋子溜圆，小肚子腆腆着，胖人就爱饿，这回领教了吧？”
　　一班长不服气地说：“那我干活还最多呢，这炮这老沉，没我能行？”
　　这还真是实话，曾经一班长和全连的战士打赌，他一个人能把炮架给抬起来，那叫一千多斤的钢铁呀，大家没一个信的。一天晚上吃完饭，在场的好几十号人，说好了，如果抬起来坚持一分钟，每人给他买一包烟奖励。一班长是北方人，长得虎背熊腰的，肥大的军裤套在他腿肚子上，都绷得紧紧的。身上的肉硬硬梆梆、实实诚诚，一掐都掐不动。
　　他往手心里唾了一口唾沫，双脚在地上拧了两下站实了，一哈腰双腿一曲，双手握住了炮架上的搬手，几个好事儿的战友在边上一个劲地喊：“加油！加油！”一班长运了一会儿气，突然大吼一声：“起！”炮架“咔”地一声响“嘎吱吱”真就起来了。“1、2、3……”众人开始数数，一班长挺到三十个数时，脸上的肉开始颤起来，腿开始发热，牙咬得“硌硌”直响，脑门子上也渗出了汗珠。“55、56、57……”有人还在数着，再看一班长的嘴都歪到鼻子上边了。当数到六十时，只听得“咣”地一声，炮架重重落了下来，把下面的垫桩砸了个坑。一班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个没完……
　　就这样，一班长赢了两条烟，可也差点没累吐血。从此，一班长得了一个漂亮的外号，叫122，和火炮一个型号。
　　正当大家都饿得就只剩下喘气力气的时候，炊事班长一嗓子“开饭喽”，大家像打了兴奋剂一样，跳跃着一起扑向了饭锅。一班长第一个盛起半碗饭，炊事班长一勺子猪肉炖土豆扣到了碗里，没等用筷子去夹，这血盆大口就冲了上去，狠狠地吞着。“咔嚓”一声响从他的嘴里传了出来，咬到了一粒沙子。一班长一闭眼睛，突然又睁开，瞪着灯泡一样的圆，脖子一伸喉咙一动，“咕噜”一声咽了下去，接着就是第二口…第三口……
　　炊事班长不好意思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对不起了，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了。”一班长像没事儿一样，冲炊事班长嘿嘿一笑说：“没关系，兄弟，这多扛饿呀，再来一勺……”
　　王大炮也觉得今天这饭里多了些“东西”，盯着炊事班长一个劲地看，但一言没发。炊事班长可有些“毛台子”了，红着脸走到连长跟前说：“连长，我都抱着锅坐的车，可这坑也忒大了，你瞧这锅把我手指都砸肿了。”说着伸出了左手中指红肿的指头，一脸的歉意，又是一脸的无奈。
　　连长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条件就这样，别他娘的瞎讲究了，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说完，慢慢挑着吃。咽了一口突然抬头对炊事班长说：“给首长的饭菜好好挑一挑，领导牙不咋地，你要给硌掉了，老子扣你津贴费。”
　　“是！连长。”炊事班长去给首长精挑细捡去了，边挑边叨咕着：“哎呀，硌了也没招哇，我哪点津贴费够首长镶牙？扯吧，连拔牙费用都不够……”
　　总算是填饱了肚子，大家也算是从“战斗”状态回归到了“和平”时期，精神松驰了不少。
　　胡部队长放下饭碗，点起一支烟，看着吃得很艰难的曲参谋笑道：“小曲呀，像你他娘的这样吃饭，还不得饿死呀？当兵的干啥都得雷厉风行，吃饭也得快，那要抢。”
　　曲参谋干笑了两声说：“首长，你没觉得这猪肉炖土豆里有点其他东西吗？”
　　“有啥东西？老子觉得这饭挺香的，大锅饭就是有味道，比‘小灶’有味，多少年不吃大锅饭了，还真想。”胡部队长喝了一口水，此时可没有茶了。
　　“首长，你真没吃出来？这里面今天好像沙子比平时多呀。”曲参谋说出了实话。
　　“没有哇，我怎么一口没吃出来呢？”胡部队长觉得奇怪，看了一眼远处的王大炮。
　　“王大炮，过来！”一嗓子把王连长喊了过来，斜眼瞧着他问：“今天的饭怎么回事？”胡部队长一脸严肃地问。
　　本来看首长也顺利吃完饭，王大炮觉得没什么事了，还挺高兴地和方天明谈天说地的，心早就放到了肚子里。可这会儿首长一喊，他知道“露馅”了。“腾腾”跑过来站到首长身边，有些歉意地说：“报告首长，今天的饭确实有问题，是我没管好部队……”王大炮“一五一十”道了个明白，却还是隐瞒了给首长挑饭的事儿。
　　“不对呀，我怎么一粒沙子没吃到呢？”胡部队长疑惑地问。
　　听到这里，王大炮心里才有了底，只要是不硌到首长，那怎么都好说。他娘的，这也许坏事就变成了好事儿呢。王大炮说：“首长，你的饭菜我是叮嘱炊事班长一点点挑的，担心你的牙……”
　　胡部队长“哦”了一声，顺手扔给王大炮一支烟，看着他手下的士兵，有些疲惫地坐在地上打着盹，他也眯起了眼睛……
　　几十年的军旅生涯，别人送给他无数的绰号，什么“活阎王”、“大麻子”、“鬼见愁”，反正都是与“害怕”一词相关，似乎天生他就是一个绝情的种。其实非然，胡部队长可真称得上是铁汉柔情的代表了，他对士兵的爱，对部队的衷，对这身军装的情那是得透过他刚毅的性格背后去慢慢体会的。
　　记得有一次周末，部队组织洗澡。烧得热气腾腾的浴池里只有他和警卫员俩人在洗。
　　胡部队长把军务股长喊来问道：“说说，怎么个情况？”
　　“首长，咱半个月才洗一次澡，先首长后机关，先干部后战士，你这样洗安全又清静。”军务股长是想拍首长的马屁。
　　“放屁！你小子连洗个澡也拍首长的马屁，是不？战士就不是人了？进澡堂子和首长有什么区别？家长把孩子交给咱们，咱不能只严管不真爱。洗个澡的事还搞什么特殊化，有点忒过了吧？去，通知连队轮着来洗。”胡部队长一脸的怒气。
　　“是！”军务股长挨了呲儿，立刻去通知下面的部队去了。
　　没十几分钟，几十号的战士下饺子一样进了池子。任凭大家怎么“放松”地戏水，胡部队长和警卫员“躲”在一个角落里悄悄地洗着，洗完便不声不响地出去了。看着他的背景，士兵们才惊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