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张教授的临床艺术
　　 老王担任院长期间，针对某些专业技术人员不学无术、理论功底浅薄的状况，曾经形象地比喻道：“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一针见血地点到了这些人的软肋。他想用这精辟的词句警策大家，要努力钻研业务，学以致用，做到理论和实践相结合。
　　 但是对老王的良苦用心，并非所有人都买账，甚至以为老王故意在卖弄玄虚，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多才和标新立异，这其中就包括皮肤性病科的张教授。老张始终以为，老王这个人太阴险了，他每讲一句话都是有的放矢的，他想整哪个人，总会编排出一大套冠冕堂皇的理论，拉大旗作虎皮，让你不由自主地对号入座，先从心理上怵了三分，然后再从工作中揪出你的一些小问题，以此来印证“不听领导劝告，带来的后果是多么地严重！”让你无言以对。老张自己就曾栽倒在老王的这一理论之下，还有不孕不育科的周主任。
　　 为此老张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老狐狸”撕成两半。可是无论如何恨，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一则老王与田老板交情深厚，论私人关系他没法跟人家相比；二则老王是田老板钦封的正牌院长，是他老张的顶头上司，地位也不对等；其三，论理论功底、知识结构、社会阅历以及逻辑思辨能力，他老张的确不是人家的对手，强力抗衡的结果只能是自取其辱。只好把怨气忍在心里，至多私底下发点牢骚而已。
　　 其实老张这个人也并非等闲之物，他能在这个鱼龙混杂的行业中纵横驰骋，始终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自然有他的一套方法。他根据自己这些年摸爬滚打的经验体会，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临床脉路”，屡试不爽，“效如桴鼓”，颇能让一些懵懂的患者崇拜得五体投地，因此也为自己在圈子里赢得了名声，这也是老王对他颇多微词但田老板始终不愿放弃他的主要原因。
　　 老张对皮肤性病这个专业总结出来六句话：疑病从有，无中生有；察言观色，步步深入；慈不掌兵，心如磐石；包皮包茎，万恶之源；中西结合，玄妙无穷；前后照应，自圆其说。
　　 什么叫疑病从有？就是说，只要挂了他张教授专家号的，无论你是真病假病或者仅是咨询疑惑的，在他眼里一视同仁，一概纳入患者名单。他要从你叙述的情况中，话里话外、字里行间仔细寻找出“你是一个隐私患者”的充足依据，然后发挥自己的口舌之能，反复分析论证，阐述自己的专家观点，让你最终相信，“专家的论断永远是正确的”，从而甘心情愿接受他的“科学治疗”，这就是所谓的“拿住病人”。
　　 “拿住病人”是功夫，对于江湖郎中来说，这需要冬夏寒暑千锤百炼，没有十年八载你绝难做到炉火纯青。许多民营医院的大夫，尤其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一辈，因为自己的语言功夫不到位，结果“拿不住病人”，导致业绩不行而遭老板淘汰。
　　 察言观色也是所有江湖医生的基本功，没这功力你休想在这圈子里混。患者来了，先看表情，喜怒安乐悲恐惊，七情六欲缺一不可；这还不算，还要观察患者的穿衣打扮、眼神气质，知道他有多大财力，揣测出这人身上的油水大小，从而制定出相应的治疗方案，这就叫做看人下菜碟，因人施治，灵活掌握。
　　 对于那些衣冠楚楚的“老板级”人物，老张脑子里的第一印象是此人有钱，其次是此人有病，而且病情还很严重。他会根据“病人”面带忧虑或恐慌的神色，耐心倾听，认真问询，循循善诱，自始至终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充分取得病人的信任；然后根据病人叙述的情况，破茧抽絮地在自己脑子里理出一个大致的思路，再让病人做些必要的检查，以此印证自己的判断是如何地正确。做好了这一切准备工作，他才会正言告知对方，你这是非常严重的某某病，目前处于急性期，经过规范治疗可在短期内取得良好疗效，否则将会怎样怎样；接着便开始兜售他这里的医疗水平是如何高超，进口药物是如何特效，立竿见影；纳米激光技术是如何居于国际先进水平，对于提高疗效是如何地有把握。如此云云，让病人无法不相信，只好耐心踏实地接受他的治疗。病人一旦纳入了他的治疗程序，他便果断采取大刀阔斧的措施，“大口喝酒，大块卸肉”，何其痛快淋漓！
　　 而对于那些衣冠不整、面容猥琐的乡下患者或打工一族，则有另外一套诊疗方案。首先用一套“快、准、狠”的说词让这些人明白，你现在已经患了一种严重的性病，必须马上采取治疗措施，否则后果将非常严重。三下五除二就把患者拿住了。什么？人家不信？一般不可能，这些人文化水平低，大都来自边远农村，缺少见识，对医学常识了解太少，近乎医盲；而且这些人大都顾家，如果让家人知道了自己在外边胡搞乱来，染上花柳病，这还了得？轻则远近闻名，臭不可闻，甭想在人前抬起头；重则老婆回娘家，一去不回头。因此只要张教授动用不烂之舌略加点拨，不由他们不就范。“拿住”患者后再量体裁衣，根据他们的经济承受能力，先以相对便宜的国产药对症治疗，然后巧言令色地点化、诱导，让其死心塌地接受进一步的治疗，直至这人实在筹不到一点钱财，自己只好很无奈地摇摇头，祝他好运。
　　 其三说到“慈不掌兵”，这本来是句军事用语，被精明的张教授活学活用到临床工作中，收效颇著。无论什么人，只要你是患者，到我这里接受治疗，千万别跟大夫提钱的事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你让大夫如何给你对症下药？这里不是慈善机构，想省钱你到政府办的公立医院去，那里的大夫都是白求恩、活雷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里是营利医院，工作人员也要养家糊口，你想免费治疗，合着大夫就该喝西北风！便宜药？有啊，门外药店多得是，你尽管去买，能不能管用只有天知道！愿意在这里治疗？这就对了，我们这里将为你提供最优良的服务，保证你在最短时间内达到最好的疗效，这是毫不含糊的。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生活富足了，性生活质量问题顺理成章地提升到了一个重要的高度，要想做好房事，生殖器零件自然要时时擦拭，勤保养，否则关键时刻掉链子，岂不晦气透顶！
　　 眼下人们的观念里：包皮过长可以藏污纳垢，引起严重的包皮龟头炎，进而引起前列腺、精囊甚至睾丸等相应部位的病变，造成阳痿早泄，终身残废；更严重者还会引起不孕不育，无法延续香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问题不能说不够严重；包皮过长容易造成阴茎癌，直接危机生命安全；包皮过长极易引起各种类型的性病：流脓、溃疡、尖锐湿疣甚至梅毒、艾滋病等等，个个都能要了你的小命。因此来说，小小包皮乃生殖系疾病的罪魁祸首，万万小觑不得，否则一旦酿成祸害，让你悔之晚矣！
　　 这样一通理论狂轰滥炸，那些对自己包皮有疑惑的人士，没有几个不被彻底拿下的。然后发挥自己的专家之长，消炎、理疗、包皮环切术、背神经阻断术等内外科手段，术后换药、护理直至伤口愈合、拆线，一套程序下来，没个万儿八千的你休想逃离我的手掌心！
　　 这便是老张一贯标榜的无中生有吧。
　　 老张作为博学旁杂的专家教授对于中西医结合同样情有独钟，在他看来，西医解决不了的问题求之于中医，中医解决不了的责之于上帝，上帝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老天爷，老天爷都无法解决的，那是你命该如此。
　　 老张在乡下当赤脚医生那阵子，就跟着父亲涉猎过一些中医的基本知识、常见药味，以后又上过两年工农兵大学，那时提倡走中西医结合之路，这样一来老张的中医知识又加深了一层，后来在行医的过程中他专门搜集了一些特病专用的小偏方。关键是老张这人脑子灵，能“举一反三”，活学活用，加之天生一副如簧巧舌，察言观色的能力很是了得，因此在当地很有些名声，颇是蛊惑了一些善男信女。
　　 来到京华医院之后，他把自己的这一专长发扬光大，让患者们自始至终紧跟自己的思路走，用他的话说，“始终用一根无形的线牵引住病人的心灵，就像放风筝一样，无论你飞得多高多远，最终都得重新回到我的手掌心。”
　　 说到中医方面，光能两片子嘴唇瞎忽悠还是不行，你还必须有绝招，要有独一无二的秘方，最好是祖传的。在这方面老张颇是下了一番苦功，针对当下皮肤性病科的常见病，他分门别类进行了归纳总结，“研制”出好几种常见的专病专方，用这些作为自己“祖传秘方”的基础方，然后临证变化，随症加减，试之临床，颇多建树，从而确立了自己在京华医院无法取代的专家地位。
　　 有了以上几大套功夫，老张充分发挥自己的语言天赋，天上地下，古今中外，西医中医，道学佛学，无所不涉无所不能，两片嘴唇上下翻飞，无论怎样难剃的头儿，到了他这里都能让你乖乖就范，“真理面前你不服不行”，挣钱是必须的！
　　 以前有老王在，自己在诸多方面受到约束，满腹韬略不能尽情施展，他觉得自己活得很憋屈，再加上那位可恶的鸟记者整出那场“茶尿风波”，几乎让自己声名狼藉。好在自己临危不乱，从容面对，事情总算过去了。如今田老板住院休养，老王头暂离岗位，无暇顾及这里的业务，而那位漂亮的女院长除了一天到晚涂脂抹粉瞎臭美之外，业务上的事啥也不懂，这真是冥冥之中有注定，是自己的谁也抢不去，太好了！
　　 一望无际的开阔地，等待自己去开拓，趁此机会，何不把这一身好武艺发挥到极致，狠狠地挣他一笔，更待何时？